第105章遠行(22)
眼看著中秋節就要到了,常耀武決定過兩天就和清月他們回青海去。佳節來臨,雖然已沒有什麼親人可以團圓相聚,但畢竟常家大院現在是自己的家。過節的時候,在家的感覺總要強於在外飄蕩的。
這天的晚飯是讓客棧的老闆從外面飯館點的菜。吃飯的時候,常耀武對清月他們說:「吃過飯,我去拜訪個朋友,你們先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趕回青海去。」
「你又要去會什麼朋友呀?」出門在外,清月對常耀武晚上出去老是不太放心,「要去,要麼你把啟文帶上,要麼和於明一起去。」
「你們收拾東西,我一個人去去就來,是去見個老朋友,又不是去闖什麼龍潭虎穴。」常耀武的意思是今晚出門誰也不帶。
「那你快點吃,吃完了早去早回。」清月關切地囑托常耀武。
常耀武笑了笑,「我已經飽了,你們幾個再吃點。」他已經拿手帕在擦嘴,「時間不會太長的。再說,事先沒有約好,還不知道那位朋友在不在呢!」
清月起身到洗臉盆邊給常耀武淘了條濕毛巾遞給常耀武,「擦擦手,你不吃了,那你就早點去。」
常耀武接過毛巾擦了擦手,又將毛巾還給清月:「時間不會太長,你們在屋裡等我回來。」說完就起身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清月又跑出來和他說了幾句話,然後他才離開客棧。
這常耀武今晚要去拜會的客人,是在當地財大氣粗的皮毛商馬三信。馬三信經營著蘭州最大的皮貨鋪,由於和黑白兩道都有來往,所以馬三信在當地也算一霸。以前常耀武來蘭州皮貨市場發貨的時候,曾經和馬三信的手下發生過一次爭執。但就是那次不愉快的爭執,卻讓常耀武和馬三信成了朋友。爭執解決的當晚,兩人言談甚歡,以後更是書信往來頻繁。時間久了,雖然在不同的省份,但兩人的關係卻愈發親密起來。來到朋友的地盤,自然是要去拜訪一下了。
當常耀武走進「馬記皮毛」商舖後面的大院的時候,一個下人打扮的年輕人迎了上來。他將常耀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問道:「這位客官,請問你找誰?」
常耀武面帶微笑地回答:「哦,請問這裡是不是馬三信馬老闆府上?」
那年輕人眼睛繼續在常耀武身上打著轉:「沒錯,是馬老闆府上,客官您是找馬爺嗎?」
常耀武說:「我是馬老闆的朋友,我姓常,是從青海過來的,今晚特地過來拜會拜會馬爺。」
那年輕人似乎有點不太相信地道:「哦,您說您是馬爺的朋友?您姓常,從青海過來?」
常耀武說:「在下是從青海過來的常耀武。」
那年輕人聽常耀武自報了家門,嘴裡「嘶」地歎了聲又說道:「不過十分不巧,馬爺今晚去朋友家赴宴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您是改日再來呢還是留下來等他?」
常耀武一聽馬三信不在家,心想自己明日就要啟程回青海,就說:「哦,那我還是等等馬爺吧!」
年輕人這才把常耀武帶到大堂坐定,然後一邊給常耀武倒茶一邊看著常耀武道:「常爺,我給你泡了綠茶,歇會兒您先喝著,馬老闆說不上很快就會回來。如果有事,你就叫我,我叫小丁。」
常耀武謝了這個自稱小丁的年輕人。但聽他後面半句話就不覺有些疑問,於是趁他還在房中就問道:「哦,小丁,你不是說馬老闆赴宴去了嗎,怎麼又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常耀武發現小丁此時的臉變得有點微紅,但他似乎又在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道:「哦,哦,馬老闆雖然應酬多,但一般外出都回來的早,所以我才這麼說。」
常耀武說:「哦,是這樣。那你忙吧,我在此靜候馬爺即是。」
小丁說完話就出去了,只留常耀武一人在大堂裡。常耀武看這大堂,感覺比自己常家大院的還大,裡面雖然擺了許多家什,但依然顯得空曠,而且許多傢俱上都落著一些塵灰,顯然是好幾天都沒有打掃了。常耀武還發現大堂裡的燈不是很亮,以至於掛在後沿牆上的畫和條屏都看得不是很清楚。於是他背著手,站起來往跟前走了兩步欣賞那畫和條屏。畫和條屏都十分古樸。畫是「夜虎望月」,字是四綹杜甫的五絕。常耀武儘管不是滿肚的詩書,但這些他都能看懂。只是那畫和條屏的落款實在寫得是龍飛鳳舞,他看不出是什麼人的筆跡。
