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僅僅在韓璐羽等人接到臨洮大捷消息後的三天,韓承憲正式的軍報便送到了鄭國都城汴梁府。送信的校尉極度誇張,高倨奔馳的戰馬之上的校尉,用盡了自己的力氣高喊著,「臨洮大捷,臨洮大捷,天朝殲滅夏賊五萬大軍!」跟隨著校尉的五名騎手也一起吶喊,縱馬飛奔而過,僅僅在路人的耳邊留下他們興奮的聲音。
這個聲音自汴梁城外的鎮甸就開始響起,直入汴梁城內。在雖然路人對於國朝取得又一次大捷感到興奮不已,但是,稍有見識的人都瞭解,對於夏國的討伐戰爭才剛剛開始,夏國雖是西部蠻夷國家,但畢竟立朝過百年,根深蒂固的勢力加上過千里的土地,怎麼算,都能征發二三十萬軍馬,況且,這取得大捷的臨洮乃是鄭國疆土,太子殿下的伐夏大軍不過是在鄭國疆土上消滅五萬夏賊,這也算是了不起的大捷麼?汴梁城中許多人都冒出了這樣的疑慮。
也難怪汴梁城內的百姓、官吏們心中有疑問,汴梁這座城市,自故宋時代便是百年帝都,前朝金國南下後,雖然攻破了汴梁,卻也將汴梁當作是河南重鎮,設置兵府駐紮重兵,幾次對南朝宋國的戰爭中,汴梁城的百姓們都看到了金國大軍對南朝取得決定性勝利,然而,這種勝利在汴梁百姓的心中,總是感到陣陣苦澀。
就在韓璐羽成為汴梁城的南京副統軍後,也接連取得一系列勝利,對山東的紅襖軍、對南朝的兩淮、對舊金中都府、對遼東,這一系列的勝利下來,讓汴梁城內的百姓不僅揚眉吐氣,更找回了當年作為漢人天子腳下京城百姓的感覺。現在的汴梁城百姓,在外地人面前都自豪的挺直身子,說一聲,「俺是中都汴梁人!」
在如今的心態下,汴梁人自然對消滅三五萬夏賊的「大捷」有些不屑。
也不是汴梁城內所有人都持著這種心態,至少,身為右丞相的方子謙不是。在家人向他稟報說報捷的軍士一路狂奔,高聲將大捷的消息散播時,方子謙微微一笑,拈著頜下不長的鬍鬚沒有作聲。右丞相大人的樣子令一邊的奉國公夫人謝氏道清很奇怪。「在京城縱馬狂奔,又將軍機大肆宣揚,這種情形,雖是太子的屬下,也會被言官抓住機會彈劾吧……」謝道清微微皺眉,「再者,要是史官將這事記入起居注,太子豈不是要被後人恥笑?」
方子謙看著端莊秀麗、即使是皺眉的樣子也不失貴婦模樣的謝道清,強自嚥下口水,努力將目光挪向一邊道,「不怕,若是聯繫先前臨洮路的戰事,那些言官和史官都會理解這些軍士的心情……這場勝利來得不易啊……」說話,他也不更衣,就穿著一身白色的儒衫走入臥房,「我現在要去宮門迎接這些軍士,順便敲打敲打這幾個膽大妄為的小子。」
就在宮城的門前,無論守門的侍衛親軍,抑或是那飛奔而來的校尉,無比震驚的看到,樞密院三位樞使以及右丞相大人竟然在那裡親自等候陣前送來的軍報。那帶人在中都汴梁城內縱馬飛馳的校尉,一看到這個架勢,立時慌了神,滾下坐騎,幾個大步走到四位當朝相爺面前,跪在地上。
還未等這校尉奏報,只見張柔伸出一腳,將校尉踹倒,氣乎乎的大罵起來,「果然你是你這個小子,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在家的時候,你胡鬧一下也就罷了,誰知送你去太子殿下軍前,你也如此混帳,在中都城內縱馬,這是多大的罪,你知道麼……」說著,這位樞密使大人似乎感到不解氣,又惡狠狠的踹了幾下,那校尉跪在地上一聲都不敢吭。
「張大人,張大人……」看著實在有些不像話,方子謙和嚴實、史天倪幾人急忙過來將張柔拉住,一邊拉著張柔,一邊勸說著,「張大人,弘略行事雖然放肆,卻也是有情可原麼,張大人試想,今次夏賊的鐵騎軍多麼強悍,當年蒙酋成吉思汗鐵木真,雖然數次攻打夏賊,卻始終無法全殲鐵騎軍,而這次太子殿下一戰將鐵騎軍主力殲滅,這是多大的勝利?也難怪軍前的小子們有些放縱……」
「是啊,是啊,張大人,那夏賊鐵騎軍中,軍士全部是夏賊境內黨項貴族子弟,弓馬騎射自是精通不說,雖然這支鐵騎軍只有三千,但其出戰時候,人人都有家僕奴隸跟隨出戰,人數可達數萬之眾,今次太子殿下殲敵五萬,可說是將鐵騎軍中的黨項貴族子弟與追隨的家僕奴隸全部消滅乾淨,這不僅打擊了夏賊的軍心士氣,也是將夏賊軍力中最有戰力的一支消滅,日後對夏國繼續攻擊的時候,也是大大有利的。」嚴實也急忙勸解著張柔。
