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隱和九宏一行人啟程上路,第一站便是蒼州的治所,雲城。提到雲城,有一個人便不得不說,那就是蒼州刺史,也是雲城城主的雲不羈。此人現在自己的官邸,照料著生病的孫兒。
「老常!老常?」
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應聲而入,手裡還端著一副藥,雲府的老管家人雖上了年紀,腿腳倒很是利索,一點也未看出老態。
「老爺,我來了。」
「好了好了,這兒沒人了,你還端著藥幹嘛,快放下快放下!」很是奇怪,這個房間原本應該住著雲不羈的孫兒雲天隱,此時除了雲不羈和雲常,竟然再無半個人影!
「老爺,這樣能行嗎?」
「怎麼不行,老爺我耍陰謀詭計的時候,那個活王八還是個蛋呢!老常,人到哪兒了?」雲不羈口中的「人」指的就是天隱和九宏世子一行人。
「明兒就能到雲城。」
「哈哈哈,抓緊時間準備,明天咱們要做場好戲!」
「老爺,容我問一句,這麼做沒問題嗎?」
「噢?老常,你信不過老爺我的英明神武、神機妙算?」
「老爺自然是智計過人,我只是覺得,那胡公公雖是靠著皇上的寵信,但這短短幾年內就能剪除異己、獨攬朝政,除了閔老相公再無敵手,想來也絕非是泛泛之輩啊,老爺!」
「老常,你這是話中有話啊,怎麼,是擔心老爺我小瞧了那只王八,不小心吃了他的暗虧?」
「老爺英明!」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此次雖是兵行險招,但所獲也會十分豐厚啊,起碼,老爺我能得個便宜孫子吧?不對,似乎也不能這樣算,這個、這個」,雲不羈好像想起了什麼,直搔著頭,「老常,我兄弟的玄孫兒,該如何稱呼我啊?」
雲常聽了,細細地想了一會兒,回答道:「應該稱老爺高叔祖父,或稱四世叔祖父。」
「啊呀呀,這難聽死了,若是按雲不羈的身份算,我該算什麼輩分?」雲不羈的話問得莫名其妙的,那不成他還有其他身份?誰又是他兄弟的玄孫兒?
顯然,雲常對自己老爺的事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絲毫沒有意外之感,直接答道:「若是按老爺現在的身份算,應該屬於祖父輩。」
「行了,那就是爺爺了,聽著多舒服!」
雲常拿自已這個又貪「好玩兒」又圖「舒服」的老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由著他自亂輩分,不過其他的,雲常是一定要勸的,「老爺,我還是覺得此次老爺的行事有些莽撞,若是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那胡公公可是條毒蛇啊,請老爺三思!」
知道雲常是關心自己,雲不羈歎了口氣,一斂剛剛的嬉皮笑臉,平靜而嚴肅地看著面前這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管家,「老常,我平素是有些惡劣,但可曾有過一次魯莽行事?」
「沒有,老爺」,雲常也知道雖然老爺看起來隨性而為,但其實每次做事都是有目的和深意的,只是這一次,怎麼看都沒有道理。
「那為什麼這次我會一意孤行,甘冒如此大的風險呢,你覺得我僅僅是為了『好玩兒』麼?」
「老爺做事肯定有老爺的道理!」雲常口上這樣說,心中也是這樣想的,他對於雲不羈有一種近乎本能的信任,即便這次老爺錯了,又如何?無論在哪裡,雲常都是老爺的管家!
「那個孩子,是雲家僅存的後人,我決不能不管,不管冒多大的風險,我都要將他留在身邊!」
「雲常會追隨老爺左右!」
「老常,你聽好,那個姓胡的一定會派人來對『雲不羈的孫兒』下手的,因為他恨我,恨之入骨。一個心懷極端仇恨的人,通常行動都很好把握,因為他在恨!」
雲常聞言,歎了口氣,心說「老爺這又是何必」,但他也知道三十年前發生的事,當時胡公公的父親胡政經因事構陷雲不羈,卻被雲不羈反手一擊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家人也受了牽連,除了年紀尚幼的胡公公,再無一人倖免。
雖然追本溯源,雲不羈是沒什麼錯的,但在胡公公看來,雲不羈就是使他家破人亡、令他忍受非人痛苦的罪魁禍首。所以,只要胡公公還活著,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擇手段地報復。奇怪的是,雲不羈明知如此,卻只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守不攻,為什麼不將胡公公除去,永絕後患呢?
