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小姐,給天隱的印象,不過是個任性、刁蠻、不講理的富家女兒,而且更像個放養的野丫頭。天隱很難理解,作為冷水鎮數一數二的富戶沈家的千金,沈大小姐怎麼會只帶一個侍女就在外面亂跑,而且還不回家住,偏偏住在歸雲居。
不論如何,人總是要救的,天隱急速向著迎客樓奔去。劉大彪和阿魚在後面追著,不論天隱做什麼,他們都會跟隨的。只是,阿魚是一聲不吭地追隨,劉大彪,就難免滿嘴碎碎念了。
「隊率!隊率!你慢著點,等等俺們!那個混蛋丫頭那麼可惡,管她幹嘛?」劉大彪正喊著,就見迎客樓的飛簷已耐不住火燒,塌落了下來。劉大彪一看,更急了,這麼大的火,天隱要往裡跳不等於『自殺』麼?
但看著天隱的架勢,應是拿定了主意,拿定了主意的天隱,是什麼馬都拉不回的!劉大彪跟了天隱多年,甚至天隱的脾氣,是以,憋了一大口氣,用了吃奶的勁衝了上去。好在距離近,天隱的速度沒有完全提起來,還真讓劉大彪一把抓住了。
「大彪,你拉我做什麼?」看著臉憋得通紅、喘得如破舊的風箱一般的劉大彪,天隱不忍心一把甩開他,只能故作威嚴地問:「你沒看到火勢已然危急,再不去,人就沒救了!」
「隊、隊率,你、你、不能、能這麼進去,那是、是送死去、去了!」劉大彪一面喘一面結結巴巴地勸阻著天隱,喘了一會兒氣算是順勻了,接著說:「隊率,按說俺不該攔著你,但俺不能眼睜睜看你去送死!這不是戰場,隊率你也沒接到往裡沖的命令,而且就為了一個只見了幾面的野丫頭,值嗎?」
看著一臉關心的劉大彪,天隱心頭一暖,他何嘗不知道此時衝去救人,必定是凶多吉少。但見死不救,不是大丈夫所為,沈大小姐是有些討厭,但若是因此放任她被活活燒死,天隱做不到!
「大彪,好男兒做事,但求無愧於天地,若不去救她,我會後悔!」
劉大彪是粗人、渾人,但決不是個壞人,他能理解天隱的意思;他也明白,就是因了天隱的善良、仁厚,自己才心甘情願地追隨他,即便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他知道,就算天隱不會原諒他,也決不能放手,只要自己能做到,天隱就必須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劉大彪不答話,梗著脖子,一臉慷慨就義的樣子,只是抓住天隱的手更緊了。天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僅在心中歎了口氣,衝著阿魚嚴肅地道:「阿魚,拉開劉大彪!」
誰成想,一向最聽話的阿魚,此時竟對天隱的話充耳不聞,不僅沒有拉開劉大彪,反而堵住了天隱的去路,「軍爺,劉大彪說得對,俺也是這麼想的,就算你打俺、罵俺、不要俺了,俺都不能讓軍爺去送死!」
「混賬!再不去就來不及了!你們不相信我的身法麼!」天隱大喝道,聽了阿魚的話,天隱心中萬分感動,他何嘗不知道阿魚和劉大彪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可是要自己不去救人,這也是萬萬不可的!
天隱現在真的是百感交集,心頭一片混亂。一方面,感念劉大彪和阿魚的關心與情誼;一方面,不願看著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無情地火焰吞噬。天隱不願意傷了兄弟的心,尤其是剛剛豁出性命保護自己、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但要是今天天隱沒去救人,他說服不了自己,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火,在眼前跳著,好像在嘲笑人的渺小、無助;樓,在眼前哽咽著,好像在呻吟著對生的眷戀;樹,在微風中顫抖著,好像在為眼前的慘狀而傷心;夜,在冷水江畔啜泣著,好像在哭訴著天地的不仁,正是:
大江流日夜,心頭悲未央。
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蒼蒼。
這漫天的繁星,怕就是夜的淚水吧,一滴一滴,一點一點,滲進天隱的心田。天隱突然覺得一切都很靜、很暗,好像自己又陷入了那種逼迫人心的黑暗中。黑暗在翻滾著、前進著,只給天隱留下一絲絲光芒。
「如果你想做,就別猶豫!能離開,就別留下!」那個與黑暗同一的聲音,聽來還是那麼蒼老,那麼熟悉,那麼有力。只有一句話,天隱卻不迷茫了,遵從內心的感覺,就好!對不起了,兄弟們,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只見天隱猛然震開劉大彪的手,斜著身體滑到了阿魚的身側,而後點著阿魚的肩膀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丈高的牆頭。轉瞬間,天隱衝到了迎客樓前,護住頭部,一下扎進了火裡。天隱就這樣消失在熊熊大火中,劉大彪和阿魚還在兀自發愣,怎麼也想不明白剛剛還像個溫順的小貓一般的隊率怎麼突然間就脫離了控制,而且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其實天隱並非一意去送死,他早就看出來迎客樓主體部分是青磚砌的,只有房梁的地方是木製的,加上歸雲居地處冷水江畔,很是潮濕,所以外面的火看起來很大,內部未必同樣凶險。基於這種判斷,天隱義無返顧地衝了進去。
一進樓裡,天隱就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樓裡的陳設都是極易燒著的綢緞、木頭傢俱,所以目之所及,全是憎獰的火舌。滾燙的火焰,燎得天隱睜不開眼,只能憑著記憶,一步步移到沈大小姐的房間。
就是這間了,二樓最裡面的甲等房間,此時房間看起來還算完好。天隱正欲推門而入,卻被燙得一縮手,這門框雖沒燒著,但也被烤得滾燙十分。沒辦法,天隱揚起一腳,直接把木門踢碎了。
門一碎,房間裡的熱浪「呼」的一下湧了出來,嗆得天隱一時沒喘上氣,猛勁地咳嗽起來。再看屋裡,一片火海,到處都是火焰的通紅色,沈大小姐和她的侍女呢?
