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腸子為什麼會動?好像活過來了一樣?」劉林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看見那腸子好像剛剛睡著的小孩一般,偶爾還會再抖動一下。腸子就是腸子,怎麼會自己如此活動?
「人軀體的每個部分,都有自己的生命。無面者特殊的血液,會把這種獨立的生命激活出來,才會看到這樣的景色。不過你看,腸子不是修補的很好嗎?」張樹得意的說,好像在炫耀著極其滿意的作品一般。
劉林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樣子,他實在是看不出,腸子究竟有沒有被修補好,坦白的說,他也不想看。「那接下來怎麼辦,你切下了武松肚子上那麼多肉,就用這條腿來修補嗎?」劉林還是不能相信,張樹能夠輕易的改變人體的外觀,用小腿去填補肚子。[搜索最新更新盡在;「你說對了。」張樹微微點頭:「眼前只有這個材料,想尋別的也尋不到。」張樹不在說話,而是把那小腿變成的紙在手中反覆的柔弱,讓它慢慢的變厚,同時用刀量著武松肚皮的厚度,等到厚度差不多相同了,又略微修補了幾下形狀。接著,在劉林驚訝的目光中,張樹把這片肉,慢慢的貼到了武松的肚子上。
張樹在縫隙的地方小心翼翼,唯恐貼錯了。不時的用刀裁切著兩邊的切面形狀,此時的張樹,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在拼接著布料的裁縫。終於,在他的不斷貼補之下,那「肉片」完全的貼合在了武松的腹部,只是顏色和肌膚的文理有些一樣,武松的肚子好似蓋上了一層薄墊子一般。然後張樹又拿起了那只被斬掉了一根腳趾的斷腳,切掉了剩下的四根腳趾,把淋出的鮮血均勻的灑在一周的創口上,那傷口又升起了一陣陣白眼。
劉林有些害怕,武松的肚皮會不會也突然蹦起來,如果蹦起來的話,又會是什麼景象,不過好在這種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創口已肉眼看得見的速度飛速的在癒合,那些本來有些鼓脹和不平整的地方,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慢慢的生長,最終,創口完全平復。只有那不同顏色的皮膚,還在提醒著劉林,剛才見證了一出多麼驚心動魄的奇跡。
張樹做完這一切之後,長出了一口氣,把早已經切割好的斗篷,認真的纏繞在武松的腹部,然後將武松的衣服,認真的給他穿上。那衣服上粘的血已經有很多結成了冰碴,張樹盡量的打掉了那些冰碴後,再給武松穿著。
「武松這就算活了?」劉林問道。雖然傷口已經處理完畢了,但接著月光看武松的臉,仍然看不到一點點生機,相反對比剛才剛剛把他拖出轎子的時候,此時的武松更像是一個死人。
「不,還沒有,應該說我們已經把他的**救活了,現在需要重新喚回他的靈魂。」張樹說話的聲音很小。
劉林注意到一個細節,張樹在說話的同時,眼睛不經意的瞟了一眼赤鬼。
「他的靈魂在哪裡?」劉林問道。
「他的靈魂現在已經在死者的世界了。只不過是剛剛去而已,還可以召回。只要他能聽得到我們說的話。」張樹用剩下的斗篷碎片擦著手,經過剛才的一番折騰,他的手上已經滿是血污,看上去有一些噁心。
「笑話,活人怎麼跟死人說話,我活了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情。」雖然今夜已經發生了很多離奇的事,但劉林依然固守著自己的態度。
「其實是可以的。有一些人掌握著一種法術,被稱為血魔法。這種魔法精通到一定的程度,是可以跨越生死,短暫的把靈魂從死者的世界中叫出來,並且與其交談。只不過這樣的法術,消耗的是施法者自己的生命本源,因此不可能持久。」張樹說到這,微微的搖了搖頭。
「那是不是一會功夫就行,畢竟,我們只是告訴一下武松,就告訴他,他的身體已經修補好了,可以回來了。」劉林試探的問道。
「你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死者和生者的世界是那麼好逾越的?即便是赤鬼出現的時候也不行。武松憑借自己的力量,是完全做不到的。況且最重要的是,我並不會這種血魔法。這個世界上會血魔法的人寥寥無幾,這種上古秘術,又怎麼能是我這等凡夫俗子所能掌握的。」張樹歎了口氣。
劉林鼻子都要被氣歪了,他感覺自己完全是被耍了。「你不會這種招魂的血魔法那你說它幹什麼?」
「我只是為了反駁你的觀點而已。同時,等一點時間。」張樹手上的血跡已經擦乾淨,他站起身來,兩手抱著肩膀,原地踏了幾下,看的出來,在寒風中工作,他也相當的冷。
