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這種語氣,怎麼聽起來如此的熟悉呢?
接連幾枚鐵彈子,向著武賴的臉飛來,武賴知其厲害,不敢硬抗,憑借靈敏的反應躲了開。彈子是躲過了,劉大彪的銅錘又飛了過來,武賴以一招驢打滾勉強避了開;接下來阿魚的朴刀直直地砍向了武賴的腿,武賴將身體縮成一團,成個球狀滾到一邊;一共三邊,劉大彪和阿魚的方向去不得,所以武賴自然落到了天隱腳邊。
如此好的機會,天隱怎會錯過?加之知道武賴皮厚,也不怕權力出招要了他性命,是以天隱抬腳就踹。需知,天隱出招的速度是遠快過劉大彪和阿魚的,而且武賴滾動之勢還未減弱,一時難以避開。
一陣塵土飛揚,武賴渾身佈滿腳印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一旁的天隱怕他像先前一般裝暈,而且被他的猥瑣下流煩得緊了,所以依然卯足全力地踢著,直踢了半響才被阿魚攔下。天隱看了看已經滿臉是血、翻著白眼的武賴,一下子清醒了,幸虧阿魚制止了自己,否則真就把武賴活活踢死了。一念及此,天隱不禁感激地看了阿魚一眼,阿魚沒說什麼,黑臉一紅,從腰間卸下一把粗繩,將武賴捆了個嚴嚴實實。
看著粽子一般倒在地上的武賴,天隱直覺像做夢一樣,怎麼一瞬間局勢就發生了根本的轉變?武賴帶來的同夥呢,怎麼除了開始時點了把火,再未有任何動作?還有,剛剛出手幫了自己的人,是誰?
「多謝閣下援手,敢問閣下是誰?」天隱小心翼翼地望著鐵彈子射來的那方黑暗,未確定對方究竟是敵是友之前,決不可放鬆警惕!
「少年人,莫裝傻,當真不知我是誰?」聲音由遠及近,一個乾癟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天隱面前,速度之快,連天隱竟然都未來得及反應,被嚇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滿口大黃牙,眼含狡黠光,身體略佝僂,白髮隨風揚,這不是那時候突然攔住自己的算命先生——鐵舌頭麼?他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藝,剛剛還幫了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天隱面色一正,向著鐵舌頭行了個禮,小心地問道:「感謝鐵先生關鍵時刻施以援手,只不知先生為何此時出現在此地?」
聞言,鐵舌頭忍不住大笑起來,依舊的猥瑣,只是有武賴襯托,竟隱隱顯出幾分正氣來,「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看出來了麼,還問我作甚,放心吧,我若是對你們有惡意,你們現在早就躺下了。」
鐵舌頭說的是實話,藏在暗處,以其疾如閃電的彈子功夫,給只著皮甲的天隱幾人身上開幾個風洞,絕非不可能。想來鐵舌頭應該確實沒有惡意,只是蹊蹺事太多,天隱不得不再確認一番:「敢問先生,可是受人之托?」
「算你聰明,若無人關照,我才不會管這等閒事兒呢!」鐵舌頭說著,竟然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摳起了鼻子,看得天隱陣陣噁心。不過,天隱算是徹底放下心來,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再多一波敵人真是大大不妙了。
心情一放鬆,腦袋就活絡起來了,天隱一下想起了九宏世子和二王子還在燃著熊熊烈火的迎客樓中,不覺面色煞白,急吼吼地往迎客樓奔。不料,未跑幾步,就被鐵舌頭攔下了,還是用的剛剛摳過鼻子的手!
