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慶陽府的情形,趙?沒有繼續在韓承憲面前說什麼,一個出色的謀士,應該是在主帥決策之前幫助主帥找出最好的對策,而不是在主帥失意的時候標榜自己的先見之明。再說,以侍君之道來說,此時的趙?不能在韓承憲年輕而並不堅強的自尊心上插入諷刺的利刃,畢竟韓承憲現在是鄭國的儲君、日後鄭國的君王,要是他敢如此作為,趙?就是在拿自己的仕途和身家性命在開玩笑。
不過,就在趙?努力避免自己出現在韓承憲眼前的時候,王守榮卻找上了他,「太子殿下請趙大人去議事。」王守榮冷冰冰的一句話,將大歎倒霉的趙?帶到了韓承憲的面前。
「趙大人,」臉上沒有一絲頹喪感的韓承憲笑意盈盈的站在主將大帳中間,對著走入帳內的趙?打著招呼。一位國家的儲君站在帳中迎接自己的下屬,若是在舊金,抑或前朝的故宋,這都是不可能出現的情形,不過鄭國的君主自己都是自下層武將走出來的軍人,而韓承憲更是學足了他的父親,在軍中摸爬滾打,從最低級的小兵一步步登上太子的位置,說起來,這對父子還真是非常的相似,尤其是在體恤下屬這個方面,都是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
「趙大人,怎麼兩日未見趙大人過來議事……」韓承憲臉上掛著笑意道,看著臉上有些訕訕的趙?,鄭國太子殿下也沒有令趙?過於為難,自顧自的道,「是不是趙大人最近身子不適?趙大人一定要注意身體哦,你正當壯年經驗豐富,乃是為國效力的大好年華,若是因為身體原因而無法視事,豈不是國之遺憾。」
「哦,是……是……」既然太子殿下有了自己的判斷,趙?也就跟著唯唯諾諾,不再解釋什麼,他拱手施禮道,「殿下,今日有重要軍情需要商議麼?」說著他環視一下大帳之內,發覺除去他和韓承憲兩人外,大帳內一個人都沒有,不覺有些詫異的道,「殿下,既然是商議軍情,為何眾將一員不見……」
擺手打斷了趙?的話,韓承憲自書案上拿起一份軍情遞給他手下這位高級謀士,「趙大人先看看這個東西。」
帶著些許疑惑,趙?接過軍情仔細閱讀起來。僅僅看了兩三行字,趙?就失聲道,「又是求援的?這次是臨洮府……殿下的意思是……」趙?有些吃不準韓承憲的想法,是以故意頓住話語,抬起頭打量著鄭國太子殿下。
但是韓承憲並沒有回答他,而是面帶微笑的看著趙?,令這位鄭國三品官員心下揣揣。顯然的,韓承憲是將問題送回了趙?這裡,作為下屬的,趙?不能不回復韓承憲,他猶豫一下,才開口道,「殿下,不能救,夏賊的意圖很明顯,就是將天朝大軍拖在這裡,為夏賊集結兵馬贏得時間,我們在這裡多留一日,夏賊便多一日的準備時間,於日後大大不利……」
看著趙?臉上緊張的神情,韓承憲也不僅歎氣道,「趙卿的話很有道理,可是……臨洮府自舊金時代便是北朝邊陲重鎮,雖然我朝於四川和荊襄已經取得優勢,但是更加凸現了臨洮府的重要性,若是臨洮被突破,夏賊南下西川或荊襄,令我朝在西川和荊襄的兵馬腹背受敵,則我朝西部局勢便全面崩壞,我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啊……」
「殿下過慮了,」突然,趙?出聲打斷了韓承憲的話。這位鄭國三品大員抬起頭,雙眼灼灼的盯著韓承憲道,「殿下過慮了,殿下心中的局面,決不會出現。」看見韓承憲臉上迷惑的神色,他頓住話語,稍稍思索一下,才繼續道,「臨洮府一向是邊陲重鎮不假,不僅是舊金時代,便是故宋時期,臨洮也曾是宋夏交界之地,邊防重鎮。也正因為如此,臨洮府的城防異常堅固,城中積糧足夠十萬人吃上兩年有餘,兵馬器械足以武裝十萬大軍,而且,此時的臨洮府城內,駐紮有武衛軍五萬,加之陝西地界民風剽悍,城內隨時可以徵召出三數萬的壯士。臨洮路雖然經過了開國初年郭蛤蟆之亂,但並未損傷元氣,臨洮府城這樣一座大城,便是夏國動員了傾國之力,準備充足的情況下,也未必能在一年時間內攻下,更何況夏賊區區數萬精騎,沒有攜帶任何攻城器械,匆忙之間到達臨洮府城下,在攻城同時還要防備天朝的援軍。太子殿下試想,這樣一支軍隊,要想攻克臨洮府,豈不是癡人說夢?」
