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接到聖旨,韓璐羽好吃好喝的款待負責傳旨的禮部官員。臨送別之時,還向那個年歲不大的女真官員行囊中,揣了十粒桂圓大小的名貴海外珍珠。
那個不知是誰家的女真子弟,自是欣喜異常,回到京城後,不住的誇獎韓璐羽上路,將那些個沒有得到傳旨機會的官員們,饞的直流口水,心中打定主意:以後有機會定要多去幾趟南京路,額外的,還希望那位副統軍兼任武勝軍副總管大人一路高昇才是。
但是,面對如此嚴厲的聖旨,韓璐羽的表現,又一次出乎於他手下將官們的意料之外。韓璐羽根本沒有任何舉動,僅僅是將聖旨收好,便施施然邁著方步,走回後宅,決口不提出兵剿匪事宜。
那些萬戶、千戶們看到這樣一個奇怪事情,也不好多說什麼,反正最後掉腦袋的不是他們,也就一個個回到軍營內,繼續練兵。
不過,為著韓璐羽操心的人,也不是沒有,正坐在後宅書房內的他就碰上一個。
當手下軍卒稟報,說武勝軍下,左軍千戶史天倪求見時,正在書房內讀書的韓璐羽一愣,想了好一陣,才記憶起這個千戶的相貌。一想到這個史天倪,韓璐羽猛然起身,不顧身邊夫人高雲蘭詫異的目光,急急向前堂走去,邊走邊對僕人道,「上好茶,快。」
韓璐羽匆匆來到前堂,剛自屏風後走出,便看到堂中正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身材清瘦,額頭寬大,頜下留著一縷長髯。
韓璐羽二話不說,摟頭便拜,而且一躬到地。這個舉動,不單將送茶上來得軍卒嚇了一跳,就是那個正在等候副統軍接見得中年人也是吃驚不小,不僅是吃驚,只怕是驚嚇才對。
中年人沒有想到,自那通向後堂的屏風後出來一個人,什麼話都不說就是一躬到地,待得他看清楚,這人竟是他今天求見的主人,副統軍大人。中年人急忙還禮,雖然他年長於眼前的年輕人,但這韓璐羽畢竟是上官,他這個作為下級的竟然被上司施禮,沒有辦法,他只有撩起下擺,便要跪倒還禮。
韓璐羽連忙將這中年人制止,臉上誠懇的說道,「史公,我這一拜,拜的不僅僅是史公一人,乃是小子敬重史公祖上四代,自史倫公起,這數十年之間,活人數萬之德,還望史公不要推脫。」說話,韓璐羽將這被其成為史公的人推到座位上,而他又整肅衣衫,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大人,」那中年人見韓璐羽還要再拜,急忙制止,「天倪剛剛代先祖生受大人兩拜,大人千萬不要再多禮了。」
韓璐羽這才直起腰,將史天倪請入下首主客之位,道,「史公,韓璐羽到任以後,諸事繁瑣,未得空閒登門拜訪,請益一二,如今還要史公自己過來我這府邸,失禮之處,萬望海涵。」
史天倪本是河朔大族,前些年為蒙軍所迫,不得已才舉家遷入南京路境內。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受到河南當地大族的欺凌,在軍中謀事又不受重用,僅僅授一個漢軍千戶,若不是自河朔帶來的清樂軍在萬人上下,實力較強,恐怕這河南之地,早沒了他們史家的立足之地。
故而,當眼前這個現如今南京路的實際控制者如此禮遇他時,史天倪眼中竟是有些濕潤的感覺。「大人客氣了,天倪為大人屬官,如果大人如此客氣,傳出去,於大人的官聲不好,大人如有召喚,便直呼天倪名號即可。」
「也好,」韓璐羽微微沉吟一下,才開口道,「和甫此行目的,且讓璐羽一猜,」說著,他笑笑,「我想,和甫定是為了那出兵一事,可對?」
史天倪也不客氣,「正是,大人,聖旨已下,如果大人年內不能剿滅紅襖賊,只怕獲罪不小。」
「呵呵,和甫多慮了,」韓璐羽笑著品了口上等的宋國名產、嚇煞人香,思索一下,才慢慢的說道,「剿滅李全紅襖,於璐羽來說,易如反掌,如今萬事具備,璐羽所欠缺的,僅僅是一個時機而已。」
「哦?」史天倪有些驚訝的看著韓璐羽,李全的紅襖軍,人數不下十萬,游寇山東、河南諸路,擋者披靡,死在那李全手下的金國將領,這些年來,沒有一百,也有了六七十員,眼前的這個副統軍,竟然說什麼「剿滅他易如反掌」,史天倪不禁猜想,是不是這個年輕人沒有指揮過戰鬥,將剿滅李全想的太簡單了?
