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希塔洛斯先王雷歐達尼斯三世有三個女兒,長女安緹歌涅嫁給了國內顯赫的貴族,實際上是在貝西克塔斯會戰中英勇犧牲的帕拉墨得斯的弟媳;次女赫希俄涅成為了赫爾茨王的妃子。當么女伊菲歌涅雅到了出嫁的年齡時,她的兄長們原本替她安排了一樁旁人非常羨慕的婚事——成為「軍神」索格蘭德·琉斯的後妻。
從事後的結果來看,有不少人替這位公主感到惋惜。如果她的兄長們沒有為她做這樣太過美好的設想,而只是把她像她姐姐們那樣安排,也許她可以獲得一個普通女性那樣的幸福婚姻生活。不過這種論調忽略了當事人的性格問題,如果伊菲歌涅雅的性情是那種軟弱溫順的類型,那麼在被索格蘭德拒絕後,她大可以挑選下一個夫婿對象。依然有大把的求婚者等待著成為蘭爾德納家的駙馬。可這位公主是那種外柔內剛的性子,在得到法倫西那邊的明確答覆後,她也很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非君不嫁,若君不娶,自當決斷以明志。
「作為希塔洛斯的公主,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義務和責任,既然王兄已經決定把我許配給琉斯大人,那麼我就已經做好成為他的妻子的一切覺悟。我不會對此有絲毫反悔。如果琉斯大人不願意接受我,那麼我只能把自己剩餘的生命獻給侍奉神祇的事業,而不讓其他人來玷污本該屬於琉斯大人的瑰寶。」於是,這位公主走進了月神阿爾忒彌絲的神廟,成為了這位女神堅貞的女祭司。
費爾斯也不清楚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去看過這位妹妹了,在他的印象裡,他們的這個小妹實在是個難纏的主。雷歐達尼斯三世也曾經感歎過,伊菲歌涅雅的性格若是個男孩的話,或許會更好一點。
阿爾忒彌絲的神廟一向不受男人們的追捧,這自然是跟這位女神的教義有關。雖然月神也是狩獵之神,不過真要祈願狩獵運氣的話,大多數男人都會選擇向她的雙胞胎兄長福玻斯·阿波羅獻祭。雖然很多神祇都有神職的貞女,但月神的貞女是出了名的難對付,她們總是很認真地保守自己的貞潔,而不像其他神廟裡那樣虛與委蛇。
哈伊斯瓦最近的治安並不好,雷諾斯克人雖然不駐紮在城裡,但他們經常會跑到城內來瞎逛。這些外**人的嗜好只有女人和酒,一旦喝高了之後,他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而蘇沃洛夫將軍的治軍方法與一貫嚴格約束軍紀的庫圖佐夫正好相反,他對部下是非常放縱的。如果不是有沙皇的三令五申,他甚至會對一些殺人放火的勾當也眼開眼閉。
這就導致了原本受到年輕女子歡喜的月神神廟的香火變得稀少起來,她們最近都不敢隨便出門,以免遇上不必要的麻煩。關於這點,費爾斯在走下馬車,望見神廟的大門時就已經感受道了。他走上了台階,讓年邁的守門人向裡面通報自己的到來。
過了許久,一個老邁的女祭司出來迎接他,向這位現任的僭主恭謹地行了禮。
「我是來見我的妹妹的,您可以替我帶路麼?」費爾斯直接說明了來意。
「尊敬的費爾斯殿下,伊菲歌涅雅殿下說了不想見任何人。」
「你這個老女人,真是不知好歹,在你眼前的可是現在的國王,你居然敢對國王不用敬稱!」費爾斯的一個隨從衝著女祭司嚷嚷起來,顯然他不滿意對方仍然稱呼費爾斯為「殿下」而不是「陛下」。
女祭司不以為意地瞟了那個隨從一眼,費爾斯立刻就呵斥了他的無禮。
「那麼,我今天是來向尊貴的月神阿爾忒彌絲行祭祀的,我帶來了她所喜愛的犧牲,今天應該不是一個忌諱向神祇做法事的日子吧?」費爾斯微笑著說道。