劉林看到張樹跺腳的動作,感覺自己的腳也麻了,他十分想動一下,但苦於使命在身,而不能挪動,心思一動不要緊,劉林的身體晃蕩了幾下,險些摔倒。
「哦,對,我忘了說了。現在不用擋風了,你可以來回動動。」劉林揮了揮手,緊接著又跟著說:「但是還不可以走,要救活武松還需要你幫忙。」
劉林艱難的跺了幾下腳,剛剛因為緊張的一動不動,在寒風中有些氣血不通,他的腳在他看來已經如同木頭一般,可能被張樹那刀切掉幾根腳趾,都不會流血吧。劉林看到路邊那剩下的沒有腳趾的斷腳,暗暗的想。幾下之後,腳上漸漸有了知覺,但麻癢的感覺接踵而至,這讓劉林痛苦無比。他轉過頭去,問張樹:「你說等時間,你在等什麼?」
「等有人告訴武松,他的身體已經修補好了。」張樹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赤鬼,呆呆發愣。
「有人告訴?難不成有人能夠穿梭生死?」劉林感覺這種言論真是可笑,如果真有這樣的人的話,只需要在生死兩界帶幾句話,就能掙上大把的銀子。
「據說有確實是有東西能夠穿梭生死,但很遺憾,我們並不認識那樣的人。劉賬房,你可能不知道,在武松的身體內,存在著兩個靈魂。」張樹幽幽的說。
「兩個靈魂?」劉林有些吃驚:「那除了武松自己之外,還有誰?」
「還有一隻老虎。就是武松來陽谷的路上,在景陽岡上打死的那隻老虎。」張樹淡然道。
劉林知道,這事情就發生在半年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回憶起來卻感覺一有十年那麼遙遠,也許是因為這半年發生的事太過於豐富了吧。武松打死那隻老虎,也許不僅僅是對於他自己命運的一種轉折,現在看起來,這件事間接的影響了陽谷縣許許多多人的命運,畢竟,如果武松不殺死那隻老虎的話,他就不會成為陽谷的都頭。
「老虎的靈魂?你是說,你能讓那老虎的靈魂,告訴武松,他的身體已經修補好了,讓他馬上回來?」劉林問道。
「是的。」張樹重重的點了下頭,然後說:「並且,那老虎的靈魂也可以幫助武松,從死者的世界中,再度的歸來。」
「我們需要做什麼?」劉林突然意識到,那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和張樹需要與老虎溝通,可這老虎又不會說話,也不知道它在哪,應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既然武松的靈魂去了死者的世界,那老虎的靈魂也應該在那裡,我們既然沒辦法直接跟武松對話,也就沒辦法直接跟老虎對話,是吧?」張樹轉頭問道。
劉林點了點頭。
「這老虎的靈魂有一個專門的稱呼,稱之為『虎魄』。能擁有虎魄的虎都是老虎中有些道行的,他們本體已經死亡過一次,對於生命的貪戀程度要超越一般人的靈魂。武松平時沒有什麼異常的現象,就代表他已經完全的壓制住了這頭虎魄,甚至已經建立起了某種同盟的關係,所以這虎魄在大多數時候都在沉睡。也許在武松死亡前的一剎那,那虎魄可能被驚醒,但是在武松的靈魂離開身體,前往死者的世界之後,那畜生出於對生命的貪戀,不會那麼快的離開,它會嘗試看能不能獨立的佔據這身體,所以在最開始,我們不能把軀體修復的那麼快,速度太快的話,虎魄會完全奪走武松的身體,那個時候,就再也沒什麼辦法了。」張樹解釋道。
「所以你剛才刻意的拖慢了速度?」劉林恍然大悟。
「是的,我的確可以做的比剛才速度更快。武松的靈魂在我們到來的時候,其實已經遠走,我的拖沓只是為了讓虎魄感覺到絕望。但這畜生貪婪無比,它不會那麼簡單的放棄,需要慢慢的消磨它的意志。不過這也很好,正是它那老虎的意志,才可以幫武松的軀體抵擋住開膛破肚的修補。如果是武松的靈魂還在這裡的話,怕是會堅持不住吧。」張樹說話的時候,輕輕的舔了舔嘴唇,透出無比的得意。
「那然後呢,你把它拖的疲乏了,然後應該怎麼辦?」劉林覺得張樹雖然說了很多,但離本質的關鍵問題,還是隻字未提。
「然後,我們需要進行一場獻祭。這也就是我讓你留下來的原因。」張樹的笑容已經有了幾分邪意。
「獻祭?」劉林的腦子轉的飛快,他想了無數種可能,但這些可能裡每一種都是把他拖入死亡的谷底。「難道你要殺了我,去討好那……那虎魄?」
問題問出的同時,劉林已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張樹已經拿起了那把薄如蟬翼,今夜已經切割了無數血肉的刀。
「是需要用你去討好虎魄。」張樹拿起刀。「不過你也別緊張,又不是活老虎,不需要殺了你。是需要一些你的血,其實不光是需要你的血,還需要一點我的。」張樹說話間,用那刀在手掌上輕輕一劃,手掌上血液流出,然後張樹把這血水滴在武松的嘴裡。直到那創口不再流血,放才停下。
