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天德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是注定永載史冊的一天,因為,就在這一天,影響未來歷史走向的兩個重要人物,也是協力締造了百年「大同盛世」的兩個人,「中原王」和「草原王」,第一次在大興見面了
「哥哥,卡薩巴哥哥?」
「什麼事,尤提茲?」
「哥哥不是說來大興會有危險,為什麼要跟著來啊?」
卡薩巴看著身旁還顯稚嫩的弟弟,溫和地笑了,伸出手揉揉尤提茲烏黑柔順的頭髮,輕輕地問道:「我跟來不好嗎?」
「我很願意跟哥哥在一起,可是如果去了大興發生發危險,可能會連累哥哥啊。」
「傻弟弟,就是因為會有危險,哥哥才更要保護你啊」,卡薩巴微笑著安慰弟弟。
尤提茲知道哥哥很關心自己,一直以來,除了額吉伊斯卡姆,就數卡薩巴對自己好了。所以,絕對不能讓唯一愛護自己的哥哥陷入危險,想了一下,繼續說道:「哥哥,阿媽說尤提茲是天上的星辰,是九宏聖山賜予的禮物,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所以,到了大興的邊關,哥哥就回去吧,尤提茲不要緊的!」
就因為我是你的哥哥,我唯一的、親愛的弟弟,所以我才更要好好保護你!卡薩巴用手撫著猛烈跳動的心,他知道,這其實並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在他內心最深處,始終藏著一個溫柔的聲音、一個美麗的身影,他必須保護她唯一的孩子!但這些,是不可以告訴尤提茲的,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尤提茲,你聽好,我卡薩巴,是你的哥哥,所以必須保護你,竭盡全力地保護你!」這些話聽起來與其說是安慰尤提茲,不如說是卡薩巴發的誓言,對著自己、對著弟弟、對著心頭的倩影。
尤提茲聽得感動得很,心緒翻滾不停,眼眶也變紅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定定地看著這個一直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哥哥。
「尤提茲,也許有一天,你會陷入危險,不要害怕,因為,我一定會站在你的身邊!也許有一天,你會陷入迷茫,不要擔心,因為,我一定會在你身邊!也許有一天,我用了有損草原榮耀的手段,哪怕天地間的人都唾棄我,我的弟弟,我只希望你能是那唯一一個理解我的人!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只希望,你能永遠信任我!」
「尤提茲會的,尤提茲會永遠信任卡薩巴哥哥!」
「以大地女神的名義!」
尤提茲伸出自己的小手,緊緊地握住哥哥的大手,堅定地說,「以大地女神的名義,尤提茲永遠相信卡薩巴哥哥!」
看著弟弟閃爍著晶瑩光芒的眼睛,卡薩巴笑了,舉目望向窗外,此時已經看不到草原上的雄鷹,也看不見飛奔的駿馬了,卡薩巴的心,不禁飄回了很久的從前,那時有藍藍的天空,綠綠的草地,低矮的帳篷,拉著馬頭琴高歌著的小伙子,還有古老而熟悉的歌謠——
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駿馬呦,拴在門外,那榆木的車上;
善良心好的我的妹妹呦,嫁到了山外那遙遠的地方。
走過了一口叫做哈萊的井啊,那井台上沒有水桶和水槽;
路過了兩家當作「艾勒」的帳篷,那人家裡沒有我思念的妹妹。
向一個放羊的人打聽音訊,他說,聽說她運羊糞去了;
向一個牧牛的人詢問消息,他說,聽說她拾牛糞去了。
我舉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呦,那長滿艾可的山樑上有她的影子;
黑駿馬昂首飛奔呦跑上那山梁,那熟識的綽約身影呦,卻不是她!
