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1256年,鄭國興四年,宋靖中
漫漫無際的草原,一眼望去俱是茫茫篙草,今年的風寒來的很晚,至今還沒有大雪降下,溫度仍然極低,饒是今天乃是冬日裡少見的晴朗天氣,冬日裡無力的陽光裡,遠不能在行走的人們感到溫暖。
臨潢府,毗鄰金粟河,屹立在草原,在微微起伏的丘陵地帶,那好似小山一樣宏偉的城牆,恍如拔地而起的小山,又好似上天降下的神跡,讓看慣了草原大漠的牧人們,第一次見到它,就心聲頂禮膜拜之心。
只是現下的臨潢城沒了往日的恢弘氣勢,大片燒焦的濃煙從城頭升起,黃土夯築的城牆上沾染著大片的黑的,黑紅的污跡,城上城下滿是死人屍體,若不是城頭旗幟上寫著大大的鄭字,還有一些人正在將城上屍體扔下去,真會令人以為它已經失陷。
此時天將未時,上午女真金軍從辰時開始圍攻臨潢,一直到午時左右方才無奈退兵,雖然又斬殺守城鄭軍數百人,只是己方付出的損失遠遠大於此數,連續數日都是如此戰果,攻陷臨潢的日子似乎遙遙無期,不能不令許多女真兵卒感到沮喪。
留下了監視臨潢城的少數兵卒,大多數士兵退回軍營中休息吃飯,整個大營籠罩在一股壓抑氣氛中,連守衛營門的士卒也受到影響,目光茫然的望著遠方草原。
一個小小的黑點,帶著一縷微不可見的塵煙,在守衛眼中慢慢放大。是騎兵,縱然只有一人,守衛還是想起了自己的職責,第一時間向上司報告過去。
當輕騎距離金軍大營門還有百步時候,門樓上響起一個如雷地吼聲:「站住,什麼人,報上名號,不然放箭了。」
「輕騎斥候,有緊急軍情!」
聽到馬上人的回答,門樓上當值的謀克點點頭。原木打造的營門轟隆隆打開,士卒們小心的看著那斥候繞過鹿角,馳入軍營。
其實通名之類不過是例行公事,無論是謀克還是守門的士卒,都不相信有人會單人輕騎闖入有數萬大軍的營地。
經過這個小小的插曲,營門處又恢復了平靜。
年逾五旬的赤盞合喜,中等個子,加之身子發福,顯得有些矮胖,黑黝黝的膚色。還有身上大大小小地傷疤,看得出年輕時候也是從一名士卒慢慢爬上來的,方頭大耳滿面橫肉,頜下留著灰白色的虯髯。梳著女真人特有的金錢鼠尾鞭子,一套漂亮的銀鼠皮大氅披在身上,頭頂貂蟬冠,兩條厚實的紫貂尾垂在兩頰。不僅沒有增加多少貴氣,反像是個在坊肆勾欄裡表演的丑角,看著非常滑稽。再這看似粗豪的外貌下。掩飾著一對小且不住轉動的眼睛。讓有心人感覺透著一股精光。
自從完顏承麟到了東北後。就廢棄了金國舊制自領攝政,大軍出征前。又在名頭前加了秦國王的王號,整個東北大地上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哦,不對,現在所謂金國皇帝完顏承麟也無法動他分毫,或者說,他根本未將那個名以上地皇帝放在眼裡,東北大地再無人立於他頭上。
赤盞合喜今日非常暴躁,僅僅午飯時候,就下令斬殺了兩名火頭軍,罪名是「飯菜太熱試圖謀害大人」,即便是他的親軍也嚇得戰戰兢兢,小心的退在帳外,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從夏初攻入臨潢路,赤盞合喜可謂順風順水,沿著當年完顏阿骨打攻金路線,首戰泰州,與城外一舉擊潰東北路招討司主力,而後用十天攻陷招討司所在的泰州城,迫使鄭國東北路招討使不得不退出泰州,且戰且退。
而後赤盞合喜統帥金軍步步緊逼,擊破了東北路招討司殘部在魯古河南岸臨時構築地防線。
對於魯古河防線本沒有寄托太大希望,年逾三十就被韓璐羽拜為東北路招討使的董文用,早已做好準備,在他小心指揮下,一場大潰退並未出現,雖然有少部兵士散逃,他還是帶著不足萬人的隊伍,且戰且退到了鶴五河,一方面在北岸構築軍營,另外派遣軍士在南岸建立防線,做好步步退卻遲滯金軍的打算。
要說董文用也算是狠辣,因為輕率出擊致使招討司主力在泰州城外潰散後,索性拼著一身功名不要,帶著殘兵步步設防,用有限兵力消耗女真人地銳氣,試圖將戰爭拖入冬季。
赤盞
作什麼的,那是女真金國僅存的老將,手下女真兵將末年地種地農民,而是和先祖一般,在東北老林子裡摸爬滾打出來地獵人,幾次接觸下來就看破了董文用地計謀。
鶴五河畔,一面作勢與董文用對峙,一面派出精兵襲取了南岸的鄭軍大營,再乘著北岸鄭軍驚慌失措時候,突然發動攻擊,讓董文用結結實實嘗到了一場敗仗。最終,薰文用帶著百餘人脫逃,其餘鄭軍全數被殲滅。
而後連續踏破鄭軍數道防線,以步軍為主地女真金軍,終於逶迤到了臨潢城下。
赤盞合喜根本沒看得起臨潢城,只有兩千多守軍,城中百姓也只有不足十萬,如何對抗十萬金軍?再者,鄭國的臨潢路轉運使兼知臨潢府的趙良弼,是女真人出身,都是女真人,為什麼要打仗?
