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回了天門關,天隱心裡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卻一點也沒有後悔自己的決定。他也說不出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堅定,只能歸結為天意使然吧。
天隱受傷還未痊癒,所以不用操練,可以在兵捨自行做些事。可是天門關不比鎮西關,都頭以下的軍官統統跟普通士兵一起住兵捨,天隱離都頭還差上一級,所以只能住在除了硬板床和為了照顧軍官而搭上的帷帳外,什麼都沒有的兵捨裡。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令得天隱十分無聊,也不能總是看書,所以偶爾也會出去走一走,看看其他人操練。
令他奇怪的是,一連幾天,都沒有看到萬俟虎,問了幾個士兵,只是知道將軍把他和幾個士兵叫走了,到現在都沒回來,可能去執行什麼任務了吧。
「萬俟軍爺,你回來了!」阿魚迎面見了天隱,十分激動,在那裡不住地搓著手。
「嗯,回來了。」
「那、那,軍爺沒事兒吧,聽說軍爺受了重傷?」,那天阿魚被天隱叫去做事了,所以並沒看到手搏場發生的一幕。
自己的確是被萬俟虎刺了一刀,但一來是在後背,二來角度也有些偏,所以雖然看上去很嚇人,其實是算不得「受了重傷」的。
「唔,嗯,還好。」
「軍、軍爺,要、要是有什麼事俺能做的,就說,俺一定去做!」
阿魚是個憨厚人,口舌有些笨,天隱此時並沒什麼事需要阿魚幫忙,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說,場面一下子就尷尬了,就看見一胖一瘦兩個人杵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地干看著。幸好此時來了個親兵,說風軍侯要天隱去見他。天隱趕忙跟阿魚說了下晚上下了操去他那裡吃火腿,就跟著親兵走了。
「軍侯找我有事?」行禮之後,天隱問道。
「書看得如何?」
「這些天讀了《鹽鐵論》,翻看了一下《博物典》。」
風軍侯笑了,笑得天隱汗毛直立。在天門關,能讓天隱打心裡怕的,除了雲軍侯的拳頭,就是風軍侯的笑了。莫非這兩本書有什麼不對,天隱緊張地盯著眼前壞笑著的風軍侯,只聽他慢條斯理地道:「我們論一下如何?」
原來只是要討論一下書中的內容,天隱放下心來,謙虛地說:「我並未細細研讀軍侯所借之書,而且自知才學遠不及軍侯,怕會令軍侯見笑。」
「不妨不妨,放鬆些,當是平日聊天一般就行了。」
看來風軍侯是不準備放過自己了,希望自己別太丟人就成,於是天隱正色道:「請軍侯出題。」
「我們就說說九宏如何?」也不知風軍侯為什麼好好的突然要跟自己這個,天隱只好木木地點點頭,「依你看來,大興與九宏形勢如何?」
「回軍侯,論單兵實力、作戰速度,九宏略勝一籌;論糧草補給、兵員人口,我大興勝一籌。」
「若是此時大興與九宏開戰,會怎樣?」
「宓州百姓首當其衝,流離失所、家破人亡之事怕不會少了;而後是天下百姓,真正上戰場的,從來都是百姓的男兒,戰爭必然會死人,如此一來不知天下會有多少痛失親人。再者,一旦開戰而國庫又無法負擔所需之資,必然會給百姓加賦,原本百姓剛剛從五年前淼、廩二州的災害中緩過一口氣,這下勢必會雪上加霜;最後便是天下,天下是百姓之天下,國是百姓之國,若是百姓的生活難以為繼,我大興怕也會奄奄一息。」不知為何,天隱心中總有一個聲音,訴說著戰爭的哀痛與暴虐。
「哈哈哈哈哈,說得好!」風軍侯撫掌大笑,好像天隱恰好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那九宏呢?」
「九宏必然也會遇到跟大興相似的情況,但對九宏而言卻有一定的益處。」
「噢?此話怎講?」
「歷來九宏犯邊,均是在九、十月份,此時恰是豐收時節。九宏之人向來燒殺搶掠之後就走,並沒有謀圖我大興國土之意,可見九宏來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糧食不足,無法養活眾多人口,若是因戰爭消耗些人口,反而會減輕糧食不足的壓力,如此看來竟有些好處,但是」
「但是什麼?」
「我始終認為,還是不戰為好,畢竟這樣做並沒有什麼意義。」
「沒有意義?你我能呆在這天門關還得要感謝九宏呢,當然,鎮西關那群慫包也是功不可沒的!」不知為什麼,天門關上下對於鎮西關的人是一點好感也沒有。
