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鄭國朝廷對於韓承憲行動的關注,通過每日三份的軍情匯報,鄭國皇帝韓璐羽已經鄭國樞密院、尚書省等中樞機構,對於韓承憲的行蹤可說是瞭如指掌,正因為如此,年輕的鄭國太子殿下所策劃的一系列行動,才令鄭國君臣們震驚不已。
對於臨洮府的救援失敗後,整個臨洮路被夏**隊大肆擄掠,除去治所之地的臨洮府因為憑借城高兵眾沒有受到太大損失外,五日間,被攻破的縣城就有五座,另有一座郡城因為疏忽大意而被夏國騎兵攻破,刺史據守刺史府最終被夏軍放火燒殺。這五日之間,鄭國臨洮路幾乎成為人間地獄,夏**隊的游騎在整個臨洮路境內肆意殺人掠奪,無數行走在臨洮路境內的商販、農夫、路人慘死在道邊,而更有數不清的婦女被夏人掠走,不知所蹤。
儘管奔馳到大軍之中的求救使者絡繹不絕,但是,韓承憲似乎根本不為所動,仍然督促著大軍加快速度向夏國行去。
韓承憲這一手大出夏國統兵將領的意外,盤踞在鄭國境內的夏軍猶豫一日後,停止了對鄭國各地的騷擾,匯聚起來,消失不見。
夏軍的消失,並沒有令鄭國朝廷完全放下心,要知道,這支騷擾鄭國邊境的夏軍全部都是騎兵,行動的時候可以用來無蹤去無影形容,比起韓承憲的十餘萬步騎大軍,夏軍在行動力上極佔優勢,一個應對不好,就會給韓承憲統帥的鄭**隊帶來滅頂之災。
夏軍消失後不出兩日,信使帶來新的消息:夏賊自鄭軍背後趕上,突襲鄭軍糧隊!聞聽這個消息,正在與韓璐羽議事的方子謙大驚,就是韓璐羽,在看到情報的時候,手中的茶杯也是不自禁的抖動一下,將杯中的茶水濺出許多。糧隊被劫,這對出征大軍士氣的打擊,可不是一星半點,縱然鄭軍訓練有素,而且其中大部分軍兵都是以士兵為職業,但若是知道了自己即將面臨無糧的境界而進退兩難的話,鄭國君臣也不清楚那些軍兵們會保持多大的戰鬥力?
就在鄭國君臣緊急召見幾位樞使,著手準備在各個州路抽調兵馬前往鄭夏邊境解圍的時候,又一份情報送達韓璐羽的御案之上。盯著情報,韓璐羽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先是驚異,後來又彷彿不敢置信,隨後似乎是好像有些明瞭。接過了韓璐羽遞來的情報,方子謙的表情同樣精彩,抿抿嘴,這位鄭國的右相大人想了一陣,將記載情報的薄絹紙遞給一邊的張柔,自己起身走出了御書房。
「什麼?夏賊與糧隊民夫爆發激戰!」看了看情報,張柔驚訝的低低叫出聲來。
聽到張柔的話,其他的兩個樞使,嚴實和史天倪也震驚的站起身子來到張柔一旁,圍著那張情報仔細觀看,嚴實還低低的念出聲來,「……夏賊以馬軍三萬,自糧隊背後掩殺。糧隊民夫以大車在外,馬匹聚於內,環為一城,舉矛以阻馬隊,持弩射殺,僅一擊,夏賊落馬者不可計數……」
咧咧嘴,張柔歎道,「乖乖,這是什麼糧隊啊,有長矛還有強弩,似乎是專門為那群夏國的馬賊準備的呢……」
張柔的話觸動了史天倪的心懷,這位幽雲漢人出身的鄭國樞使抬起頭,望向他的皇帝,「陛下,難道說,真的是太子殿下……」
一擺手,韓璐羽搖頭道,「現在說這些還太早,要等下一份情報才好作出判斷,不過……我們今日的商議暫時不必進行,要看看承憲那個孩子是如何去應對夏賊的攻擊。」說著,他看看御書房外的天色道,「今日雖然已過正午,但是諸位樞使暫時不能回去,萬一夏國那邊出現不測,我們也好最快整理出一支大軍前往支援。這樣吧,朕叫下面收拾出幾間偏殿,方便諸位樞使休息。呵呵,自從國朝建立以來,我們幾個還沒有在一起喝過酒呢,來來,我們去花園喝酒,順帶等晚上的情報送來。」
既然鄭國的皇帝陛下都不擔心這次的鄭夏戰爭,張柔、嚴實、史天倪幾人又何必再惹韓璐羽心煩?再者,鄭國君臣是曾經共患難的同袍,那個時候,一起喝酒很是平常,直到韓璐羽登位後,彼此之間才以君臣相論,今日既然皇帝韓璐羽有興致,幾個人自然也樂意奉陪。
御花園內的涼亭內,一桌熱騰騰的酒菜早已擺上,五個座位放在石桌週遭,而那位剛剛離去的右相方子謙,正背手站在涼亭外看著御花園內不大的小湖出神。
幾個樞密使隨著韓璐羽走入亭內,看到圍在石桌周圍的五把椅子,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這擺明了是要他們和鄭國皇帝陛下坐在一起,如此安排……是不是僭越?三位樞使心中不自禁的有些打怵。
