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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晉都新田 第九章 他用她,換了兩城(二) 文 / 林家成

    第九章他用她,換了兩城(二)

    涇陵那個「善」字剛剛出口,便感覺到身邊的婦人動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掙開他的手臂。

    涇陵反射性地伸出手,想要把她抓住,可他的手剛剛一動,他便記起來了:婦人,不是他的婦人了。

    於是,他停下了動作。

    婦人離開他,退後三步,然後,她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伸手解開了衣袍。

    涇陵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不知為什麼,明明他應該是開心的,放鬆的,可他只感覺到無比的焦噪,無比的心悶。

    婦人脫下了那件火紅袍服。

    這是他送給她的。周為火德,火紅色,是周室最為高貴的人才能穿的服色。若是以往,他一個晉伯之子,是沒有資格讓自己的婦人穿上這種顏色的。它,只有周王室的王后和得寵的公主,才有資格享用。

    可是,那一天,他看著那件火紅火紅的袍服,突然覺得,這個世上,只有一個婦人,只有他的小兒,才配穿上這件袍服。

    她穿上後,一定是無比的華美,一定是無比的雍容華貴。那艷光,一定可以壓過曾經穿過火紅袍的周王后和周公主。

    果然,婦人穿上它後,是那麼的華美,宛如神女般的華美。

    他知道,當時婦人很開心,雖然她在努力地壓抑著,努力地想表現得很平靜,可是,他就知道,她是開心的。

    她看向他的目光中,隱隱地含著期待和渴望。那種期待和渴望,他明白。婦人,不就是想成為他的妻子嗎?

    而現在,她脫下了它,脫下了這件讓她狂喜和憧憬期待的火紅袍。

    婦人低下頭,把火紅袍細細的,慢慢地折疊好,然後,她走到他的面前。

    她捧著那火紅袍服,低著頭,淡淡的,平靜地說道:「妾福薄,此袍受之不起。今還與公子,從此後,便是陌路人。」

    從此後,便是陌路人——

    從此後,便是陌路人——

    突然間,涇陵的胸口猛然一堵,一陣劇痛翻絞而來。

    他的眼前茫然了。

    他茫然地看著婦人,看著一臉平靜,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的婦人,突然間,覺得很煩躁,很煩躁。

    他的手指動了動。他想如往常一樣,伸出手去,扣住她的肩膀,強行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看向自己。只要她看向自己,她那目光,就會有羞怯,和癡慕。

    可是,他不能動,他沒有那資格了。

    他,沒有那資格了……

    就在涇陵呆呆地望著衛洛出神時,衛洛低下頭去,她把那火紅袍服放在他的腳前,然後,她抬起頭來,衝著眾人展顏一笑。

    這一笑,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華美。這是一種含著極致的冷意的華美。

    涇陵不由看癡了去。

    他的胸口,一股郁氣翻沸著。

    突然間,他的口裡,有點苦。

    這時,婦人抬眼看向了他。

    她看向他了!

    他知道,她一看他,那眼神,便會閃出一種壓抑的愛戀,一種癡慕,一種渴望。

    涇陵欣喜地迎上她的雙眸……

    她笑得很平靜,很淡,那雙秋波漣漣的墨玉眼中,此時此刻,沒有半點愛戀,半點癡慕。

    只是一轉眼,這個婦人,竟是把他完全拋開了?

    不,不可能!

    涇陵緊緊地盯著她。

    在他的盯視中,婦人淡淡一笑,聲音平靜,和緩地說道:「袍服在君腳下,踐之亦可,燒之亦可!」

    說罷,她轉過身,朝著義信君走去。

    她的步履無比果斷,她轉去的身影,是毫無遲疑!

    這個婦人!她居然敢這麼果斷地離他而去?

    涇陵抿了抿薄唇,有一種想要抽劍的衝動。

    婦人來到義信君面前,背對著涇陵,聲音清美而溫柔,「請君賜袍。」

    她的聲音一落,義信君便笑了。

    他笑得很歡樂,他的眼眸中,還隱隱閃著淚光。

    咄,這個塌上弄臣,能得到這樣一個絕色美人,能得到小兒這種狡黠無雙的美人,自是會歡喜了。

    歡喜激動的義信君,解下了他的白袍,披到了婦人身上。

    他把她摟在懷中。

    義信君把他的小兒摟在了懷中!

    他摟得如此之緊!如此之緊!

    直到胸口傳來悶痛,涇陵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他吸了一口氣,可是,依然無濟於事,他依然煩躁之極,依然有一股鬱火,在他的胸口竄來竄去,讓他想要咆哮出聲,想要殺人洩憤!

    「叭」的一聲,不知不覺中,他手中的青銅樽被他抓得扁扁的,酒水灑了他一袖。

    婦人沒有回頭。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小步跑到自己身邊,為自己拭去衣袖上的酒水,溫柔地看著自己,那心疼的眼神,總是在問:別生氣了,會傷身的。

    她沒有回頭。

    她不但沒有回頭,反而在義信君宣告後,在眾人的歡笑聲中,偎進了義信君的懷抱中。

    她居然緊緊地摟著義信君,緊緊地偎著他!

    她居然還敢把臉偎進了義信君的懷中,蹭了蹭!

    她這個動作,對自己也沒有做過幾次。

    她居然敢對這個義信君如此依賴,如此親密!

    這個婦人,這個婦人,這個小兒。我,我……

    憤怒的涇陵,突然發現,他什麼也不能做了,他已經沒有資格對她做任何事了。

    哪怕只是責罵。

    婦人慵懶地依在義信君的懷中,而義信君那個以色事人的弄臣,則是咧著嘴,無比開心地摟著她,向塌上走去。

    婦人與這個義信君,太親密了。

    這種親密,甚至若怒了眾人。一時之間,他的身邊,眾人都在對著這兩人指指點點,責罵不休。

    可那兩人,卻是理也不理。

    他們依然緊緊地擁在一起,那個該死的婦人,竟把那義信君抱得那麼緊,那麼緊,看她那賤樣,竟是恨不得把自己擠入義信君的體內,與他合為一人!

    怒火已是滔天。

    涇陵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把斟中的酒一飲而盡。這酒他飲得有點狼狽,大半的酒水都灑到了衣襟上。幸好,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酒一入喉,涇陵便暗暗想道:涇陵啊涇陵,不過是一個婦人啊,你太上心了。

    於是,他朝著塌上懶懶一倚,哈哈一笑,「不過一婦人耳,諸位何必太過在意?今日諸位為賀涇陵而聚,歡時易過,請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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