然後張樹捏著刀尖,把刀把衝著劉林遞了過去。「該你了,像我剛才那麼做就可以。老虎這畜生最喜歡血,每個人的血在老虎嘗起來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們兩個人的血混合在一起,對於這貪婪的畜生,誘惑力是巨大的。當它感覺到這血液的時候,同時也會驚訝的發現,軀體已經修補好了。可是它自己已經無法驅動,它的靈魂已經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失去了可以完整支配身軀的能力,它必須要借助武松,才可以繼續的活下去。他們兩個在一具軀體裡待了那麼久,自然有一些獨特的聯絡手段,甚至力量也可以達到交互使用的程度。因此,武松就應該能夠回來。我想我應該解釋的夠詳細了,劉賬房。」張樹把刀進一步的往前遞了一下。
劉林把刀接過來,他握住刀柄的時候,感覺到那刀比想像當中的要輕。雖然它看上去薄如蟬翼,但剛才被劉林離著那麼遠投擲出,仍然有力量可以切斷腿,劉林推測這刀一定是用什麼特殊的金屬打造,但現在看來,那種推測是錯的。
難以想像,劉林竟然把這麼輕的刀投擲的那樣准和有力道,要知道,把一根羽毛扔的准,可要比把一個沙包扔的准難上一萬倍。舉重若輕固然艱難,但舉輕若重幾乎是鬼神才能完成的事情。
劉林並不懂兵器,更不懂打造兵器的材料,端詳之下也看不出其他,他也從來沒有拿過刀劍砍殺過別人,更別說自己割傷自己。劉林右手提著短刀,伸出左手的手掌,有一些下不去手。
「劉賬房,你得快一點,咱倆的血混合在一起才好,莫不要等我的血已經流下了武松的喉頭,你的血才到,那也就失去了大半的作用。」張樹在一旁催促道。
劉林把心一橫,走到武松的身邊,半跪了下去。用短刀在手掌上一劃,鮮血留了出來,疼痛感略微延遲的出現在了手掌上。這讓劉林幾乎要發出一聲慘叫,但他還是控制住了,輕輕的擠壓了一下創口,讓血沿著自己的手指留下,低落到了武松的嘴裡。
剛才張樹滴血的時候,儘管他那麼小心,有一些血還是沿著武松的嘴角流了出來。但這次劉林滴血,因為疼痛,手有些顫抖,位置也沒有對的那麼準,相反血卻一滴也沒有流出來,而是像活了一般,悉數的留到了武松的嘴裡,連嘴唇上都沒有一點殘留。
劉林被眼前的情景弄的有些發狂,他趕忙站起身來看著張樹。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還舉起了手中的短刀。
「劉賬房,你別緊張。血沒有流出來,只是代表,那虎魄在我用鮮血獻祭之後,主動的接受了你的獻祭。聯合著剛才滴入的無面者的鮮血,它對於生命和鮮血的渴望已經被點燃起來了吧。」張樹輕輕的拍了拍劉林的肩膀,緩和著他的情緒,然後把短刀拿了回來,插到了靴子裡。
直到此時,張樹才發現,原來這短刀是放在張樹靴子裡的,難怪剛才從武松家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東西。想來是自己坐在轎子中的時候,視野有限,並沒有看清張樹拔刀的動作。
插好刀的張樹,站在那裡不再說話,只是偶爾的抬起頭看看天上的赤鬼,口中還有些唸唸有詞。劉林不知所措,在張樹看赤鬼的時候,他也有時會抬起頭,看看那充滿謎團的星星。
赤鬼拖著暗紅色的尾巴,如同一位仙人蘸著生靈的鮮血,用巨筆在夜幕蒼穹上寫出了這樣的一筆,氣勢如虹,筆鋒割裂夜空。甚至劉林產生了一種幻覺,那星星彷彿是活的,那彷彿是一隻眼睛,劉林能夠看得到它眼珠的轉動,還有它偶爾的眨眼。
長久的注視,讓劉林一陣陣的眩暈,他只得把視線轉移到別處。卻又經不住誘惑,再次的把眼光投向赤鬼。
在某一次眩暈之後,劉林在眼角的餘光中,看到了張樹隱藏著的掐算的手指。很好,看起來,一切還都在他的計算之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武松應該會活過來。
劉林正在胡思亂想,突然,武松的軀體有了動靜。劉林趕忙跑到武松的身邊,蹲身下去。而月光在武松的身體上投下一片影子,張樹也蹲了下來。
看來一切要見分曉了,張樹看起來有些緊張。劉林暗自想到。
「咳咳咳咳咳……」武松猛烈的一陣咳嗽,咳嗽出的都是血沫,甚至這血沫中,還有一些是暗綠色的。劉林知道那些有劇毒,拚命的躲開。
「月牙!!」咳嗽之後的武松大吼了一聲,這街道原本平靜異常,武松的這一聲吼好似晴天當中打了一個霹靂,把劉林嚇得險些坐下。
大吼之後的武松,眼珠在眼皮下動了幾下,然後猛然間睜開了眼睛。那目光如同凶神一般殘暴,好像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抓住吃下去。
可是,幾乎僅僅眨眼的時間之後,那凶神的目光迅速的衰敗了下去。二郎的目光呆滯無比。劉林對這眼神熟悉極了,每天早晨,從通宵賭場裡走出的輸乾淨所有家產的賭徒,抬頭看太陽的眼神,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