女祭司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如果費爾斯的目的是看望伊菲歌涅雅,她自然可以擋駕。但如果一個王室成員要求進入神廟向神祇做獻祭,那她是沒有權利來阻止他的。不但無法阻止費爾斯,而且還必須讓伊菲歌涅雅出來替他主持儀式。因為王室的獻祭必須由神廟裡身份最高的祭司來主持,而目前的大祭司就是伊菲歌涅雅。
半個小時以後,費爾斯再祭壇邊上看見了自己的小妹。蘭爾德納家的成員都有不錯的樣貌,伊菲歌涅雅自然是可以算作是位美女。她有著蘭爾德納家遺傳的金色長髮,眼睛的顏色是一種看上很清澈通透的藍灰色,略高的顴骨並不破壞臉部的美感,只是讓人覺得她的表情總是有些嚴肅罷了。月神的女祭司這年是35歲,但不施粉黛且常年的清修,使得她看上去要比同樣處於這個年齡的貴族婦女更加年長一些。這樣的情況現在看起來有些糟糕,但實際上再過十年她的樣貌也不會有太大變化,反倒是那些現在看上去年輕的人往後會越發顯得更加衰老。
費爾斯帶來的祭品是非常豐盛的,一頭漂亮的母牛和三隻羊羔,以及一些上好的橄欖油和葡萄酒。如果是往常,神廟的祭司都會對這樣慷慨的獻祭表示衷心地感謝。但今天的氣氛並不好,作為主祭的伊菲歌涅雅面無表情地念著獻祭時的禱詞,根本不多看自己的兄長一眼。神廟的僕役在她念完禱詞後,利索地宰殺了祭品,隨後由伊菲歌涅雅挑出其中最好的一部分牛肉和羊肉,把它們投進火爐裡焚燒,獻祭給阿爾忒彌絲。隨後,費爾斯從自己妹妹手中接過盛滿葡萄酒的金盃,將酒傾倒在祭壇上,結束了整個儀式。
「感謝您慷慨而虔誠的獻祭,神祇會對您多加保佑的。」就連儀式結束後的致謝辭也是有別的祭司對費爾斯說的。
伊菲歌涅雅只是向眾人點了點頭,就轉過身去徑直向神廟的後院走去。
「請等一下,小妹!」費爾斯著急起來。
「費爾斯殿下,請止步,那裡是祭司們清修的地方,您不能隨便進去。」
「我只是要和我妹妹見一個面,說上幾句話,即便是阿爾忒彌絲女神也是不會不照顧這種兄妹之間的情誼的,所以請你們都給我讓開,不然我自信有能力讓你們無法阻止我。」費爾斯厲聲地對阻攔他的祭司說道,對方已經看見了跟隨他而來的侍從將手按到了佩劍上,便只好作罷,過分得罪現在的僭主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費爾斯並不是第一次來看望妹妹,所以他很熟絡地就找到伊菲歌涅雅的房間。他敲了敲門,但裡面並沒有答應他,於是他也顧不得許多,推開房門直接走了進去。
「好了,小妹,我們該好好談一談。」費爾斯給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從我這裡滾出去,我不想見你。」伊菲歌涅雅伸手指向了門口。
「好了,小妹,別耍你的小性子了,你這個個性要不是生在帝王之家,絕對是要吃大虧的。」費爾斯沒有理會妹妹的要求。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很簡單,王嫂死了,我需要一個王室成員的女性來替我對付一下一些社交場合。」
「你的那些后妃呢?」伊菲歌涅雅的語氣變得略帶嘲諷起來。
「她們的血統都不夠高,而且那些女人在床上伺候男人還可以,真要作為一個女主人出席大場面,那是完全都不行的。」
「像我這種惡劣性格的女人就可以嗎?」
「小妹,你以為為什麼當初我們都認為能夠把你嫁給那個男人?真的只是因為沾了安塔拉斯的光麼?當然不是。而是因為我們都認為你是出色得足以有資格站在那個男人身邊的女人,你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妹妹。雖然那是一件不幸的安排,但我可真地相信若是讓你成為琉斯家的女主人,你並不會做得比他的前妻差。」
