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岔路

第二卷《百年風雲》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文 / 鍋鍋

    看到張柔暴怒,韓璐羽倒是沒有說話,他想要看看姚樞到底如何回答。

    只見身為同知大興府事的姚樞挺直身子,朗聲道,「胡風胡俗流行於世,胡言胡語相傳於市井,如此之國,不是胡人之國又是什麼?我鄭國乃是中原之主,當以中華炎黃為念,當以天下漢人為念,如何能令胡人風俗流於世上?更何況流傳於我鄭國京畿之地?」

    聽到姚樞這話,韓璐羽的眼皮突然跳跳,思索陣,才開口道,「眾卿還有何事要上奏?無事,退朝。」說完,他走下龍椅轉入後廷,竟是自顧自的走了。

    大臣們一個個看的目瞪口呆,卻又不知鄭帝韓璐羽賣的什麼關子。愣了一陣,才一個個轉身下殿而去。那姚樞看到韓璐羽竟是這樣和稀泥的作法,呆看一陣,才搖著頭走出了大安殿。就在他走出殿門的時刻,一個內侍急匆匆來到他的身邊,拉拉姚樞的袖子,低聲道,「姚大人,陛下要你御書房回話。」聽到這裡,姚樞心情頓時好起來,挺直身子跟在了那內侍身後離去。

    來到御書房,姚樞進門一看,不止是韓璐羽在此,屋內還站著幾人,有右丞相方子謙,樞密使張柔、史天倪,三品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李冶,五品翰林待制王文統,從二品的御史大夫商挺,他姚樞的頂頭上司史天祥,還有幾個就是皇太子韓承憲、王爺向世誠、張弘范、公爺劉文浩了。

    姚樞進門的時候,只見翰林待制王文統正站在韓璐羽的書案前奏對,「……宋人文惟簡曾有對『放偷』之俗解說道『虜中每至正月十六日夜謂之『放偷』,俗以為常,官亦不能禁』。而宋國仁宗朝官員王易,在敘述其出使遼國經歷的《燕北錄》中記述過『正月十三日,放國人作賊三日,如盜及十貫以上,依法行遣』。故而,放偷之俗,應是源於故遼。」

    看到姚樞進門,韓璐羽沒有什麼動作,倒是那邊的張柔微微點頭後,以目光示意其站在班列之尾。姚樞聽到那王文統的話,心下奇怪,當時的北朝文人,並不習慣引用宋人筆記,為何今日此人的奏對,竟是拿宋臣筆記過來回話?只是,姚樞此人極為聰穎,偷眼看看鄭帝韓璐羽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便想到一絲端倪。

    果然,王文統奏對結束後,鄭帝韓璐羽坐在紅木書案後,身子靠在扶椅內,似是輕鬆的開口道,「這放偷的習俗麼,聽老輩人說起過,乃是從契丹人那裡流傳下來,應是草原上的習俗。不過,」話鋒一轉,鄭國皇帝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緊盯著眼前的王文統,「那宋人真的是將放偷當作是胡人習俗來看麼?」

    那王文統不過是山東出身的進士,如何能知道南朝的情況?這樣問他,實在有些讓此人為難了。好在,那邊的李冶卻是當代有數的大儒之一,又是北朝翰林中的第一號人物,加之年歲擺在那裡,在北朝內部士林中,此人可以排上頭把交椅了,便是在南朝之中也有不少人仰慕此人的文名,每年慕名而來求學的南朝學子不在少數。王文統呢,又算的上是李冶的後學,此時正好出來為他解圍,只見老頭顫顫巍巍的自椅子上站起身子,就要抱拳,尚未說話,現在好一陣子的咳嗽。

    看到這個老爺子要說話,便是鄭帝韓璐羽也急忙坐直身子,皇帝陛下還伸出手臂示意老頭坐下,「仁卿先生,坐下奏對就可,以後仁卿先生無論上殿還是到這御書房,都只管坐下說話,不必起身。」

    「咳咳……咳咳……老臣謝……咳咳……謝……咳咳……謝陛下恩典……咳咳……」這老頭真是年紀大身子不好,稍稍激動被咳嗽不已,好一陣子,等不咳了,穩穩心神,他才繼續道,「陛下,老臣有幾個不成器的學生在南朝,或者在野苦讀,或者在南朝作個小官,他們給老臣來信,曾經提到過這漢胡的分別,他們說,南人分辨胡漢之別,主要還是從一些日常上的習俗來看,比如胡人穿衣尚左衽,頭上留辮發,這些都是他們區分胡漢的依據,若是有這樣的人出現在南朝,南朝之人,無論官民,都會對其賤視幾分。」看到鄭帝韓璐羽專心聽他說話,老頭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又喘上幾口粗氣才道,「至於一些民間的風俗,在南朝看來,不是漢人風俗便是胡人風俗。而這放偷的風俗,在南朝從來不曾聽聞。」

    李冶老頭言之鑿鑿,不由得韓璐羽不相信,只是,他又轉頭看向了義弟、那個曾經多次在南朝進出的鄭國右丞相大人。曉得義兄的心思,右丞相方子謙站出來道,「回稟陛下,南朝之事確如李大人所言,南朝漢人極為鄙視胡俗,而放偷恰好就是胡俗之一。」

