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珙去世,一方面讓那些文人們失去了討伐的目標,另一方面,也引發了臨安城百姓心中那一點點的良心,再者,孟珙的兒子孟經可沒有他老爹那樣好說話,待孟珙嚥氣後,這位尚是陳王世子的少將軍下達的第一個命令,便是將禁軍調入臨安城「將那些可惡的蒼蠅給我攆走!」還好,他沒有下令動用兵器,禁軍士兵手中拿著的都是哨棍,否則,以那些百姓、文人的伸手,還不被如狼似虎的禁軍殺的血流成河。縱使這樣,也還是有一個年邁士子打的倒地氣絕而亡。
接著,孟經在大伯孟?、三叔孟瑛、四叔孟璋已經一眾孟門軍將的陪同下,一齊入宮向皇帝趙?報喪。趙?聽聞他的靠山孟珙病故的消息,立時嚇得傻在那裡,好一陣,才在手下大臣的提點下,下旨罷朝五日,皇帝準備御輦,親臨孟府為孟珙祭奠。
就在孟珙的靈前,趙?在眾臣面前宣佈了對孟珙的追封,「大宋故陳武平王孟珙,加太師、太子太保」,陳王爵位由其子孟經襲,冊封孟經為「陳王,平章軍國事,右丞相兼樞密使,開府儀同三司」。從這時起,因為孟珙去勢而引起的宋國中樞權力中空得到了及時的填補,孟經也繼孟珙之後成為宋國最大的權相。
接下去,便是操持孟珙的喪事了。而這個時候,駐留在臨安城外的十萬金國騎兵,也知趣的向孟珙靈前進香後便提出繞道荊湖北路回國的要求。面對金國如此高調的宣傳金宋和約並直接導致孟珙病情加重,孟經卻拿這些金國精騎毫無辦法,只得點頭同意。事實上,宋國朝廷內很多朝臣已經是巴不得金兵離開,說到底,這些傢伙就好像是金子鑄成的一般,每日都在大口大口的吞噬著宋國朝廷那所剩不多的錢幣和糧食,向諸天神佛和九十九重天上的原始天尊乞求那些金兵能盡快離開,已經是宋國戶部官員們每日必備功課之一。此時聽聞金兵主動要求離開,一些宋國戶部官員甚至自掏腰包,到臨安城最大的酒樓--樓外樓--大吃了一頓。
就在臨安城內混亂不堪的時刻,一個消息在茶坊酒肆之間悄悄流傳著,甚至還有些官員也在偷偷議論這個話題。話題的主人公,乃是遠在千里、萬里之外的、宋國鎮守四川的大將,官拜正二品特進、參知政事銜、授四川鎮撫使,總理四川四路軍政的曹友聞了。其實,故事的主題也沒什麼新鮮的,不過說是當初孟珙起兵之時,那曹友聞之所以沒有出兵,並不是如他所說的四川諸地民變不斷,將四川兵馬拖在那裡,而是其勾結北方金國,準備投靠金國,將四川拱手奉上。
這些話本沒有值得懷疑的,當第一個人在孟經耳邊說起的時候,新任宋國平章軍國事大人不過一笑了之,當第二個人說起的時候,他沒有在意,當第三個人說起的時候,孟經不得不判斷起事情的真偽了,當第四個人說起的時候,年輕的陳王開始考慮是否應該向四川派出更多的細作,當第五個人說起的時候,孟經下令將他的幾位叔伯召集過來,仔細商討這件事。
其實,也難怪孟經懷疑曹友聞,那曹友聞本就是當初鄭損的部下,經由攻取四川之戰,僅僅帶領六萬廂軍的他竟然能佔據四川四路全境,實在是讓人大吃一驚,而且,這場勝利和余?兵敗河南相比,更是得到了當時宋國朝廷的重視,故而,僅僅是一介知府的他竟會被當時的宋國右相鄭損擢升為正二品特進、參知政事銜、授四川鎮撫使,授予了四川四路軍政大事的統管之權,成為坐鎮一方的諸侯大員。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地位,讓曹友聞在李全篡位的事件中,地位變得極為尷尬:身為鄭損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員,卻發現上司一夜之間被原先的同僚搞掉,而南朝彼此作戰的雙方與他都沒有很大的利害關係,雖然無論他投靠哪一方,都會在實力的較量中加強那一方的籌碼。可是,曹友聞卻選擇了沉默。
按照這位正二品特進、參知政事銜、授四川鎮撫使的解釋,是四川之內到處爆發的民變,將本應出川協助孟珙討伐李全的軍隊絆住,可是,縱使軍隊無法出川,在孟珙於襄陽擁立皇帝趙?,曹友聞卻是連一封表章都沒有送到襄陽,這哪裡有扶保宋室的樣子?如此曖昧的表現,使得孟珙在派兵的時候,即使洪州決戰時雙方實力相差異常懸殊,也沒有將放在夔州路境內黔州的五萬精銳調開,就是害怕曹友聞突然出兵襄陽。雖然在洪州之戰後,宋軍兵壓臨安城後五個月,曹友聞的使者才匆匆趕到,孟珙卻始終沒有看到從四川派出的援軍和物資。種種這些,都增加了如今宋國朝廷對於那位坐鎮四川的大員的懷疑和戒備。是以,孟經對於曹友聞的懷疑便不再是空穴來風了。