看了一會兒畫,常耀武就坐下來準備喝茶。他舉起茶壺把小茶杯倒滿,然後聞了一下,發現這茶卻有一股異常的香味,不像是綠茶的香味。平日裡常耀武對喝茶並不講究,但什麼茶是什麼味道,一聞就能知曉是什麼茶的這個本事他還是有的。現在發現這綠茶與平日的綠茶竟然有不一樣的異香,不覺心中生疑:這茶不會有問題吧?想到這裡,他頓時想起臨出門的時候,清月把耳朵湊在他耳邊說的一句話來。
清月當時告訴他,不要輕易喝別人給你倒的湯湯水水,出門在外,小心為妙!想起清月的話,常耀武心中頓時警覺起來,於是將已送到嘴邊的茶杯又放到了桌子上。此時,常耀武突然感覺身上有點發熱,用手在自己額頭上摸了一下,居然發現自己額上已然滲出汗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點緊張所致。就在他抬頭的時候,發現門竟然是關著的。他記不起是小丁出去關的門還是門什麼時候被誰給關上了。就又想自己流汗是不是由於門關上房中顯得有點熱所致,就走過去把門推開。
天還不是很黑,他朝外望了一眼,但發現院中十分安靜,一個人也沒有。此時他感覺有點納悶。他知道,馬三信的生意做得很大,以前就聽說他的家口也不小,所以,在這天還不是很晚的當兒,家裡不應該這麼安靜的呀?但事實是他既聽不見有人說話,也聞不到什麼雞犬之聲。他不由得移動腳步向院中走去。
站在院子當中,常耀武才發現,此時只有大堂的燈是亮著的,其餘大大小小的房子,全都沒有一絲光亮。常耀武心想自己來到院子裡,該有誰出來打個招呼吧!但是沒有什麼人出來。於是,他就想找小丁問一問情況。
「小丁,小丁。」常耀武連喊了兩聲。
沒人答應。常耀武再喊,還是無人理睬。他就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小丁是從大堂出來的,他要是在也就只是身在哪間屋子。再說,這麼大的院子,不可能再沒有什麼人吧?想到這裡,常耀武就向西廂房走去,想看看西廂房有沒有人。推開門,常耀武一看,西廂房靜悄悄地。他又到東廂房,但和西廂房一樣,依然沒有一個人。
這就怪了,這時候,估計誰家都應該都吃過晚飯了吧。所以馬家應該是有人的呀。但現在人都上哪兒去了呢?無奈,他只好穿過通往後院的小門,打算到後院看看。
後院的結構和前院沒多大差別,只是房子都略微小了些也矮了些而已。常耀武先到兩個小房看了看。一處是下人住的地方,一處是廚房。下人住的房子分成了兩間,一間是男人們住的,一間是女人們住的。奇怪的是,房中卻沒有鋪蓋的東西,只有一些木製的床鋪。廚房的情況就更讓常耀武不解了——冰鍋冷灶不說,連案板上都落了厚厚一層灰。看來已經有好久沒有起灶了。難道馬三信已經不在這個院子住了?那小丁為何要對自己說馬三信去赴宴了呢?常耀武心中頓時產生了一個大大的疑問——莫非馬家大院出了什麼大事?這麼想著,常耀武又推開了後院正中的那間屋子。
門一開,一股難聞的撲面而來,常耀武連忙用衣袖將鼻子掩住。他的雙腳一跨進門檻,突然「啪」地一聲竟從房頂掉下來兩根長長的骨頭,要不是他躲得快,那骨頭就差點打在他的頭上了。朝前走了兩步,常耀武感覺自己的腳踩在了一包什麼東西上。由於房間黑,他什麼也看不到。這一驚倒提起了常耀武繼續查探究竟的興致。他從兜裡掏出點火的工具,吹了一口氣,那工具燃燒起來,屋子裡一下子就亮了。此時的情景,簡直讓常耀武驚呆了。一副十分恐怖的場景展現在了他的眼前。他將點火工具往高一舉,只見房樑上有幾十條繩子垂了下來,靠近門的地方,那些繩子上吊著一個個人的舌頭,共有十幾條之多。而靠後的繩子上,卻吊著十幾顆人頭。那些人頭的臉,全都刷了白灰,眼睛和嘴巴大張著,但嘴巴裡卻看不見舌頭,只是一個個血紅的洞。再看腳下,剛才原來是踩在了一包白灰上面。包白灰的紙被踩破了,白灰散落一地,自己的鞋子和褲腳上全粘了白灰。抬起頭,常耀武又壯大膽子超前走了兩步,仔細看那些頭顱,由於被白灰刷過,光看臉,連男女都無法分辨。只有通過看頭髮才能弄清哪個是男哪個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