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他用她,換了兩城(一)
涇陵皺了皺眉頭:果然,這婦人是不詳之物!自從與她親近後,自己便是一日比一日沉迷。現在光是想想,心裡便是不捨,不行,真是要捨棄了!
想是這樣想,他摟著婦人的手臂,卻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感覺到臂彎處,婦人散發的淡淡幽香,目光一瞟,瞅到睡得香甜的婦人臉上那淺淺紅暈。涇陵只是一眼,便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婦人的眉宇間,充滿了對他的癡戀和沉醉。
她沉睡在自己的臂彎裡時,安靜,甜美。當她清醒時,她便像一個新婚的婦人,看向他的目光,有著一種癡癡的仰望。
這感覺,很讓人沉醉。
涇陵發現自己的唇角,在不知不覺中上揚了。
他眉頭一皺,把唇角向下一拉,俊臉變冷。他抽出手臂,把沉睡的婦人推到一旁,毫不眷戀地起塌,著衣。
今晚會有華宴。
他叫來了婦人。
婦人一來,便靜悄悄地坐在他的身後,黑暗中,只有她幽幽細細地呼吸聲,偶爾地響起。
義信君出現了,這個義信君,生著一雙桃花眼,那模樣,似男似女。哼,不過是齊侯塌上之人,只不過是以色事人者。這樣的人,又何足道哉?
這個念頭剛剛浮起,涇陵便皺起了眉頭:今次這是怎麼地,我怎麼一見到這義信君,心口便感覺到堵悶,便覺得對方無比刺眼?
看來,我對婦人,著實是入障了。不行,大丈夫生於世,豈能受制於區區一婦?
涇陵想到這裡,薄唇向上一掠,浮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容來。
這時,越公子目光一瞟,居然瞟到了他身後的婦人,他突然問道:「此姬於如此盛宴中伴於公子左右,可是公子將娶之妻,卻不知是何國公主?」
越公子的話,引得滿殿的公子同時昂頭,齊刷刷地看同安靜地坐在他身後的婦人。
這時刻,涇陵清楚地感覺到,在他的身後,那個安靜地坐在黑暗中的婦人,呼吸有點亂了。
哧!這個婦人,莫不成,以為我對她迷戀了幾日,便會娶她為妻不成?
冷笑了一下,涇陵回過頭去,朝著婦人瞟了一眼,在對上她微微暈紅的雙頰時,他又是一笑,轉過頭來,淡淡地回復越公子,「此婦是我新納之姬,因容貌美滿華貴,已封為月姬。」
頓了頓,他笑了,「她不是我妻!」
果然,他這句話一落地,身後的婦人,那呼吸聲便是一沉,緊接著,她的呼吸聲變得極輕極輕,彷彿要溶入黑暗中,就此消失了的輕。
涇陵感覺到了。
他低下頭,搖晃著杯中的酒水,強忍著回頭看她一眼的衝動。
這時,楚公子開口要求,說是要見一見這個華貴美滿的美姬。
涇陵慢慢轉過頭去。
黑暗中,婦人靜靜地跪坐在塌上,她低著頭,一縷秀髮輕垂在額前,一動不動。
這時的她,明明坐在那裡,卻像是一座遙遠得就要消去的雕像,或者,她本來便是一個幻影?
盯著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涇陵突然覺得,胸口的堵悶感更強烈了。
他閉上了眼睛:只不過是一婦人!只不過是區區一個婦人,涇陵啊涇陵,你怎麼能被美色迷惑到這個地步?你怎麼能因區區一個婦人,便心緒如此不穩?
吸了一口氣後,他睜開眼來,命令道:「月姬,且出來一見。」
婦人應了,她的聲音輕輕的,低低的,感覺不到情緒,也聽不到傷心。難道,剛才自己說她不是自己的妻子的話,並沒有傷到她?咄!不過是一婦人,縱使心傷又何足道哉?
婦人站了起來。
她來到了他的旁邊,站在了騰騰燃燒的燈火下。
婦人一出現,眾公子都興奮了,整個宴會中的貴人,都看癡了眼。
無數興奮的,癡迷的目光盯著婦人,那目光中的**,是涇陵無比熟悉的。
這種目光,他見得太多了。可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他對上眾人的目光時,有點惱火。
他朝著婦人揮了揮手,示意她靠近。
婦人走上了兩步,卻仍然離他略遠。
涇陵眉頭一皺,不耐煩地伸出手臂,把她重重地帶入懷中。
眾人的目光,彷彿鎖在婦人的身上,臉上。
這是一雙雙如狼似虎,恨不得當殿便把婦人剝光的**之眼。
橫掃了一番後,涇陵突然間有點得意:他的婦人,終是世間罕見啊。
想到這裡,他抬起婦人的下巴,把嘴裡的酒哺入她的小嘴裡。
他哺得有點急,婦人一個不察,被酒水急灌入喉。那酒水順著她的小嘴流到了衣襟裡。同時,她的小臉也被熏得暈紅暈紅,美艷無比。
這一下,眾公子真是癡了醉了。
涇陵剛剛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轉眼間,又恨起自己來。
於是,他壓下所有堵悶,隱隱的不安,不捨,這感覺,很像少年時。那一年,他才十三歲,在一次會獵中,他最好的夥伴,從小便依賴他的庶弟被虎咬穿了肚腹,腸子都拖到了地上,卻呻吟痛哭著,叫著他的名字,說自己「不想死。」
當時,他走上前去,一戟重重地插上了庶弟的胸口!
於是,庶弟死了。
從來,壯士斷腕總是會有疼痛不捨的,可是,堂堂大丈夫,怎麼能因為疼痛,因為不捨,便猶豫不決呢?他涇陵,終有一天要成就不朽的霸業,他不能讓這個婦人再留在身邊,讓她成為自己的毒瘤!
這一次,必須捨!
於是,涇陵看向了義信君。
與他早有約定的義信君,馬上會意了。當下,他大步來到涇陵的面前,朝他深深一揖,朗聲道:「此婦絕艷無倫,我實慕之!公子可轉讓否?我願以所封的陽,裕兩城換此婦人!」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眾人不敢置信地看著義信君,斷斷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這樣的愚人,居然用兩座可以傳承百世的城池,換區區一個婦人!
驚愕中,不解中,涇陵笑了。是啊,這個義信君,真不愧是齊侯塌上之人。他的城池實在來得輕易,捨去也就不心痛。不過,婦人如跟了這個男人,至少不會被薄待。她,也算是得了一個好歸宿了。
涇陵啊涇陵,這是兩全其美的事啊。你擺脫了她,她也得到了好歸宿,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涇陵低下頭來,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婦人。
突然間,他感覺到原本只是堵悶的胸口,出現了針刺一樣的疼痛!
突然間,他覺得原本滿滿的胸,在一點,又一點的變空。
這時,商公來到他的身後,低聲說道:「霸業千秋,與婦人之歡只是一瞬啊。」
「女色多禍,觀色如褒姒,珍之寵之,換來的也不過是亡國之禍!」
聲音沉沉而來,如晨鼓暮鍾一般,重重地撞在他的心臟上。
安靜中,一下又一下,如鼓一樣混亂的心跳聲中,涇陵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楚的在大殿中傳響,「善。」
他同意了。
他終於同意,把這婦人換出去了。
他要成就千秋霸業,他要捨棄這個影響了他的喜怒的婦人。
他,終於推開她了。
涇陵閉上雙眼,這時刻,大殿中,還在傳響著他那聲低沉平緩的話,「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