「我看過軍侯給巧兒的《異物誌》,知道天下之大、天地間所存物類之多實難想像。既然同是生在這天地間,為何一定要互相殘殺呢?九宏缺少糧食作物,我大興有;我大興缺少牛羊牧馬,彼九宏有,為何不可互惠互利、互通有無呢?」天隱說著竟有些激憤,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風軍侯聞言,微微歎了口氣,語氣輕柔地對天隱道:「原本倒是有可能,不過年年征戰、代代廝殺,死在彼此手中的人太多了,這其中的仇恨怨結不是那麼容易解開的。」
天隱其實很難理解這種刻骨的仇恨的,因為來天門關五年,除了打過幾次土匪,還真沒沒遇到過九宏來犯,只能回「軍侯說得有理」。
「有些事,是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的,現在正好有個機會,不知你可願把握?」風軍侯話鋒一轉,拋出了早有準備的問題。
「不知是什麼機會?」
「三天後,九宏世子和二王子會從鎮西關進我大興,就那群草包大概很難護得來使周全,所以咱們天門關會派人協助。你精於體術身法,很適合這項任務,只是不知你是否願意?」
「這個任務就是護送九宏的世子和二王子?」
「是的,要從蒼州一路送至冷水江邊,之後會有人接九宏一行去盛京。當然,你願意的話,也是可以去一趟盛京的,借此良機見識見識天下之大也不錯。」
「我願意。」
天隱竟然什麼都沒問就乾脆利落地答應了,這大大出乎了風軍侯的意料,不過少了些麻煩倒也不錯,「你可以選五個人隨行,選好後告訴我,還有,不可讓外人知道任務的內容!」
天隱應諾了一聲就行禮退下了,他之所以很痛快就接下了任務,是因為心裡隱隱有種感覺,純粹是一種感覺,就是這次的護送任務是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的,在去往盛京的路上,一定會發生什麼。
後來發生的事的確證實了天隱的預感,他確實將要面臨一個極大的危機,也因此獲得了極大的轉機。不過此時,他要先面臨另外一個危機。
「喲,隊率,怎麼才回來啊」,原來劉大彪他們已經把火腿切好了,竹竿還帶了幾罈酒。天隱那小小的「軍官宅邸」原本就放了一些書,現在又多了五個人、幾大罈酒,立刻就沒了空隙,這就意味著自己一旦進去就逃不掉了,而看著那幾個人猥瑣的笑容和放著邪光的眼睛,顯然不會有什麼好事等著自己,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吧。
一邊轉身一邊苦笑,在秦府被小丫頭追著跑,回了天門關被幾個「不懷好意」的人嚇得跑路,還真是對得起自己靈巧的身法。
「乓——」撞上了一堵肉牆,竟是阿魚!哎呀呀,阿魚,你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出現?
「萬俟軍爺,這個不關俺的事啊,是他們說軍爺看了這架勢一定會轉身就跑,讓俺在這裡等著的。」阿魚像是受了很大委屈地解釋著,但此時,他那張老實憨厚的臉,在天隱眼中怎麼看怎麼可惡,不關你的事?你這明明就是跟這幫傢伙「同流合污」,是同謀,要陷害我嘛!
看著這些人默契的壞笑著,天隱明白自己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不過,若是就這樣任由這六個人為所欲為,好像心有不甘。
「我傷還沒好,不能喝酒!」天隱掙扎著。
「沒關係嘛,輕傷怎麼能下戰場呢?」竹竿兒平時沒這麼大膽吧,這今天是怎麼了?
「那個,我、我年紀尚小,不能多喝酒!」天隱被逼得實在沒辦法,只能祭出殺手鑭,畢竟這群人不能這麼狠心,欺負一個少年人吧?
「俺在隊率這個年紀都能把村裡的大人喝趴下了,隊率肯定比俺強得多!」,怎麼把劉大彪這個前資深兵痞忽略了?
「阿修羅,我可比你還小一歲喔,我可已經是個男人了,『年紀尚幼』,喝點酒算什麼!」竹竿兒,你又來湊什麼熱鬧,還敢自稱已經是個男人了,莫非你忘了自己在鬼洞中的「英勇表現」了?
歷史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們:掙扎是毫無用處的,尤其是在天門關!天隱終究「寡不敵眾」,被迫屈服了,最後的結果,是近十斤重的大火腿和幾大罈酒統統一掃而光,至於過程怎樣,天隱是記不得了,只知道自己暈暈沉沉地睡著了,再醒來時,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