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哈特·琴娜·琉斯和賽歐多拉·希格拉妮·海涅爾,這兩位是軍神索格蘭德·琉斯確定無疑的親生女兒。雖然有許多法倫西人感歎上天沒有賜給索格蘭德一個兒子,但是從歷史的旁觀者的角度來說,能夠擁有這樣兩個女兒是值得任何一個父親驕傲的事情。
當然也不能說索格蘭德沒有男性繼承者,雷英斯特·蘭迪爾一直被外界視作索格蘭德的養子。雖然雷英斯特本人從來沒有這麼認為過,他對外從來是說索格蘭德只是他父親的戰友,一位盡職地充當他們孤兒寡母保護人的好人。不過,對於父親早逝的雷英斯特來說,不論怎樣,索格蘭德是他童年獲得父愛的重要的途徑。
賽歐多拉還是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突如其來的家庭生活,反倒是海斯小姐很快就和萊茵哈特熟絡了起來。還好,瑪斯塔爾公主能夠慶幸的是,愛絲黛拉沒有參合到那些女孩子的鶯鶯燕燕中去。這至少讓她感覺到在這個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她還有同類可以依靠。
「很久不見了,蘭迪爾大人。」雷諾斯克的黑天鵝這時離開自己的女伴們,走到男士們這邊來了。
「是啊,娜絲塔霞殿下,您離開法倫西也有將近十年了吧。」雷英斯特感慨道。
「這一路上真是辛苦您照顧了,不然賽歐多拉殿下和嵐楓大人也不可能這麼順利地就到達卡烏內斯庫呢。」娜絲塔霞說完,微笑著望向來自東方的使者。
「啊,經您這麼一提醒,在下才發覺真地應該好好謝謝蘭迪爾先生。」嵐楓真誠地說道,「在下一個外鄉人,能夠在人生地不熟地情況下順利地旅行,實在是有勞您了。」
「您真是太客氣了,這只是我應該做的事情。」雷英斯特欠了欠身。
「嵐楓大人之後也會來拜訪我的祖國吧。」娜絲塔霞問道。
「那是一定的,這是在下肩負的使命。」
「那麼隨後呢,拜訪過整個大陸所有的國家之後,嵐楓大人準備再做什麼呢?」雷諾斯克的黑天鵝追問道。
「隨後自然是回國啦,回到在下的故鄉去,然後把在下各國君主對我國國書的答覆以及這桿襟節杖帶回去呈還給我國的皇上,這樣也算完成了眾人對在下的托付了。」
「那麼做完這些呢?如果有可能,還會不會來亞爾提卡特拜訪我們呢?」
「呃……之後就一切隨緣吧。」嵐楓想了想後回答道。
「隨緣?」娜絲塔霞瞇了瞇眼睛,「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呢?我想是嵐楓大人故鄉的語言吧。」
「啊,抱歉,一不留神就說出家鄉話了,要解釋的話,就是聽從命運的安排,類似這樣的意思,我想是該這麼解釋。」
「真是一種浪漫的說法呢。」雷諾斯克的黑天鵝輕輕地笑出了聲。
而這個時候,菲奧雷看見自己的妹妹提著裙子朝這邊走了過來,看上有些不悅。
「菲歐娜,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們麼?」菲奧雷決定再妹妹發火之前先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別的方面去。
「哼哼,有個不錯的決定,琉斯小姐決定帶她親愛的姐姐去拜訪一下祖父的墓地,然後就回自家在城外的莊園。」海斯小姐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沒好氣地瞪了瞪嵐楓。
「從禮節上來說,這是非常恰當的,在我的故鄉,如果有遠遊的血親歸來,去祭掃先人的墓地那是必須的儀式。」嵐楓顯然沒有發現海斯小姐的脾氣。
「唔,格雷帝奧爺爺的墓地啊,那正好就在蒙蒂埃公墓的邊上。」雷英斯特托著下巴說道,「如果這樣的話,我也想順便去看看父親的墓地。」
「嵐楓大人也一起去麼?雖說是墳墓,但卻是想要了解法倫西必要一遊的景點呢。」雷諾斯克的黑天鵝望著嵐楓說道。
「既然是娜絲塔霞殿下建議的,想必是不會錯的。」
就這樣,眾人決定跟隨著琉斯小姐一道去掃墓。