「坐,坐,你我雖是君臣,卻情同兄弟,何必在乎那些俗禮,今日若是如大宴之時分開而坐,又怎麼能喝得開心。」韓璐羽笑呵呵的當先坐在主位上,同時熱情的招呼這三位樞使坐下。
三個樞使互相看看,還是張柔仗著皇親膽子大些,一屁股坐在了左手挨著韓璐羽的位置,大咧咧的道,「既然陛下已經下旨,我們幾個再不坐下,豈不是要抗旨,呵呵,來,陛下,我老張給你斟酒。」說話,這個傢伙抄起桌子上的酒壺,為韓璐羽面前的酒杯斟滿。
看到張柔的做派,史天倪和嚴實搖搖頭,苦笑著坐在兩側,將韓璐羽右手邊的位置空了出來,他們清楚,那是方子謙的位置。這時,方子謙走入了涼亭,笑呵呵的道,「今日我吩咐御廚專門整治了一桌南朝酒菜,清淡為主,如此,我等與陛下一邊品酒一邊等消息的時候,也不會過量。」
韓璐羽點點頭道,「還是子謙最知我心,來,子謙坐下,我們滿飲一杯。」
要說,韓璐羽乃是武人奪權登位,按照舊宋太祖趙匡胤的習慣,應最是防備手下大將倣傚自己的手段,再來一個武人奪權才是。以現在韓璐羽的作為,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不過,方子謙略微瞭解韓璐羽的心思,眼前的三個樞密使,雖然以前都是統兵鎮守一方的大將,但是現在已經入朝為官,與手下的兵馬和地盤失去了聯繫,成了沒有牙的老虎。而且,韓璐羽將樞密使的職司細分,令任何一人都無法獨立統領樞密院這個龐大的官衙,更無法獨攬鄭國的軍務。加之,鄭國規定,樞使發出的命令,必須有皇帝的附署放才生效。如此幾個辦法綜合起來,才有今日韓璐羽對樞密使們非常放心,並不惜以私交來籠絡的情形。
觥籌交錯之間,日頭漸漸偏西,就在涼亭內的五人有些酒意上腦的時候,內侍匆匆走到韓璐羽身邊,遞上一個皮袋。抓出皮袋內的蠟丸,隨手捏破,韓璐羽展開絹紙細看。過了許久,他才將絹紙遞給方子謙。方子謙上下掃視幾遍,又遞給坐在他下手的史天倪。
「怎麼樣?怎麼樣?」張柔轉過桌子來到史天倪身後,低聲問著。史天倪沒有說話,乾脆將絹紙交給了張柔。
張柔仔細看著上面的小字,輕聲念道,「秋八月十三日,午時七刻,夏賊自背後偷襲我軍糧隊。糧隊民夫從容應對,環車為城,馬、騾等置於內,有丁壯挺矛於車間,又有持弩者立於車後。夏賊近,強弩齊發,箭矢蔽日,夏賊中箭而墜馬者不計其數。夏賊不得近車城,隧環城飛馳,以弓矢火箭射入城中,城內始有死傷。後夏賊抬木盾而進,持長刀重斧,意圖硬撼車城。城內突發火箭,加之突火槍齊射,夏賊不防,死傷甚重。申時初,夏賊身後突現我天朝兵馬,以安樂王世子王守榮為統兵大將,輕騎突入夏賊軍陣,夏賊先有頓足於車城之前而銳氣消弭,後有我天朝大軍突襲其背,士氣頓無,四散而逃。車城之內,升起太子殿下帥旗,散開車城一角,我天朝大軍自城內殺出。此戰至戌時收兵,斬殺首級計有三萬一千,奪得良馬兩萬餘。我天朝大勝!」
張柔念完,臉上現出了激動的紅暈,對著坐在主位上思索什麼的韓璐羽抱拳道,「恭喜陛下,我朝對夏國開戰取得大捷,真是國家幸事,由此戰而見,太子殿下謀略過人,實在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將帥。」聽到張柔如此說辭,嚴實和史天倪也急忙起身向韓璐羽賀喜。
撫摸著下頜寸許的鬍鬚,韓璐羽點頭道,「先敗而後勝,總算承憲見機的及時,又抓住了夏人的心思,沒有給鄭國丟人。也好,等承憲正式的戰報送回,朝廷就可以下旨褒獎參戰的將士……」說話間,鄭國的皇帝沉默了一下,對嚴實道,「武叔,雖然承憲已經取得大捷,但是前次他指揮失當卻是不能不罰,你回去擬一道樞密院的文書,給朕好好罵罵這個小子,然後送到朕這裡,加上玉璽後發出。」
嚴實心中一沉,樞密院斥責邊關將士的文書,只需加蓋樞密院和右相的官印即可,韓璐羽偏偏要送入宮中加蓋玉璽,顯然不想放過這件事,即使韓承憲取得大勝,身為父親和皇帝的韓璐羽,也要敲打敲打自己的兒子。看來,韓承憲注定要為前次的失策擔當責任,只怕日後褒獎出征夏國官兵的聖旨中,韓承憲所能得到的獎賞也不會太多。可是,他轉念一想,「嘿,這是人家父子的事情,我在這裡操什麼心。再說,韓承憲已經是太子之尊,再加獎賞,要給什麼才好?難道說,要韓璐羽退位,讓韓承憲登基麼?」心中如此自嘲著,嚴實恭敬的回應著,「是,臣這就去辦。」
「嘿嘿,既然太子殿下取得大捷,我等就不必在這裡商量什麼,」涼亭外傳來方子謙的聲音,「這裡有蓮子羹,大家喝了它,就各自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