看到韓承憲微微點頭,趙?嚥下一口唾液,繼續道,「再者,只要太子殿下揮兵急進,直搗夏賊的老巢中興府,那支騷擾天朝的夏賊必然膽怯,退兵回防中興府,那個時候,我軍只要在中興府城下以逸待勞,便可以將這支狡猾的夏賊輕鬆擊敗,然後圍攻已經失去士氣的中興府城,如此,殿下大功可成。」
韓承憲聽得仔細,在大帳中慢慢踱步,仔細思索著,直到趙?已經說完許久,他才站定身子,回頭看向背後的謀士,沉聲道,「我決定了,救援臨洮府城……」他舉手制止了趙?進言的企圖,解說道,「這次救援臨洮府,不必全軍前往,我意以偏師六千輕騎救援臨洮府,驅散夏賊,我軍主力則向夏國境內前進,按照趙卿的意見,兵壓中興府!」
「啊……」聽到韓承憲的決斷,趙?張了張嘴,心下感覺有些不對,卻不知應該說什麼,好半天沒有出聲,最後他不得已閉上嘴,遲疑的站在一邊。
趙?默默的看著韓承憲擊鼓聚將,開始分派職司,那救援臨洮府的任務,被一名從南京路提升起來的萬戶爭走,看著王守榮臉上不甘的表情,又見到鄭國太子殿下發出軍令,全軍拔營,自慶陽府向夏國境內開進。直到眾將轟然領命散去後,趙?終於忍耐不住,滿腹憂思的來到韓承憲面前,開口道,「殿下,分兵行事似有不妥……」
韓承憲看著眼前的謀士,許久沒有說話,終於他慢慢的開口道,「軍令如山,最忌朝令夕改,趙卿日後若是想要進言,不必隱諱……」
聽到這話,趙?渾身一陣冷汗,他忽然明白,這是韓承憲在表示不滿,對他剛才不盡心輔佐的不滿,或者,也有對先前幾日他躲著韓承憲不見面的不滿在內……
正在趙?思索著應該如何應對的時刻,韓承憲望著帳外忙碌的鄭**卒道,「夏賊的膽量,僅僅限於襲擾我天朝邊城,只要天朝兵馬一至,夏賊也只有亡命天涯而已。」說話間,韓承憲有力握緊了腰間的劍柄,「我鄭國精騎,連蒙古騎兵都能擊敗,更何況那些在蒙古騎兵面前被大的落花流水的夏賊。」
「呃……」聽到韓承憲的話,趙?面色幾次劇烈變化,許久才勉強拱手道,「殿下,下官請殿下三思……若是殿下一定要分兵的話,下官願意跟隨那六千壯士,前往臨洮府一戰。」
韓承憲滿意的看看趙?,溫言道,「趙大人不必如此,在我身邊,趙大人一樣能夠為國效力,解圍臨洮府這種小事,還是交給下面的將軍們吧,讓他們也多立一些戰功,日後回到汴梁府,大家都能封妻蔭子,搏一身的功名。」
「唉……」看到韓承憲已經有了決斷,趙?無話可說,只得施禮退出了鄭國太子的大帳。
聽到韓承憲的命令,因為尋找夏**隊主力不得,而士氣有些低迷的鄭國大軍,霎時爆發出了高昂的氣勢,無論是前往臨洮府解圍的六千精騎,或者是準備直搗夏都中興府的十餘萬鄭國大軍,都在熱火朝天的準備著糧草軍器,對即將到來的勝利充滿了信心。
很快的,六千精騎在那萬戶的率領下,自鄭軍大營中飛馳而出,在他們身後,是連天的歡呼聲。隨後不到三個時辰,整個鄭軍大營也開始拔營,十餘萬兵馬分成前後左右中軍五隊,緩緩離開了慶陽府,向西行去。
鄭**隊在延安府外、慶陽府外都沒有與夏**隊主力相遇,反而折損了數千兵馬,這是鄭國從來沒有的恥辱,縱使是在韓璐羽統領金**隊的時候,也沒有吃過這樣的悶虧,是以整支鄭國大軍,自主將到最下面的普通兵卒,士氣高漲求戰心切,晌午時分從慶陽府外啟程,傍晚時候就已經行出足足五十里路程。
休息一晚後,第二日,鄭**隊幾乎就是在奔跑似的前進,一日行出足足七十里,而軍中的精騎,已經將方圓一百二十里範圍內仔細搜索幾次,確保前途沒有夏國兵馬潛伏。
第三日正午時分,正當鄭國大軍以不屬於前一日的速度行進的時候,忽然在南面揚起一陣塵煙,似乎有騎兵正在快速接近。坐在馬上的韓承憲凝目望去,隱隱約約的看到塵土之中,有鄭國的軍旗在飄揚。即便如此,他仍然下令大軍停止前進,左軍轉向,面對南方持械戒備。
不用多久,那些奔跑的騎兵便肉眼可見,當最前面的騎手喊出今日的口令後,鄭軍的將領們,在心中才稍稍定住神。
奔馳而來的是被放出去的斥候,這些人清一色的一人三騎,十人一隊,足足三十匹好馬。當先一名什長在距離韓承憲二十丈外便滾下坐騎,飛快的奔向鄭軍主帥。「報,殿下,我等奉命打探軍情,於百七十里外發現一隊騎兵,三千餘人,接觸後發現,乃是宋將軍所統領的救援臨洮府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