老琉斯在中風之後開始感覺到應該替自己打點後事了,於是他考慮給自己的家族購置一片地產作為家族墓地。當他詢問兒子的意見時,索格蘭德表示他可以自己決定,因為巡遊**官本人已經給自己的骨灰挖好了一個墓穴——當然就在琴娜的邊上。按說老琉斯也參加過奪回帕雷洛的戰役,若是提出申請也是有資格埋進公墓的,不過老頭子不願意將來和老伴分開,所以他挖空心思地出面替公墓管理方買下了隔壁的一塊土地以便公墓擴展規模,條件是在公墓中辟出一處作為琉斯家的家族墓地。公墓方面完全沒理由拒絕這樣好的條件,更何況,琉斯家有不少納西比斯時期的墓碑都在公墓裡。他們將這些古老的墓碑和老琉斯的葬身之所連成了一片,這樣說來就更名正言順了。
就這樣,一行人分坐上了三輛馬車,四位男士擠上了一輛車,其餘的女性分坐在其他兩輛車上。因為有禁衛軍驃騎兵給他們開道,所以花費的時間比往常短了不少,但即便如此,還是花了大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抵達蒙蒂埃高地。
我們之前是有幸遊覽過蒙蒂埃公墓的,它至今都是一處著名的人文景點,雖然那些只知道購物的快餐式的旅遊團從來都不把這個地方放進他們的行程裡。
老琉斯的墓碑軍神時代的其他軍人墓碑一樣,同樣是普通的花崗岩石板一塊。對於這點,索格蘭德和萊茵哈特都聲稱完全按照了老人的遺囑辦事。這讓人很難明白老琉斯的想法,到底是想回歸軍人的本色,還是因為他一如既往的吝嗇呢?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掃墓的程序很平靜和簡單,比東方人的繁文縟節要隨意不少。萊茵哈特在爺爺的墓前,把自己新近才相識的姐姐和妹妹介紹給了亡者,而賽歐多拉和美茜蒂絲也向這個她們從未見面的親人告以問候。
「我還想去見見媽媽,賽歐多拉姐姐如果覺得尷尬的話,可以不用來,隨便逛逛,我們待會兒在門口再碰面吧。」萊茵哈特如此建議道。
賽歐多拉沒理由不接受妹妹的好意,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自己母親情敵的墓碑,即便萊茵哈特不這麼說,她也會找個理由來推脫的。雷英斯特陪著萊茵哈特一道過去了,因為馬奇·蘭迪爾的墓也在敬愛的軍團長附近。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去了,只有米歇爾留下來保護瑪斯塔爾公主的安全。
瑪斯塔爾在墓園裡東遊西蕩,完全就是在打發時間,也沒什麼心思欣賞那些別具一格的雕刻。他們兩人走著走著,離開了那些納西比斯時期精美的藝術品,來到軍神時代那簡潔的風格中。就在這時,賽歐多拉看見前面一片花崗岩平板墓碑邊上坐著一個男子。
那個男子披著粗麻布的斗篷,坐在墓碑邊上,他的膝邊放著一瓶葡萄酒和一個木質小酒杯。沁人心脾的酒香很遠就傳了過來,即使沒有品嚐過,瑪斯塔爾人都可以知道那一定是價值不菲的好酒。
男子將酒杯斟滿,舉起杯子向空中致敬,然後把酒倒進了一個墓碑前的泥土裡,隨後他又重複了之前的動作,把酒倒進了另一個墓碑前的泥土裡。賽歐多拉在一邊站定,安靜地觀察著這個男子的舉動,她覺得很奇怪,居然有人拿如此貴重的葡萄酒來向死人行灌禮。
男人發現了瑪斯塔爾人的注視,他在將空酒瓶和酒杯收進懷裡,轉過身來向瑪斯塔爾人微笑道:「兩位也許覺得我是在暴殄天物吧?」
「不,不,您這麼做想必是有您的理由的。」米歇爾搶先回答道,生怕自己家的公主出言不遜惹來什麼麻煩。
賽歐多拉這時看清楚了那個男人的面容,是一副長得非常好的面容,可以說是討女性喜歡的英俊臉龐。雖然已經不再顯得年輕了,但歲月留下的滄桑和成熟反倒是更加增加了他的魅力。即便是賽歐多拉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她發現了某些特徵,她也會對這張臉和這神態產生好感。
「從外表上看,兩位似乎不是法倫西人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瑪斯塔爾人吧。」男人又開口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這麼問的是賽歐多拉。
「因為我也在那個國家呆過一段時間,唔,這位年輕的先生,您的口音更像是瑪斯塔爾北方人呢。」男人說道。