「大人,」就衝著剛剛韓璐羽的熱情,以及對於史天倪祖上的恭敬,史天倪都覺得,有必要向這位副統軍大人說明一下,那李全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千萬應該小心。
但是,史天倪剛開口,便被韓璐羽用話阻住,「和甫,今天璐羽不說那發兵的時間,只想與和甫商量一件事。」
「哦,大人請講。」史天倪見韓璐羽賣關子,不願說何時發兵,也不得不順著他的思路走下去。
「和甫自是知道,兵者,以正為主,奇兵為輔,才是取勝之道。現下如要出兵,璐羽手下尚缺一個正兵的先鋒,以及一個奇兵的主將,還望和甫為我參謀一二。」韓璐羽用求助的目光看著史天倪。
史天倪是個聰明人,活了四十一歲,怎麼會聽不出韓璐羽話中的含義,只是還有些猶豫的道,「大人手下良將甚多,諸如追隨大人到任的隋強隋將軍、耿鴻耿將軍、蕭銳蕭將軍、葛充葛將軍,即使不如意,那南京路原本的將領,如霍九林霍將軍、廖昆廖將軍,也都是上上之選。」
韓璐羽擺擺手,搖頭道,「為先鋒者,一往無前,直面生死而毫無懼色,奇兵統帥,更要時時領悟主將用心,獨當一面,必須深明用兵之道。而和甫所述諸將,為我軍中一將尚可,若是要作先鋒或者奇兵統帥,唉,他們還差一些啊……」
史天倪見話已經說到這裡,心中一橫,乃站起身,抱拳躬身道,「如此,天倪向大人推薦兩名大將,應可符合大人要求。」
「哦?和甫心中已經有了人選?說出來,快說出來。」韓璐羽眼中笑意充盈,連忙站起身,示意史天倪快說。
史天倪大聲的回道,「內舉不避親,我推舉的兩人,一人乃是天倪從兄史天祥,昔日,天倪以清樂軍縱橫河朔,數次打敗蒙軍,天祥便是我軍前鋒,其勇猛過人,雖萬馬軍中而無視生死,想必正是大人所需的先鋒人選。」
「嗯,天祥之勇,璐羽早有耳聞,今日既得和甫所薦,這先鋒人選,就是天祥了。」韓璐羽點頭許諾道。
「多謝大人,」史天倪見韓璐羽沒有絲毫遲疑,便同意了他的推薦,心中一喜,卻隨即有些遲疑,猶豫一陣,才繼續道,「這奇兵統帥得人選,天倪所推薦的人,就是天倪本人。」
「哈哈哈,」韓璐羽在史天倪說完後,突然大笑起來,自主位站起,走了幾步來到史天倪身前,將仍在抱拳躬身的史天倪扶起,扶著他的身子道,「和甫啊,璐羽心中人選就是你啊,只是不好直說,才需要你自己開口。好,明日我就下令,提升和甫為左軍萬戶,以你本部萬人,並年來所編練的新軍五千,共同歸你統轄。」
史天倪不敢置信的看著韓璐羽,呆呆的站立了好一陣,才想起什麼,急急的躬身施禮,道,「天倪多謝大人厚待,他日疆場之上,定不負大人所望!」
此後月餘時間,韓璐羽仍是沒有絲毫動靜,這下一來,不只是南京路的將官們發蒙了,就是遠在中都的金帝從彝也開始奇怪起來。
說實話,從彝對於韓璐羽還是蠻喜愛的,不只是因為韓璐羽是從彝親信韓天臣的子孫,更因為韓璐羽本人很有能耐,到任南京路後不過一年多時間,便將原本警報頻傳的南京路治理的像模像樣,兵強馬壯不說,就是當地的農商也較以前繁榮不少。也因此,從彝雖然聽說過一些韓璐羽的不法行為,卻從不往心裡去。
但是,這次韓璐羽上的奏折,話放的實在有些大了,從彝也是為了敲打敲打這個恐怕有些飄飄然的韓璐羽,才下達了那道年內剿滅紅襖賊的聖旨。誰知,原料想聖旨下達後定會聞風而動的他,竟然龜縮在南京城內一個多月沒有動靜,不得已,從彝只得通過韓天臣,希望打聽一下韓璐羽的想法。
正當韓璐羽坐在書房內,聽夫人高雲蘭念著那位叔祖大人的「家信」時,一個親兵匆忙走到房門外,低聲稟報道,「稟告大人,剛剛史天倪大人派人來,說紅襖賊李全之子李壇,昨日率領賊眾萬餘人,竄入我南京路境內擄掠。」
韓璐羽立刻起身,「傳令,諸將必須於兩刻鐘內到達統軍司衙門,否則,依軍法論處。」
高雲蘭冷靜的看著韓璐羽,「終於要出兵了?」她是將門之女,對於行軍打仗也不是全然外行。
「是啊,」韓璐羽將早就放置於書房的鎧甲盒打開,高雲蘭默默走過來,為丈夫頂盔綸甲,兩個人好像很有默契的,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韓璐羽即將走出門的一刻,高雲蘭突然自背後抱住他,語中略帶哽咽的輕聲道,「活著回來,我等著你。」
韓璐羽沒有轉身,只是雙臂背過去,抱了一下身後的妻子,便在朦朧的夜色中,大步走向正堂。
年餘時間來,韓璐羽軍律甚嚴,諸將早摸到他的脾氣,不到一刻半的時間裡,各萬戶、千戶到齊,等待軍令。
韓璐羽也不多說什麼,命令史天祥為全軍先鋒,統帥糾軍五千直撲李壇所部賊兵。史天倪則統帥所部兵馬,在得到韓璐羽一封錦囊書令後,也出城而去。最後,韓璐羽以廖昆、隋強為南京守將,統兵一萬防守南京城,他則帶上這一年來編練的新軍五萬,以及餘下的五千糾軍騎兵,為中軍,浩浩蕩蕩的向著紅襖軍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