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首領再不敢托大,老老實實地與天隱周旋、穩紮穩打。天隱一時奈何黑衣人不得,空手如何對付銳利的軟劍?天隱尋思著該用什麼器具禦敵,突然心頭靈光一閃,發現了一個疑點。天隱知道這些黑衣人純粹是來放火的,隨身除了最初傷了劉大彪的那種飛針,應該再無其他遠程的暗器了。不過天隱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照理說,時間拖得越久,對黑衣人越不利,畢竟或是官衙巡夜的捕快,或是己方的援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所以對這些黑衣人來說,速戰速決方是正途。奇怪的是,這些黑衣人不僅不著急,還有些「不務正業」,明明是來火燒迎客樓的,怎麼一門心思地圍攻起己方幾個人,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順手再點下火呢?
總管整個場面,天隱有這樣的感覺:這群人絕對有所依仗,而且他們的目的絕非僅僅殺掉所有阻撓的人那麼簡單。不過,天隱是沒有機會細想的,首領手中的軟劍就如吐著信子的毒舌,扭曲著身形不斷地撕咬著天隱。
天隱憑著快得匪夷所思的身法,屢屢化險為夷,但這只是拖延之計而已,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己方的困境。倒在地上的劉大彪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以一敵三的阿魚,此時也開始劇烈地喘息著,看樣子隨時會再次脫力。自己這邊雖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也絕不輕鬆,那個首領不斷地舞著變幻莫測的軟劍,好像用鞭子訓練野獸一般逗弄著天隱。
不對,這個首領絕對有什麼陰謀,他的招式完完全全是為了消耗自己的氣力,而且不僅首領,其他黑衣人從一開始進攻也都是以消耗天隱等人氣力為目的的。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等自己精疲力盡了再殺,還是想要活捉自己?天隱更傾向於活捉,若是想殺人,也不會在憑拳腳拿不下己方三人才施放飛針,而飛針上也不會僅僅餵上強力麻藥了。的確,飛針上若是塗了毒,劉大彪此時就已經在奈何橋上看風景了,而沒有劉大彪開始時的強力支援,天隱和阿魚此時大概就要和閻羅王討論一下來世的問題了。
可活捉又缺乏些合理性,既然這群黑衣人出於某些目的想要火燒迎客樓,那自己就是目擊證人,留下來根本就是個隱患,為何還不顧一切地想要活捉自己?還有己方已經幹掉了十餘名黑衣人,那個首領怎麼既不著急,也不憤怒呢?
一般來說,如果猜不出對方意圖,該怎麼做?
「你的目的為何,為什麼想要活捉我們?」天隱的做法一向直接,開口就問。
那黑衣人被問了一愣,可能是沒想到這個身法俊逸的少年人還有一副銳利的目光,竟能看出自己的意圖。只見首領毫未鬆懈地進攻著,一面攻,一面緩緩地道:「你會知道的!」
雖然首領沒有正面回答問題,但還是證實了天隱的猜測,即這群黑衣人確實沒想要自己等人的命,至少目前是這樣的。天隱不覺鬆了口氣,畢竟劉大彪和阿魚短時間內性命無虞,自己也可以更專心地對付眼前難纏的首領。
定睛細看,天隱從剛剛對上黑衣人首領開始,還是第一次仔細觀察他的招式。只見那柄閃動著銀光的軟劍飄忽不定,忽左忽右,隨著首領的抖動,時而攻向天隱面門,時而撩向天隱下盤。加上首領異於常人的腕力,真的很難把握軟劍攻擊的方向。
若是碰上其他人,黑衣人首領此時可能已經完成了任務,可惜的是,他遇上了天隱。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天隱注定是首領的天敵,因為他除了靈敏的身法,還有異常敏銳的耳力和目力。憑借軟劍破風的呼嘯聲,天隱可以很容易地判斷出軟劍襲向的目標;借助超強的目力,天隱大致看出來一些端倪——首領手腕的變化會在一段時間後傳到軟劍上,意即此時首領的手勢會在接下來的某一時刻變成軟劍的動作!