「哈哈,這也能聽得出來?」米歇爾有些尷尬,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大陸公語很標準。
「您在這裡行這灌禮是為什麼呢?這些都是您的親人麼?」賽歐多拉繼續問道。
男人聽了,望著那些墓碑歎了口氣說道:「是和親人不同的一種關係,他們都是我的戰友和部下,也許你們不能理解這種情感關係。他們都是些好人,都是世界上最高尚、最英勇的戰士,都是法倫西的英雄人物。比如說這位,安達克警備長,他在一次戰鬥面對著百倍於己的敵人卻沒有絲毫退縮。再比如說這位,亞丹校官,他和他的部下在蘭卡多斯的城門口擋住了數十倍敵軍進攻長達數小時。還有伊斯帕爾尉官,年輕英勇的驃騎兵;還有太多太多的英雄了長眠在這裡了。他們生前總是沒什麼錢買好酒喝,能夠痛飲一頓這麼微不足道的願望我都很難滿足他們,現在每次來這裡就給他們帶兩瓶好酒,也就這樣表表心意吧。」
「那麼這位小姐,冒昧地問一句,身為瑪斯塔爾人為何會來到這個墓地呢?」男人轉過來向賽歐多拉問道。
賽歐多拉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那些簡潔的墓碑。墓碑上的字跡都是一個人刻的,工整且好看。隨後她站起身來,這樣回答道:「我的母親在年輕時愛上了一個法倫西人,據說我就是他們兩人愛情的贈物,我曾為這件事情而感到羞恥,因為在我們家族那樣高的門第中竟然出現了私生女。然而,我的母親和周圍的人卻都告訴我,有這樣的父親並非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我覺得他們都很荒誕,於是和幾個好友逃離了家庭,開始了向法倫西來的旅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旅途上我們遇見了許許多多的出色人物和平凡普通的人,他們給我講述了關於我生父的許許多多的故事。」
「那麼關於您的父親,您得出了結論麼?」男人有些狐疑地問道。
「即便是有了結論,我也很難接受它,不是麼?」賽歐多拉頓了頓,「除非我能親自見到他本人,親耳聽他怎麼說,親眼看他怎麼做。」
「確實如此,您這麼想是明智的。」男人應道,「那麼恕我再多嘴問一句,您見到您的父親了麼?」
「見到了,就在剛才。」賽歐多拉笑了起來。
「那真是太好了,祝您和您的父親愉快,美麗的小姐,抱歉,我要先告辭了。」男人優雅地向瑪斯塔爾人欠了欠身,轉身就要走。
這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在賽歐多拉的背後響了起來。
「賽歐多拉姐姐,姐姐,你看我在媽媽的墓前發現了什麼?!」
賽歐多拉回頭望去直接看見的就是萊茵哈特向她揮舞著一支紅玫瑰,而那個正要離開的男人也似乎被這個少女的聲音吸引了,停下了自己離去的腳步。
「姐姐,你看,媽媽的墓前放了整整一大束紅玫瑰。」萊因哈特踹著氣將嬌小的花朵放到賽歐多拉的手裡。
「這說明了什麼?」賽歐多拉不明白。
「這說明爸爸來過了呀,而且就在剛才。」萊因哈特快樂地說道,而這個時候,琉斯小姐望見了賽歐多拉身後那個已經轉過身來的男人,她笑得更歡了。
賽歐多拉看見妹妹笑若燦花的面容,立刻就轉過身去望向那個男人。不錯,她之前也沒有猜錯,那個給法倫西軍烈士行灌禮的人正是現任的法倫西巡遊**官——索格蘭德·琉斯。她剛才雖然對著自己的父親說了那麼話,但還沒有準備好和他相認。賽歐多拉期待著一種更加順其自然的方式,或者說她沒有勇氣直接向自己的父親來揭示真相。
「爸爸!你回來了怎麼也不知會我們一聲?」萊茵哈特當然是毫無顧忌地就撲進父親的懷裡撒嬌。
「啊,我可愛的小公主,你又長高一些了。今天怎麼會來這裡呢?」索格蘭德對於自己的小女兒自然是百般愛憐。
「我是陪著賽歐多拉姐姐和美茜蒂絲一起來的呀,應該讓爺爺見見她們的。」萊茵哈特把這麼說道。
「賽歐多拉?美茜蒂絲?」索格蘭德抬起頭望向賽歐多拉,而瑪斯塔爾公主這個時候咬了下嘴唇,勇敢地將自己的目光迎接上了他的視線。怪不得看上去覺得和希格拉妮有些相像呢,索格蘭德在心中苦笑道。
「賽歐多拉殿下?」索格蘭德走到瑪斯塔爾公主面前,用了一個疑問句。