雲不羈看出了雲常心中的疑問,緩緩地說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什麼明知道那是一條毒蛇,卻聽之任之,而不去想個一勞永逸之法?」
雲常輕輕地點點頭,這問題確實困擾了他很久。
「因為,在我眼中,他什麼都不是!就算他有劇毒的獠牙,只要碰不到我,便毫無用處。留著他,我才能偶爾有些刺激的事做,比如這次的事兒。老常,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能笑到最後的,一定是我,也只能是我!」
看著雲不羈興奮自信的神情,雲常放下心來,老爺的確從沒輸過,從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沒理由不是這樣。
「話又說回來,老常,你不覺得這個人很有趣嗎,你見過能將天下的怨都集於己身的人嗎?」
仔細地思索了一會兒,雲常搖搖頭,在自己不算短的人生閱歷中,確實沒見過第二個能惡得如此透徹的人。
「歷朝歷代,都會有這樣的人出現,到最後,或者被消滅,國家迎來中興之世;或者,國家慢慢枯萎,在氣息奄奄中痛苦的死去,然後進入一個新的輪迴」,雲不羈此時竟像是在自言自語,說著心底裡的沉思,「是什麼造成了這種情況,僅因一個人或幾個人就可以毀掉幾代人的心血,這種輪迴能否避免,能否被打破?我大興現時就在此關口,皇上年幼、奸人當道,是就此陷入宿命的深淵,還是能迎來全新的曙光?我很想知道,很想親眼看到答案!」
「老常,你不覺得,嚴格說來,大興與從前的朝代並沒有根本的不同嗎?」
雲常點點頭,大興除了官制與前朝略有不同外,其他的幾乎是一模一樣。
「不出意外,大興是絕對無法跳出輪迴的,而那活王八卻有可能促成一些變數。所以,這條毒蛇,不能動,老爺我會好好地養著他!」
「老爺說的變數,莫非是指九宏?」
「正是,所以,這次我可說是將計就計,有意而為之!」
「老爺確實英明!」
「哈哈哈哈哈哈!老常,這下放心了吧,好好準備一下,要是壞了我的大事可不會輕饒你喲」,雲不羈心情一好,立刻就恢復了原樣,拿著雲常就開涮。
「請老爺放心,我這就去辦!」,說著,雲常就退下了。
看著老管家一臉嚴肅地走了,雲不羈不禁笑著搖搖頭,「幾十年了,還是這麼無趣!」。
在雲不羈和雲常說話的時候,天隱與九宏世子一行人已經到了離雲城只有幾十里的小村子,正準備投宿客棧。因為小村只有小客棧,而客棧小客房自然就少,鎮西關的人又強烈要求住在客房裡,美其名曰「就近保護九宏世子和二王子」。客房被佔完了,天隱和阿魚、劉大彪等五人就只能露宿在外。
天隱很小就成了孤兒,柴房、破廟、樹洞,哪兒都睡過,所以對於睡在外面並不排斥。劉大彪就受不了了,倒不是他嬌貴,只是覺得鎮西關的草包睡可以客房,自己這種天門關出身的「精兵」露宿在外,心裡十分的不滿。
「隊率,憑什麼鎮西關的慫包就能睡客房啊,咱天門關的比他們強多了,要說保護九宏世子和二王子,那也得找咱們啊,隊率,是不是去找他們理論一下?」
「今夜滿天繁星,以地為床,以天為蓋,這等享受不也是很難得的麼?」
劉大彪聞言,咂咂嘴,這明明就是睡外面嘛,怎麼在隊率嘴裡就成享受了?這地這麼硬,哪有軟床舒服啊,那天看著是大,可是「蓋」在身上也沒什麼感覺啊,白天是熱,可夜裡涼啊,著涼了怎麼辦?再說這外面的蚊子,也太多了吧,啊呀呀,怎麼把俺的胳膊當火腿了呢,別咬了,去咬俺們隊率多好,年輕,官兒大,有學問,還特喜歡睡外面,有客房都不肯去,蚊子大哥,聽俺的,去吧,去吧,去吃頓好的,哎呀,還咬!
身上越來越不舒服,劉大彪只好起身轟著蚊子,順便把胳膊也抬到了天隱眼前,希望隊率大人看到他那「小號火腿」能改變主意,卻發現,天隱已經睡著了。那就活該自己倒霉吧,劉大彪找了一塊草地躺下,卻發現雖然比起硬土地是軟了些,但身上沒有皮甲護著的地方被草尖扎得十分難受。劉大彪只好嘟囔著爬到了一顆樹上,斜倚在了樹杈之間,一邊與蚊子做著搏鬥,一邊罵著鎮西關的慫包,一邊氣著天隱不肯爭口氣最後也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