眼前,確實沒有她的倩影,有的,只是大興五大雄關之一,鎮西關!看著巍峨雄壯的城關,卡薩巴收斂了漂游在遠方的心神,示意隨行的人停下,跟隨關前的來者入關。現下正是晌午,他們會在這裡停留幾個時辰,直到護送他們的人到來。
護送他們的人,是從天門關趕來的,一共只有六個人。這六個人,此時離鎮西關已不足三十里,策馬奔騰,捲起漫漫塵沙,為首的竟然是一個平靜淡然的少年人,身後,是一個看起來老實忠厚的黑皮膚胖子,還有四個渾身散發著悍勇氣味的壯漢。
「隊率,咱們幹嘛來鎮西關啊,看那群慫包心裡就有氣!」
「這是風軍侯下派的任務,我們要在這裡迎接九宏的來使,然後護送到冷水鎮。」天隱簡要地說了一下此行的目的,因為風軍侯此前交代要保密,所以只是叫了阿魚和劉大彪等五人跟著他走,卻沒有告訴他們要做什麼。不過依當時的情況,估計這五個人也不會多問什麼,因為他們急切地想躲避軍法的懲罰。
那天竹竿兒、阿魚和劉大彪幾個,因為許久不見天隱,又是擔心,又是焦躁,等天隱活碰亂跳地回了天門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這一放鬆不要緊,幾個人在竹竿兒的蠱惑下,準備捉弄捉弄天隱,於是就有了輪番勸酒的那一幕。可誰知天隱實在是不勝酒力,些許米酒就讓他醉了一天一夜。
風軍侯知道此事後,倒是沒有發怒,只是翻了翻軍法簿,然後笑咪咪地恭喜這幾個人,可以不花一文錢品嚐一頓「翠筍炒肉」。天隱受傷未痊癒免打,但是罰俸半月,因為天隱說需要阿魚和劉大彪等五人隨他執行任務,所以五人暫時免打,令其戴罪立功。
竹竿兒就倒霉了,身為「罪魁禍首」,又沒有機會戴罪立功,只能結結實實地挨了三十軍棍,屁股腫得像天門關一樣高,又因為他偷拿軍中的火腿和米酒,被罰了一個月的薪餉,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阿魚幾人聽著竹竿兒殺豬般的嚎叫,又見風軍侯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生怕他沒看過癮再改主意,趕忙跟著天隱走了,什麼都沒來得及問。是以,現在天隱說了,他們才知道這次原來是要做九宏來使的護衛。
「不是俺說,隊率,這種小活兒,哪用得著咱們啊,鎮西關的不是最喜歡做這種拉風又不費力的事兒麼?」劉大彪很是不願意跟鎮西關的士兵一起出任務,也不想受這個氣。
再說,在蒼州,土匪山賊一類的從業者,很多年前就放棄了這份曾經最有前途的職業。毫不誇張地說,現在就是誰家的大姑娘小媳婦獨自走夜路,也是十分安全的。況且,鎮西關的再怎麼草包,也比婆娘強點吧?
天隱聽著劉大彪咋咋呼呼,知道他向來瞧不上鎮西關的士兵,所以也不生氣,只是說:「風軍侯要我們這樣做,自然是有他的原因,要是實在不願意,現在回去也不晚。」
劉大彪立刻沒聲兒了,雖然鎮西關的草包自己看不順眼,但也不能拿屁股開玩笑啊,乖乖,沒瞧見「大嘴宏」的慘樣兒麼,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俺要是受了傷肯定是沒有火腿和米酒吃的,還是別說了,省得隊率一生氣把俺趕回去。
劉大彪不說話了,阿魚靦腆,天隱樂得耳邊清淨不想重開話匣,所以接下來的幾十里路就是在噠噠的馬蹄聲中度過的,一行人在黃昏時分到了鎮西關。
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天隱不知不覺地為流雲的那抹暈紅著了迷,想起了在秦府,巧兒玩兒得瘋了的時候小臉就會紅撲撲的;關內,尤提茲也在癡癡地望著天邊,那裡,有雄獅,有巨龍,那裡,也有火焰般的駿馬在奔騰
「吱——咚!」鎮西關內門開啟的聲音,打斷了兩個少年人的凝思。
策馬入關,見了九宏一行,天隱下馬、行禮。
「我是大興天門關雲家軍步兵曲二營一隊隊率,萬俟天隱,此次前來協助鎮西關護送九宏世子、二王子!」
卡薩巴聞聲掀起車簾,只見一英氣勃發、相貌俊朗的少年人在對著自己行禮。這個少年人竟然姓「萬俟」,他跟萬俟部是什麼關係?這麼年輕,有可能做自己和弟弟的護衛麼,南人莫不是在想著法兒的消遣自己吧?若是這樣,也無妨,反正自己帶來的貼身護衛都是個頂個的好手,大興的護衛就當個擺設好了。
卡薩巴想歸想,但客套話還是要說的:「不妨不妨,此次我與世子的安危就多勞萬俟隊率費心了!」卡薩巴聲音雖不大,卻有如實質地刺入天隱的耳朵,看來這個二王子身懷不弱的功夫。
天隱抬頭,正對上一對明亮的眼睛,原來是一個黑頭髮的小男孩探著小腦袋好奇地打量著自己,說話的那個是二王子,那這小孩就是九宏世子了,竟然派這麼小的小孩出使大興,真搞不懂九宏人的想法。
其實不光天隱,連卡薩巴也曾反對過自己父王的這一決定,甚至還引起了父子間的衝突。不過這些,尤提茲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自己最敬愛的,也是最疼自己的哥哥突然就跟著自己一同來大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