    聽到這裡,姚樞感到心中的所料已經基本達成,他大步走了出來,上前躬身為禮道,「陛下乃世之雄主,今日富有中原,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我朝新立,正是乘勢席捲天下、包容四海之時。陛下,漢人也,我等眾臣,亦是漢人,我朝既是漢人之朝,乃中華之主,為何留胡人之俗?況且,陛下登基之初,便改左衽為右衽,去辮發,改女真契丹等胡姓為漢姓,如此諸事,無不顯示陛下雄才大略,乃是我華夏數百年所未出之明主,我大漢威臨四夷之日不遠。陛下此時當以收取天下漢人之心為念,不應執著於區區胡俗,讓天下漢人將我朝以為胡朝……」

    「漢人,中華,萬邦,」鄭帝韓璐羽得口中輕輕叨念這幾個詞彙,心思也不知飄到哪裡去了,根本就沒有聽到姚樞下邊的話,突然,他一擺袍袖,指著史天祥道,「天祥,將大興府獄中昨夜抓到的小偷,嚴加懲處,再貼出告示,曉諭百姓,以後禁止在正月十六放偷。」

    「陛下……」史天祥搶上幾步,臉上帶著一絲不忍道,「陛下,那些人也不過是因循前人習俗而已,不過是在正月中玩鬧一下,並不是有意為賊……」

    「好了,天祥,我也知道那些人不過相戲爾,可是,」說著,韓璐羽的話音變冷,「可是,國家法紀中言明不許偷盜,就是民間習俗,也不得違背國家法紀。否則,法紀如何約束黎民?」其實,在場所有人都清楚,鄭國皇帝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放偷是胡人的習俗,根本不可能見容於一心作漢人之主的韓璐羽。

    「陛下……」史天祥還要爭辯,他是大興府尹,又是出身幽雲漢人,放偷的事情他小時候也作過,自然想繼續為那些倒霉的小偷求情。任何人都看出,韓璐羽此時心情並不是很好,心中暗自為有些執著的史天祥捏了一把汗,生怕這個為人有些粗魯但性子非常隨和的漢子擔心。

    「夠了,天祥,此事就這樣處理。」鄭帝韓璐羽臉上冰冷,「如是你不願去作這件事,就交給公茂去作好了,」說話,他頓了頓,才道,「你回去後,就將大興府尹的官印交給公茂。」

    「啊?」在場所有人齊齊吸了一口冷氣,韓璐羽這樣說話,豈不是在說將史天祥的大興府尹官位給免去了?沒有想到,在胡俗的問題上,這位鄭國皇帝的心思如此絕決,竟然不惜免除殊功老臣的官職來貫徹自己的旨意。

    「陛下……」那邊的史天倪怎麼也沒有想到,韓璐羽將自己兄弟的官職免去了,他原先認為,雖然史天祥此時有些無禮,但是一向看重老臣子的鄭國皇帝陛下,至多就是將史天祥責打一番了事,不會太過為難那個有些耿直的兄弟、失神之下,他驚叫出口,卻又頓住,不知應該如何勸解才好。

    幸好,鄭帝韓璐羽下邊的話,說明他並沒有真的拋棄史天祥這個『自殺』場上跟隨他鞍前馬後的大將,「史天祥,你現在就給我回家收拾行李去,今日午後,隨文浩去荊襄,作個荊襄制置副使兼荊湖北路兵馬都監,」看著站在那裡有些發傻的史天祥,韓璐羽指著這個耿直的漢子的鼻子道,「到了荊襄,你給我好好學學漢人的習俗去。不學好漢人習俗,你就不要回來。」

    看著史天祥,身為兄弟的史天倪不是如何說才好,免去了大興府尹的官位,卻升了半級去作制置副使,還是在沒有王子之名卻又王子之實的劉文浩身邊作副手,說實話,此時的史天倪,真的看不懂,韓璐羽是在懲罰他這位兄弟,還是暗中提升史天祥了。

    就是那些大臣們也搞不清楚,不過在場所有人中,倒是有兩個人很高興,一人自然是接過史天祥官印的姚樞了,他今年五十歲了,一直仕途艱難,這個年紀才當上一個從四品的同知大興府事,比起鄭國朝廷中那些三十幾歲就是一路總管的少壯派來,他實在是官運不佳,誰知,今日竟然被皇帝看重,連升三級,坐上了正三品大興府尹的位子,要說他不高興,那真的是矯情了。

    另一個,便是受封為荊襄安撫制置使的南陽郡公劉文浩了。劉文浩是文人,雖然可以上馬開弓射箭,畢竟沒有統帥過軍隊,而荊襄是鄭國從南朝新近多來的土地,又和南朝接壤,兵事極重,他一直擔心自己處理不好,如今有了史天祥這位軍中老將,而且其為人性情隨和,很容易相處,劉文浩怎麼會不高興?

    看著總算是皆大歡喜的大臣們走出御書房,韓璐羽靠在扶椅內,眼神有些發直。一邊的右丞相方子謙詫異的看著義兄,和同樣留下的韓承憲、向世誠等人交換下眼神,向世誠急忙悄悄走出書房,匆匆去找太醫過來。誰知,鄭國皇帝陛下突然出聲道,「此地不宜為新朝之都。」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