沒錯,趙良弼祖上確是女真人,本姓術要甲,因為發音與「趙家」相似,乾脆用了趙姓,他父親趙,兩個哥哥趙良貴,趙良才,都曾在金國當官。問題是,金末混戰,趙本人就死在了完顏從恪與完顏合達的混戰中,兄弟幾人早已對女真金國失望透頂。
赤盞合喜派出的使者如願見到了趙良弼,一同接見的,還有從鶴五河一路退回來的董文用。說實話,薰文用也是知道趙良弼出身,對於這位出身書生的女真人頗有些懷疑。
孰料女真人的使者剛說兩句,就被趙良弼冷笑著打斷:「大鄭代金乃是順天應人,你等不思體悟天意也就罷了,竟然興兵進犯中華疆域,今日就借你人頭回復城外的逆賊。」
言罷兩名鄭軍大漢拖著使者向外走去。那使者嚇得魂飛天外,顧不得使命,只是大聲喊著「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趙良弼臉上怒容更甚,北方漢子的血氣上湧,破口大罵出來:「放你娘的混賬屁,什麼兩國,你等不過叛逆而已,殺!」
收到使者首級,赤盞合喜暴跳如雷,當著手下將領的面,發誓要將趙良弼一刀刀活剮了。十萬金軍當即四面圍攻,大有滅此朝食的氣勢。
可惜,趙良弼不是南朝宋國那種不識兵事的文官,他一方面將城中百姓盡數退入臨潢的皇城內,而後將兩千守軍與臨時招募的萬餘精壯配置在城頭,漢城內的房屋大部拆掉,木料磚石運入皇城做為守備之用。
就是這樣簡陋的守禦措施,也抵擋了金軍三日圍攻,令誇下海口要一個時辰攻陷臨潢的赤盞合喜大大掃了面子。
斥候到達中軍營盤時候,正是赤盞合喜召見今日敗歸的將領。十餘名忒母,猛安跪在赤盞合喜的金色大帳外,矮胖的赤盞合喜正在這些將領面前破口大罵:「一群廢物,笨蛋,白癡,才兩千人的城池,竟然打了三天還拿不下來,廢物,蠢豬!」
罵的興起,赤盞合喜抬腳踹翻了眼前的一個猛安,那人倒在地上,口中驚慌的辯解:「大王,大王,弟兄們已經盡力了,無奈城頭的滾木石塊像下雨--啊!」
不等那個猛安說完,怒極的赤盞合喜拔出衛士的佩刀,衝著猛安堇的臉當頭一刀。刀鋒從額頭斜下直到前胸,那猛安鮮血噴出,身子軟軟癱在地上,抖了幾下,眼見著活不了。
這個意外不僅令在場的所有人心中泛寒,那名站在中軍營盤外遠遠看著的斥候,更是嚇得脖子一縮,幾乎跪到地上,看的正向他問話的一個親兵猛安臉色極為難看:「嘿,看什麼看,繼續說,在哪裡見到了韓逆的軍隊?」
鄭國稱呼赤盞合喜等人擁立的金國為「叛賊」,赤盞合喜也不甘示弱的稱呼韓璐羽的鄭國為「韓逆」,不等兩軍接戰,這口水官司業已打了兩三年。
斥候還沒從赤盞合喜的殘暴陰影中走出來,結結巴巴的道:「在,在,在從大營向東南一百多里的河岸……」
親軍猛安又盤問幾句,從斥候口中再問不出什麼有價值情報後,不耐的揮揮手:「知道了,你叫什麼名字?立下了大功,回去告訴你們謀克,大王會記住你的。」
「我,我叫徒單奴哥--」
聽到中軍親兵猛安的話,斥候臉上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可惜,他的話只能對著猛安的背影說了,而且因為那人走的太快,飄落在清冷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