「嗯,對嚴大人,和方相國說的有理啊,老張,你也清楚,這次軍前的小子們能取得臨洮大捷,有多吃力,臨洮路可說是讓夏賊禍害的太慘了,是以,弘略這些小子有些放縱,也是可以理解的麼。」史天倪跟著勸說道。
聽了三人的話,張柔這才氣哼哼的走到一邊,對著兒子冷聲道,「你小子命大,有三位相國為你求情,否則,老子我非扒了你的皮。拿來,將太子殿下的軍報拿來,你立刻給老子回家面壁思過去。」
聽到自家老子的話,張弘略還敢說什麼,急忙自身上背著的包裹裡取出一個鎖著的木匣,雙手舉起交給了嚴實,他帶領手下的騎士們,匆匆離開了宮門。
不過,這個情形看在方子謙眼中,鄭國的右丞相大人心下卻是暗自偷笑,在他看來,那外表粗豪的張柔,實際心裡卻是無比細膩,這個皇親樞密使發現在京城縱馬的校尉竟是自己的兒子時,立刻動手打了張弘略,又引的在場的另外三位相爺過來勸解,最後說什麼『面壁思過』,那不過是讓自己的兒子趕快回家,以防萬一。就算是日後言官彈劾,張柔也可以推說自己已經教訓過兒子,讓人抓不住把柄。再有三位相爺曾經一齊解勸,朝中還會有誰不長眼睛過來彈劾張柔或者張弘略?」
心中對張柔暗自佩服之餘,方子謙出聲道,「既然我們幾個一起接了太子殿下的軍報,不如就一同將軍報送到陛下面前,由陛下發落,如何?」說罷,他招呼下其他三人,走入了宮城。
第二日,鄭國朝廷下旨,獎賞臨洮大捷中的有功將士,在發佈的聖旨中,詳細的敘述了臨洮大捷的作戰過程,這份聖旨又通過邸報送到全國大小官員手中,最後,在民間流轉。通過聖旨,鄭國上下這才瞭解到,臨洮大捷是勝的如此驚險,聯繫前幾日鄭國皇帝韓璐羽親自發出的那份對太子韓承憲的訓斥旨意,鄭國上下很多人有種出了一身冷汗的感覺。在聖旨隨後對有功將士的封賞中,鄭國官員們沒有找到對太子韓承憲的獎勵或者褒勉言詞,更在心中對皇帝韓璐羽如此秉公處置感到心悅誠服。
這些事情,遠在夏國境內的韓承憲自然是無法知曉的。根據探子送回的情報,方子謙瞭解到,取得大捷後的韓承憲,沒有絲毫停頓,稍稍打掃戰場後,立刻整頓兵馬,進入了夏國境內。很快的,就到達夏國邊防重鎮卓?和南軍司城下。城內的夏軍早從逃回的夏國鐵騎軍殘存單騎口中知道了鐵騎軍被全殲的消息,故而人心惶惶。
面對夏國營建了三百年的邊防重鎮,韓承憲沒有著急攻城,根據他的命令,鄭國大軍一邊打造攻城的器械,一邊派出使者前往卓?和南軍司城內,與駐守此地的夏國將領接觸,意圖勸降。
但是,韓承憲的使者遭到了夏國將領的斷然拒絕。這位夏國的將軍乃是黨項貴族,夏主李氏宗室,加之其子在先前的臨洮大捷中被韓承憲鎖殺,新仇舊恨之下,他決意與鎮守的城池共存亡。
接到使者匯報的韓承憲大怒,急令全軍攻城。一日攻殺下來,鄭**隊損失了兩千多軍兵,而夏國城內的損失,也不少於這個數字,甚至更多,因為,鄭國在攻城的時候,使用了用投石車投擲的大號震天雷,那震天雷的爆炸之聲有如晴天霹靂,不僅殺傷了無數夏國兵士,更令城內所有人膽寒,很多夏國兵士呆呆的看著鄭**兵攀爬上城牆而不敢稍加抵抗。
就在卓?和南軍司城即將破城的時刻,那夏國將領驚醒過來,他下令給親兵,驅趕城內的漢人老幼登城。此人的計策取得了不亞於震天雷的效果:當以大漢正朔自居,以天朝兵士自命的鄭國士兵們,看到一群神情呆滯、手無寸鐵、衣衫襤褸、說著漢話的老人和孩子被夏國士兵驅趕著走上城牆。來直面他們的刀鋒時,這些鄭國的士兵們猶豫了。
按照鄭國朝廷的詔令,鄭**兵們這次出征夏國,不僅是要討伐逆臣,更是要恢復中原故土,將盤踞天朝土地上的夏賊驅逐。但是,為了這個目的,就要屠殺眼前的漢人麼?對軍紀要求極嚴的鄭國兵士們,沒有將手中的兵器砍向對面的漢人老幼,因為,不許殺戮百姓,是韓璐羽在建軍之初就定下的嚴令。但是他們也沒有後退,鄭**中無令而退乃是死罪。雙方就在城頭這樣僵持住。
然而,夏國的兵士們卻沒有鄭**兵這樣的顧慮,無數的箭矢自漢人百姓身後射出,將鄭**兵射倒在地,也射倒了許多擋在夏國士兵身前的漢人百姓。鄭國士兵大怒,立刻衝上去要砍殺那些卑鄙的夏賊,無奈,夏國士兵混在漢人百姓中,鄭國士兵既要避免傷到漢人百姓,又要躲過夏賊的攻擊,如此縛手縛腳,如何能殺敵?
看到這個情形,韓承憲只得下令退兵,回到大帳中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