「謝謝你的恭維,費爾斯殿下,誠如你所誇獎的那樣,我還沒有蠢到把自己的名譽葬送在和你這樣的賣國賊為伍上。」伊菲歌涅雅的臉上泛出了些許緋色。
「為什麼你們都這樣看我,王嫂也是這樣,我這不是賣國,反而是我保全了哈伊斯瓦人民的生命和財產。為什麼你們不理解我的苦衷,而都要來指責我和雷諾斯克人合作呢?你們應該也都看到了,卡尼特斯戰敗了,我也沒有足夠的兵力來擊退雷諾斯克人。那麼就像古代的先賢們那樣,體面地認輸然後和敵人達成一個避免無謂殺戮的協議有什麼不對呢?」費爾斯雙手捂著臉,低下頭去這般說道。
在女性面前,蘭爾德納家的男人們都有著不錯的演技來博取對方的好感。鑒於對自己兄弟們秉性的熟識,伊菲歌涅雅並沒有被費爾斯表現出來的苦衷而迷惑。她沉默在那裡一言不發,等待著自己的兄長結束他的表演。果不其然,幾分鐘後,映入她那藍灰色眸子的就是費爾斯那張若無其事的俊臉。
「我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吧,我親愛的哥哥。」
「確實如此,但是我親愛的小妹,你要想清楚,我現在有的是資源來逼迫你就範。你還是仔細考慮一下,給我一個明智的答覆,我不想做讓你感到憎惡的事情來。」費爾斯站起身來,口氣嚴厲地警告了自己的妹妹。
「讓我感到厭惡的事情,你已經做得夠多了,現在請你離開這座神廟!」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小妹,我期待看你穿上晚禮服的樣子。」希塔洛斯如今的僭主最後還是給自己的妹妹留下了一個微笑。
大陸公歷363年5月20日,法倫西,卡烏內斯庫。
傑恩·貝塔中將像往常一樣到位於王宮西側的貝克街239號上班,這幢房子是大陸公歷360年新完工的一幢兩層石頭建築,不過整個房子據說是從348年就開始動工新建的,而通常建築這麼一幢兩層房屋不應該需要12年之久。由於這是法倫西第九軍團的辦公地點,所以伴隨著這幢房子也有著各種各樣陰森詭異的傳說。比如夜深人靜時那裡會傳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或者被染有血跡的布包裹著的不明物體,諸如此類的說法一直在市井之中很有市場。但實際上任何一個談論這類話題的人都聲稱自己是聽別人說起的,也就是說根本沒人自承是目擊證人。
幾乎所有法倫西軍中其他部隊的人都不會直接說「第九軍團」這個詞,他們談起它時總是用「那個陰暗的情報部門」這個詞來代替。這個說法的來源到底是哪位人士已經變得不可考證,而這個不可考證使得第九軍團的形象愈發陰暗了起來。對此,傑恩·貝塔也只能是無奈地苦笑了。當然很可能是其他部隊出於某種嫉妒,比如說,一個不上戰場的傢伙居然爬到中將的位置。要知道,自從軍制改革之後,實戰部隊中只有那些冠以「近衛」前綴的師的師長才會得到中將軍階,而普通師的師長只有少將軍階。
這天早上,貝塔中將在辦公室裡坐下不久,秘書官就通報說蘭迪爾中尉回來覆命了。傑恩讓秘書官趕快把他給叫進來。
「早上好,長官。」
「早上好,你的頭髮有點亂啊。」
「搭了蘭芳特少校的飛龍過來的,空中的風比較大。」
「果然如此,你的這次任務還算順利吧。」
「談不上順利,在希塔洛斯那邊出現了很多意料之外的情況,如果運氣不是足夠好,我恐怕是回不到這裡來的。」
「你的運氣當然算是不錯的,意外之中還是完成了一件額外的任務。能夠護送瑪斯塔爾公主安全抵達王都,就是一件很大的功勞了。」
「瑪斯塔爾人自己就出了不少力,下官只是順水推舟罷了。」雷英斯特謙虛道。