天隱心中大急,卻不知鐵舌頭瘦削的手臂哪兒來的如此大的力量,竟把自己制的死死的。剛要掙扎一下,就聽鐵舌頭不緊不慢地道:「你急什麼?我給人算命可是百無一漏的,莫非你忘了掛簽的內容?」
掛簽的內容?天隱一下子想起來昨日黃昏之時,鐵舌頭贈他的四句真言:
卦占孕育有虛驚,男在秋兮女在春。
壬申庚午方遇吉,不須疑慮苦憂心。
此時早已過了子時,今天不就是壬申庚午之時麼?看來鐵舌頭早就知道黑衣人和武賴會來襲擊迎客樓,既然他知道了,那必然已經做出了反應。想到這裡,天隱面色一鬆,眼含感激地看著鐵舌頭。
「得得得,別這麼看著我,我老人家只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千萬別把我看成好人,這會敗壞我聲譽的!」
鐵舌頭滑稽的樣子惹得天隱忍俊不禁,「既然如此,就不謝先生了,可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敢問先生,迎客樓內的人都去了哪裡?」
「我摸進去的時候,樓裡只有幾個醉得人事不省的大兵,這等蠢蛋,我看著就有氣,一腳一個統統踢進冷水江喂王八去了!」
只有鎮西關的士兵,那九宏世子和二王子哪裡去了?天隱立刻又緊張了起來,趕忙問道:「請問先生,樓裡再無他人了麼?比如,比如北方來的客人?」
天隱心中謹記風軍侯的囑咐,絕不向他人透露此次任務的內容,所以就不能直接問九宏世子和二王子哪裡去了,只得換了個天隱認為很是婉轉的說法。不料,鐵舌頭聽了,又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小子挺有意思的嘛,還想跟我老人家玩心眼,嗯?你是想問九宏世子和二王子哪裡去了,是也不是啊?」
天隱聞言,知道鐵舌頭早就知曉事情緣由,而自己還蒙在鼓裡,不由得老臉一紅,小聲道:「請先生恕我唐突,若先生知道,還請告之事情,我實在是、實在是擔心得緊!」
鐵舌頭見天隱如此認真地對待任務,滿意地點點頭,道:「能被稱為『草原智者』的,會是草包麼?卡薩巴那小子從來不喝自己酒囊外的酒,也從來不會在陌生的環境放鬆警惕。早在那群黑衣人剛出現時,他就發覺了,趁著你們打得天昏地暗,他就夾著尾巴溜了,現在可能正貓在冷水渡哪個角落等著官船來吧?」
原來如此,知道九宏一行安全無虞,天隱鬆了口氣,但又有股無名火起湧上心頭。自己三人在這裡打生打死,竟然被他們做了犧牲品,若不是鐵舌頭及時趕來,那後果會是如何,天隱渾身打了個激靈。
想到劉大彪、阿魚差點連命都丟了,九宏一行卻一點援助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天隱感到異常的憤怒,也略微地明白,大興人與九宏人之間的確存在不可消除的隔閡!憤怒歸憤怒,天隱還是得完成任務的,所以必須盡快找到卡薩巴他們的行蹤。
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必須確定一下,於是天隱看向鐵舌頭,問道:「請問先生,之前周圍埋伏的人,哪裡去了?」
「一共五十二人,我可是很善良的喲,就是拿他們餵了王八而已。」
鐵舌頭真是「善良」,善良到天隱一時無話可說,只能心中感慨,冷水江的王八們真有福氣!可是,轉念一想,鐵舌頭若是以一人之力收拾掉了五十二個武藝不弱的敵人,那他的實力是不是有點太駭人了?
看著天隱疑惑的目光,鐵舌頭就知道天隱在想什麼,微微一笑,道:「小子,你不會以為那些人都是我老人家一個人拿下的吧?」
「莫非」
「沒錯,我怎麼可能一個人大搖大擺地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亂晃呢?」
「那這、這」天隱想問鐵舌頭隸屬於什麼組織,又覺得有些不禮貌,所以舌頭有些打卷。
「別這個那個的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什麼。反正你記住一點就好,不論是我,還是我身後的人,對你,絕無惡意!」
鐵舌頭衝著天隱點了下頭,抽身離去,轉瞬間便無影無蹤了,唯有一道聲音在夜色中徘徊,「我本名叫萬俟鐵,萬俟家的小子,將來有機會再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鐵舌頭竟然姓萬俟,跟自己的一樣!天隱看著空空的前方,一時間悲喜交加。喜的是還是有跟自己有關係的人存在,天下間,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悲的是現在村裡的人仍是下落不明,鐵舌頭又行蹤不定,自己還是只有一個人!
靜靜地,阿魚走了過來,劉大彪也走了過來,站在天隱的身旁。無聲的行動,告訴天隱,他有兄弟,過命的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個人對視一眼,放肆地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活下來,就是一種幸福,更遑論與兄弟一起活了下來!
「走,咱們吃白魚去!」
「隊率,這還沒天亮呢,去哪兒吃啊?」
「我們砸白寶堂的門去,受了一天氣了,不好好吃一頓怎麼成?」大難不死,天隱不覺得也有些狀行無方,說著就大步向外走去。
「隊率,咱不去找九宏那幫人了?」劉大彪混是混,但也有不含糊的時候。
「他們拿咱們當誘餌,自己跑路,咱們就不行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現在應該沒什麼危險了,讓他們多等一會兒吧。」想到自己稀里糊塗地被卡薩巴賣了,天隱心中很是犯堵,說什麼現在也不想去找九宏一行人。
「那,那要是去了白寶堂,再遇到那個混賬丫頭怎麼辦,不還得找氣生麼?」劉大彪一想起白天被沈大小姐一口一個「土包子」叫著,就很是來火。
「現在是什麼時候,她肯定還在夢想裡呢,怎麼會去白寶堂?」
說到此處,天隱的臉,「唰」的一下變白了,腳步也停下了,壞了!沈大小姐就住在這裡,還在迎客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