觀察了一會兒,事實證明了天隱的推測是正確的,這就意味著,如果首領沒有發現天隱已經看穿他的招數,沒有迅速調整節奏,那他就要倒霉了。可惜,首領還在疾如閃電地進攻著,並沒注意天隱看向自己手腕的目光,是以,天隱突然覺得機會來了——此時軟劍正擊向天隱的小腹,而首領的手腕卻向上運著力。
突然,首領手型一滯,覺得軟劍好像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似的,變得十分僵硬。仔細一瞧,不僅臉色大變。原來天隱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支銀色刀鞘,恰到好處地將軟劍的劍尖套在了裡面!只見天隱猛一用力,軟劍立刻脫手而去。
原來,天隱在找出首領招數破綻的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己還有一把雲常送的刀鞘,而且從開始到現在自己一直施展的拳腳功夫,所以敵人必然想不到一個在如此危急情況下還在肉搏的人,會藏有兵器;即便預料到對方可能藏有兵器作為後手,也必然猜不到天隱只有一支刀鞘!而且那刀鞘的寬度剛剛好能收了首領的軟劍。時也命也,黑衣人首領就這麼栽在了不按套路出牌的天隱手上
沒了毒牙的毒蛇,還能構成威脅麼?天隱起身前衝,瞬間就到了首領的面前。首領還沒待出手,就覺眼前一花,眼前的少年人不見了。而後,後脖頸一陣劇痛,疼得首領差點沒暈過去。
天隱用了與那時在蒼雲山制服「老鼠兄」一般無二的招數制住了黑衣人首領,或者說,天隱認為是制住了,「叫你的同夥住手!」
低沉的聲音,緊繃的脖頸,明確地告訴首領,如果不照辦,後果會是如何。奇怪的是,首領就像沒聽見一般,毫無反應。於是,手中加力,天隱怒吼道:「叫他們住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首領聞言大笑,「少年人,你太嫩了些,連點殺氣都沒有,是嚇不到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正好我也玩累了,就這麼看著你那個胖子同伴力竭倒地,也是很有趣的嘛!哈哈哈哈哈!」
天隱聞言,心中一驚,原來首領看出了自己沒想殺他,是以全然不受威脅。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阿魚和劉大彪已然很危險,必須做點什麼解除他們的困境。只見天隱狠狠地掐住首領的咽喉,朝著還在攻擊阿魚的黑衣人大喝:「統統給我住手!否則我就要了他的命!」
場面沒有任何變化,那群黑衣人對於天隱的話置若罔聞,依然如海邊的浪潮一般,不斷地打向幾近力竭的阿魚。他們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可以如此絕情,可以完全不顧自己同伴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吧,小子,被你拿住算我倒霉,但你還是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你還是得看著那個胖子倒下,好好地看著,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真的小鬼,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為了達成目的是無情無義、不擇手段的?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首領放肆地笑著,絲毫不在意天隱隨時可以要他的命,用嘶啞的聲音撕咬著天隱的胸膛:「小子,你最好記著,想成大事,就得心狠手辣,就得無血無淚!擋我者,殺!阻我者,殺!成了累贅的,殺殺殺!什麼同伴,什麼情誼,統統是狗屁!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累了,首領的聲音卻不間斷,就如詛咒般撕扯著天隱的心。天隱突然覺得心中好痛,好痛;突然覺得自己很弱,很弱。真的是無能為力麼,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阿魚孤軍奮戰嗎?既然首領做不成人質,又沒人看管俘虜,那就打昏了算了。
正欲動手,天隱發覺首領不太對勁,黑衣人首領好像一瞬間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沉沉地倒在天隱懷裡。
「你不壞」之後首領的嘴唇迅速變黑,口角留著烏黑的血,面龐也變得扭曲,充滿血絲的雙眼圓睜,氣息已是微若游絲,眼見是不活了。
這就是黑衣人首領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天隱今晚第一次見到此人,第一次與此人交手,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但他死了,服毒而死,死在天隱的懷中。天隱一瞬間聽到心頭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百感交集,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感覺,憤怒?惋惜?後悔?自責?
天隱沒有任何錯,他沒殺過人,也不想殺人,但黑衣人首領卻自盡了,為什麼他不肯活下去?他難道沒有想走的路麼,他跟自己說了這麼多,就僅僅是諷刺麼?天隱認為那些話其實就是首領的遺言,像這種人,為了黑暗的任務而生,然後死在黑暗中,一生僅有的光輝,大概就是那些話了吧。
首領就這麼死了,沒給天隱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天隱看著首領圓睜的眼睛,突然覺得不應該為他合上眼簾。至少在這一刻,享受一下寧靜的夜晚,體會一下月光的溫暖吧。再不看首領一眼,天隱帶著極為複雜的心情奔去支援阿魚。
突然,一道火光,迎客樓瞬間燃起了熊熊大火,映出了周圍無數道細長陰暗的影子,「哈哈哈哈,那個沒用的白癡,死得好啊,死得妙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