「好了,暫時不談這個了,」傑恩從抽屜裡抽出了一疊羊皮紙,「你看見了吧,就在你去希塔洛斯這段時間,禁衛軍3團、32師、近衛7師、近衛23師……大概有十來個單位送來要調你去當斥候長的請求。」
法倫西士官生中,有很多人是不願意進入「陰暗的情報部門」服役的,但是第九軍團有優先於其他單位挑選歷屆畢業生的特權。所以為了能夠說服士官生們心甘情願地進入第九軍團服役,軍隊給他們指明了一條希望之路——將來有一天會調到別的部隊擔任幕僚團中斥候長的職務。這個職務雖然是在指揮部幕僚團中,但卻直接受指揮官領導,而不像其他幕僚受幕僚長節制。如果幹得順利,很快會成為實戰部隊的高級軍官,這是大多數士官生們憧憬的目標。
「你想要去哪個單位?」傑恩把所有的調動請求書一張張都擺到了桌子上,完全把他那張大桌子給鋪滿了。
「貝塔大人,你別開玩笑了,我哪都不想去。」雷英斯特黑著臉說道。
「哈哈,我就知道咱們的蘭迪爾中尉對軍團最忠心,比我家那個臭小子強多了。」傑恩笑著把所有的羊皮紙都收攏進了抽屜,「怎麼樣?考慮一下成為我的女婿吧?雖然梅麗莎的年紀還小了一點,但莎拉也和魯西多差了好幾歲呢。」順便提一下,傑恩的女兒——梅麗莎·貝塔這年是九歲。
「軍團長大人,我們現在是在工作時間!」雷英斯特幾乎要吼出來了。
「嘛,嘛,別在意,這就是第三軍團出身的老傢伙們的通病。」傑恩笑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好了,說正經事情,我看了你遞交上來的報告,說說看吧,你對希塔洛斯和雷諾斯克的戰爭持什麼樣的看法。」
「雷諾斯克恐怕是有備而來,最新的消息似乎對希塔洛斯非常不利,但即便如此,其他各國似乎對雷諾斯克的實力還是估計不足的。」雷英斯特總結道。
「撇開這個不談,在你們回來之前,王都來一位有趣的客人。」傑恩從一邊找出了一張羊皮紙,遞給了雷英斯特,「這個人的行動似乎是受到雷諾斯克方面的支持,但他並沒有和娜絲塔霞公主取得過聯繫,這讓我們感覺很奇怪。」
「旅館登記的名字是馬克西米利安麼?是不是讓別人稱呼他『馬克』,藍色眼睛,相貌很討女孩子喜歡,另外還有一個蒙面的中年隨從?」
「哦,看來你已經見過這個傢伙了?」傑恩饒有興趣地望著雷英斯特。
「在伊比利亞王舉辦的舞會上見過一次。」雷英斯特把記載馬克先生資料的羊皮紙遞了回去。
「哦,說來聽聽,想必他做了什麼引人注目的事情吧。」
「也不算什麼,他和伊比利亞王太子決鬥了一次。」
傑恩吹了聲口哨,「這還不夠引入注目?和王太子在宮廷舞會上決鬥啊。好吧,他們是為了什麼無聊的理由?我不覺得這個人是那種容易被熱血沖昏頭腦的類型。」
「爭奪淑女守護者的位置,準確地說是為了爭奪成為賽歐多拉殿下的舞伴的權利。當然,先朝對方扔手套的是伊比利亞王太子理查德殿下。」
「那麼,最後是誰贏了?」
「我不知道。」
「哈?這麼精彩的決鬥途中,你居然中途離場了?」
「又不是光我一個人開溜。」
「哦,那就是你趁著他們兩個決鬥時,自己把賽歐多拉殿下給拐跑了。」傑恩說道,「唔,我家梅麗莎看來是沒什麼勝算了,本來對著小萊茵就夠嗆了,現在還要加上瑪斯塔爾的公主殿下麼?這就是琉斯元帥自己種下的孽緣啊。」
「貝塔大人……把那些要求我調職的申請書給我看看。」雷英斯特一字一頓地說道。
「喂,喂,蘭迪爾中尉,你這算是威脅長官麼?」
「下官怎敢?」
「羊皮紙很貴的,別撕壞了……快給我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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