研究一夜之後的結果,是派出以樊文彬為主將的精銳禁軍七萬繼續駐守在黔州,並且命令樊文彬可以「相機解決四川之事」。
身在四川的曹友聞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早在李全篡位的消息尚未傳到四川的時候,四川四路境內便爆發了大規模的、以對抗曹友聞部下前去徵稅簽發士兵為目的民變,說是民變,其實就是百姓造反。
憑借六萬廂軍奪取了四川四路,雖然宋國朝廷給予曹友聞的榮耀無人能比,也給他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一個自從鄭損出兵後就沒人收拾的爛攤子:府庫內沒有一粒糧食一枚銅錢、找不到一個丁壯可以簽發出來駐守四川、武器戰具奇缺、各地城池急需整備……而且,他還要面對金國陝西制置使移剌蒲阿手下十幾萬枕戈待旦的精銳金軍。不得已,曹友聞只好在四川徵收高達六成的稅糧,過往客商的稅款也徵收到了兩成,若不是害怕日後沒有客商來四川交易,他還想徵收額更高些。簽發士兵的年齡上限也提高到了六十歲,下限變成了十二歲。憑借這樣的辦法,曹友聞在三個月內簽發了十幾萬雜牌軍開到了仙人關下,和金國大軍對峙起來,雖然質量相差太多,可是畢竟那是十幾萬人,遠遠看去倒也聲勢浩大,戰局便僵持在了那裡。
如此高壓政策,百姓或許可以忍受一時,但是,當這種政策成為一種常例的時候,人民的心中自然會充滿了不滿,日積月累的,這種不滿終有爆發的一天,於是,在曹友聞治理四川的十幾年間,四路之內可說是戰事不斷,經常有漢族或者其他民族的民亂發生,搞得曹友聞的手下部隊也是疲於奔命,於是,曹友聞只好變本加厲的徵兵徵糧收稅,而他的作法卻又引發了規模更大的民亂,於是他再在已經非常高的稅糧、兵役上不斷加碼。就這樣,四川形成了一種循環:要保持四川的穩定就要不斷徵兵徵稅,這樣就引起了百姓的反抗,而鎮壓民變就要更多的兵和錢糧,於是徵收的稅糧和簽發的士兵就更多了,於是乎,又引起了更大規模的民變……
就在曹友聞如此焦頭爛額的時刻,似乎是商量好一般,突然在四川之內大規模爆發了數百處民變,規模從幾百人到萬餘人都有,這讓曹友聞咧咧嘴,只好將手頭所有部隊派了下去,期望能用最快速度將這些民變鎮壓下去。就在這種時刻,李全篡位和孟珙擁立新帝的消息傳到了四川。讓曹友聞派兵、贊助糧草?那也要他手頭有富裕才可以啊……
說實話,對於孟珙,曹友聞並不是很感冒。身為鄭損部將的他,對於一向的政敵如何能客氣?四川對荊襄的政策在以往都是和宋國朝廷保持一致的,一致的打壓荊襄。而對於李全這個人,曹友聞也沒有過深的接觸,即使李全曾經給他送過價值不斐的禮物,卻沒有打動四川鎮撫使的心,相反的,曹友聞心中對於靠著鄭損寵信一步步登上權力中心的李全是充滿了反感的。在這個時候要曹友聞在李全和孟珙之間作出選擇,實在是太難為他了。尤其是孟珙方面,若是曹友聞進入襄陽,還不知道是否有命走出來呢?
到後來,曹友聞聽說孟珙為了復宋,竟然向金國借兵。這讓長年和金國對抗的他十分不齒,心中對於孟珙的評價又低了幾分,他又如何能去向孟珙低頭呢?
百般猶疑之下,宋國四川鎮撫使大人作出了一個在他看來最好的決定,「無論南朝之中誰得勢,都需要佔住四川,整條大江就好像一條大龍,四川是龍頭,荊襄是龍身,建康府是龍尾,保住了這條大龍,便是保住了整個南朝。我曹友聞只想保住南朝的漢人江山,至於這個江山姓趙還是姓李,就由不得我曹友聞來決定了……」所以,當他看到孟珙在和李全的決戰中佔到了完全的上風時,才派出了那姍姍的使者到臨安城外宋軍大營中向孟珙遞上表章,以示四川歸附宋國朝廷的表現。
就在曹友聞派出使者去臨安的時刻,四川境內的民變仍然沒有平息的跡象,相反的,倒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個時候,鎮壓了十幾年民變的曹友聞也看出不對頭,似乎這些民變的背後都有人在挑動和指揮,鎮壓的難度比之以前大了十倍不止。
突然,身在陝西的金國陝西制置使移剌蒲阿派出使者,通知曹友聞說,「根據金宋和約,金國將派出大軍來幫助曹友聞鎮壓四川境內的民變。」就在宋國四川鎮撫使驚怒至極的時候,那使者平靜的告訴他,金國的二十萬大軍已經自仙人關出發,正在開入四川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