「是的,琉斯閣下,我就是賽歐多拉·海涅爾,我的母親是瑪斯塔爾獨一無二的至尊希格拉妮女皇,而我的父親——是已故的菲爾德斯大公利昂,但我的母親告訴我,那只是名義上的,我真正的父親應該是您,索格蘭德·琉斯大人。」賽歐多拉努力保持著鎮定把這些話說完,但索格蘭德看得出她因為緊張而在發抖。
「你的母親是一個老練的政治家,但我確信她在一些事情上是不會撒謊的。」索格蘭德頓了一頓,「如果你願意,我的孩子,我可以像父親歡迎女兒那樣張開雙臂擁抱你;同樣如果你不願意,我的孩子,我將對你盡到一個外國人對一國公主該有的敬意。」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親愛的琉斯大人。」
「如您所願,尊敬的公主殿下。」索格蘭德依然優雅地欠了欠身。
旁人奇怪地看著這對理應是確定無疑的父女互相行著外人的禮節,但他們又不好出言多說什麼。接下來,另一位公主可就不那麼客套了。
萊茵哈特剛介紹完亞爾蘭的客人,美茜蒂絲就迫不及待地跑過來抱住了索格蘭德的膝蓋。索格蘭德遲疑了一下,他盯著娜塔婭看了那麼一小會兒,亞爾蘭女王的侍衛長在躲避他的目光。隨後索格蘭德立即蹲了下來,給予了美茜蒂絲一切她所一直期望的安慰。亞爾蘭小公主瞬間就破涕為笑,她期待這一天的來臨已經太久太久。
接下來是其他人和索格蘭德見禮。
「這位是米歇爾·蘭斯閣下。」
「哦,索德·蘭斯的大公子,您的父親是我一直敬重的武將。」
「這兩位是海斯公子菲奧雷和海斯小姐菲歐娜。」
「回瑪斯塔爾後請替我向你們的父母問好。」
「這位是麥克米倫小姐,她是位鑄劍師哦。」
「拜您爺爺所賜,我才能獲得如此的寶劍,哦?您就是為了看看爺爺的作品來的,那完全沒有問題,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繫一下那維那邊,讓他們把那把斧子也拿來。」
「雷英斯特,你終於回來了,呃,對了,很多人都向我提議說別讓你在那個『陰暗的情報部門』干了,應該讓你去當驃騎兵,你對這件事考慮得怎麼樣了?是麼,還是想再給貝塔閣下幫忙麼?我明白了,我會去和奧伊菲談談,不過不能保證桑特羅元帥能夠頂住其他人的壓力。」這完全是一個開明父親對兒子的口氣。
「這位是誰呢?爸爸,你猜猜看吧?」
「唔……如果沒猜錯的話,是我們親愛的娜塔莎小姐吧。」
「老師,好久不見了。」雷諾斯克的黑天鵝熱情地擁抱了索格蘭德。
「是啊,一眨眼都變成一個大姑娘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可您還是認出來了呀,我可真是羨慕艾柯和萊茵呢,能夠一直呆在您身邊,接受您的教誨。」
最後被介紹的是來自遙遠國度的使者。
「嵐楓大人,我想我們應該讓你找個時間好好給我們談談你的故鄉,應該要有一整天,哦,不,不,可能還不夠,應該要用整整一個星期,最好是有整整一個月。我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耽擱您的行程,但請務必在法倫西多逗留些時候。」
這是嵐楓到達這片大陸後受到的最熱情的官方待遇了。娜絲塔霞閃著她好看的祖母綠眸子盯著握著嵐楓手的索格蘭德,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了。
「吾友賽歐多拉,你終於見到他了呢。」菲歐娜在眾人圍著索格蘭德談笑時,悄悄地對賽歐多拉說道。
「是的,終於見到了。」賽歐多拉重重地歎了口氣。
「你到底是因為羞愧,還是因為害怕呢?」菲歐娜問道。
「我不知道,菲歐娜,他一切都太完美了,就像神話裡的英雄人物似的。我不確定我是否應該擁有這樣一個父親,我也不確定他是否能成為我的父親。也許有一天,我會為我的出身而感到驕傲,就像我母親希望的那樣。」
「也許吧。」
「今天真是太棒了,讓我們回家去告訴奶奶,然後等艾柯姐姐回來一起吃晚飯吧。」萊茵哈特興高采烈地提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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