天隱一邊走向裡面,一邊喊著:「沈小姐?沈小姐?你在哪兒,沒事兒的話應一聲!」
除了木頭燃燒發出的「啪啪」聲,再無其他聲音。天隱不禁著急起來,雖知道不應該,可還是摸向了沈大小姐的香塌。這一去不要禁,嚇了天隱一大跳,原來睡在沈小姐床邊的可憐侍女,被掉落的橫樑狠狠地壓在了下面,已失去神采的雙目圓睜著,臉也變成了青紫色。這淒慘的樣子告訴天隱,這個不幸的女孩兒是活活憋死的。
天隱心底有些難過,卻沒有哀悼的時間,懷著僥倖的心理,天隱掀起了香塌的帷帳。這一掀,立刻使天隱變成了大紅臉,竟比周圍的火焰還要紅!
沈大小姐顯然是中了黑衣人的迷香,還在乎乎睡著,而且睡相極差,四仰八叉地仰臥在床上,嬌俏的樣貌,鮮艷的肚兜,微微隆起的雙峰,修長的雙腿與晶瑩的玉足,統統被天隱看了個通透。天隱何時見過這種香艷的場景,只覺一股熱浪上湧,臉就紅成了猴屁股,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看看四周,床邊的小桌上有個精巧的花瓶!天隱一把把瓶裡抓了過來,隨手丟掉了仍然嬌艷的花,然後也不管乾淨不乾淨,將裡面的水朝著沈大小姐的玉面澆了下去。
「啊!——」一聲尖叫,沈大小姐驚醒了,發現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竟然是天隱。沈大小姐剛想說什麼,就覺身上一涼,才想起來自己幾乎是赤身裸體的,玉面騰地一紅,甩手一記響亮的耳光,「啊!——啊啊啊啊啊!流氓!流氓啊!」
天隱就光榮地成了「流氓」,還是臉上有個大紅手印的「流氓」,天隱捂著臉直覺委屈,但見沈大小姐安然無恙,算是暫時放下心來,接下來就是想怎麼逃出去了。
「啊!啊啊啊啊!火,火,火啊!救命啊!」這位大小姐終於注意到「流氓天隱」之外的狀況,死命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死、死、死人!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死不瞑目的侍女又給了沈大小姐強烈的刺激,使得她發出了令天隱頭疼無比的尖叫聲,這丫頭看著嬌嬌弱弱的,怎麼發得出這麼大的聲音?
只是在這種隨時有性命之憂的情況下,天隱是沒有時間細細鑽研的,看了下周圍,一把抓過沈大小姐的衣服,遞了過去,「快穿上!」
「你說什麼?」沈大小姐被刺激得有點傻,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想就這麼出去?」不知為什麼,天隱還是忍不住掃視了一下眼前的沈大小姐,剛剛緩過來的面色又變得通紅,不禁心中暗想,難道自己真有做流氓的資質,怎麼盯著人家大姑娘看起來沒完呢?
「啊啊啊!你還看什麼!轉過去啊!」沈大小姐終於清醒過來了,紅著臉大叫著。
火勢越來越大了,不好,已經沒有機會給沈大小姐慢慢換衣服了!天隱說了聲「得罪」,扯下帷幔把沈大小姐一裹,扛在身上就要離開。
「啊啊啊!你、你要幹什麼!放我下來!流氓!救命啊!」這丫頭怎麼這麼能叫,天隱被叫得頭大不已,而且就這樣出去,不被別人誤會成強搶民女就怪了。是以,天隱撕下一塊衣襟,直接堵上了沈大小姐的嘴,然後將裹成粽子、做不得聲的刁蠻丫頭緊貼在懷裡,躬身衝了出去。
耽誤了一段時間,火勢已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連來時的路都瞧不見了!這下糟糕了,難道果真被劉大彪不幸言中,自己要燒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