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公歷363年5月1日,希塔洛斯,格魯西塔納。
堤丟斯的龍騎士部隊在昨日抵達了格魯西塔納,同時也把壞消息帶了過來。國王近年來最寵愛的側室被扶下飛龍後,並沒有獲得她預期中君王的百般呵護。米諾克斯看著自己的弟弟兼君主對著龍騎統帥咆哮。
「王妃呢?你怎麼沒有把她帶出來!什麼?!她不願意跟你走。你是白癡麼?這種情況下就是綁也應該把她給我綁過來,你們這群飯桶,在天上飛太久,被太陽曬傻了嗎?……」
也許平時希塔洛斯王更喜歡和年輕貌美的側室們呆在一起,但卡尼特斯並非昏庸之輩,他當然知道拉可秀這位王妃才是在關鍵時刻他可以依仗的助手。如果要他做出選擇,他會把自己的十三個側室打包送給雷諾斯克人來換取拉可秀的平安。
「好了,好了,陛下,您也請息怒吧。這不是堤丟斯的錯,他只是奉命行事,雖然可能不太聰明。就算王妃留在了王都,雷諾斯克人也不會對她如何的。畢竟他們也會顧慮到她娘家——法倫西那邊的感覺。好了,相信她會平安吧。反倒是另一個情況更讓我們頭疼。」米諾克斯拉住了自己的兄弟,揮手示意堤丟斯趕快閃人。
「是什麼?」卡尼特斯喘了口氣,回過頭來望向高出自己一頭的兄長。
「費爾斯將會成為希塔洛斯的下一代國王。」
「那又如何,我還在這裡,他即便稱王也非名正言順。」
「但是你已經『死』了啊。」米諾克斯歎了口氣。
「你這個說法是怎麼得來的?」
「別忘了,帕拉墨德斯拿走了你的金盔。」米諾克斯提醒道。
「所以,費爾斯會堅持我已經死了的立場,而他自然而然地就成為了我的繼承人。他拿著我那頂帶著帕拉墨德斯鮮血的金盔,就可以當做實打實的鐵證。」卡尼特斯經自己的兄長提醒後,立刻就明白了。
「我如果堅持你活著的立場,那麼費爾斯可以照樣把我打入『謀逆』的範圍。而且現在王妃又在他手上,沒有人能夠讓人心悅誠服地證明你就是你。」
「這倒是個大問題,」卡尼特斯想了想,「那麼就當我真地死了好了。」
米諾克斯皺起了眉頭,他沒有想過國王會這樣說。
「這樣費爾斯會有大義上的名分。」
「他怎麼會有呢?即便我死了,我並非沒有子嗣啊。」
「你的意思是,讓王太子殿下來做我這邊的大旗?」
「正是如此,嗯,至於我本人的情況,你就『堅持生死不明的失蹤』好了。現在特修斯在法倫西,如果你要擁立他來繼承國王的位置,也是名正言順的。而且可以就此向法倫西要求支援,以我們親愛的小弟的性格,他會為我們極力爭取這件事的。」
「不過,我想即便能夠瞞得住安塔拉斯和法倫西女王,但恐怕瞞不住另外一個人。」
「說到那個男人,我聽說他有兩個女兒?」卡尼特斯突然把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面。
「確實是有兩個女兒,長女目前冠著蘭芳特的姓氏,實際上應該算是琉斯夫人的外甥女。次女是他們親生的,據說是琉斯家財產的繼承者,但直到現在也沒在卡烏內斯庫的社交界露過面。」米諾克斯回答道。
「這樣算起來,次女的年紀應該和我的兒子差不多,想辦法讓他們能配成一對吧。這樣對我們是很有利的。」卡尼特斯頓了頓,「而且我相信琉斯家的小姐個個都是絕色美人。」
「已故」希塔洛斯王的自信沒有能夠維持很長的時間,接下來傳來的全部是對他不利的消息。第一條就是——王妃拉可秀去世了。對外宣佈的死因基本屬實,和雷諾斯克軍英勇作戰時受了重傷不治而亡。這樣一來,整個哈伊斯瓦就只剩下費爾斯親王一個王族了,他當然不讓地接手了統治權,並且給自己加冕為王。而以費爾斯為首的新政府著手同雷諾斯克和談。拉可秀和卡尼特斯的金盔一起被葬入了王室陵寢。
卡尼特斯花了幾天時間才從這個變故中緩過來,雖然他對拉可秀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那般激情,但是失去自己的妻子和一位重要助手——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他光復的事業打擊是非常巨大的。
隨後而來的第二和第三條消息則顯示了他們在戰略上的被動局面。首先,面對強大的雷諾斯克軍隊,納撒尼爾斯被迫放棄了自己的領地——加拉塔薩雷。據情報顯示,納撒尼爾斯親王只帶了少量部屬向西方的山丘地帶撤退。然後,斯堪汀總督安菲洛斯向費爾斯宣誓效忠,並且逮捕了米諾克斯派去的使者。雷諾斯克正有一支軍隊奔赴斯堪汀,去協助接管那裡的希塔洛斯艦隊。
如此一來,雷諾斯克人從中間將希塔洛斯一分為二,將忠於卡尼特斯的兩位親王都趕到了貧瘠荒蕪的邊境地帶,而費爾斯則佔據了希塔洛斯最為富庶的農田和港口。雷諾斯克軍不但在希塔洛斯成功建立一個傀儡政權來替自己效命,更為重要的是:他們獲得了通往伊斯瓦納海的出海口。獲得一個南方的溫暖海港,這是雷諾斯克歷代沙皇多年以來一直夢想的事情。
如今,對卡尼特斯來說,從法倫西獲取支持變得更為緊迫起來。
同樣是5月1日,伊比利亞,巴倫西亞。
「哥哥,哥哥!」一個富有活力的少女話音闖進了房間裡。
「索菲,我說了多少次了,進來要記得敲門。」柔聲責怪少女的正是伊比利亞王太子——理查德。被他責備而低頭吐著舌頭的少女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妹妹索菲婭公主。
「嘛,都是哥哥自己不好,沒有把門給關好,不然我怎麼能直接進來呢?」
「你又調皮了,我難道應該每次都把門給鎖死麼?」
「嘿嘿,好哥哥,原諒我吧。」少女說著,抱著兄長的手臂搖晃了起來。
「真拿你沒辦法。」理查德也笑了起來。
「哥哥,你在看什麼東西?」索菲婭發現了書桌上一張羊皮紙,她蹦蹦跳跳地繞開自己的兄長,想要去拿到那張羊皮紙看個究竟。
「啊,只是一些無聊的塗鴉,沒什麼好看的,我待會就要把它們給刮掉的。」王子卻搶先一步把羊皮紙奪到了手裡,小心地疊了起來,塞進了自己的懷裡。
望見索菲婭嘟起的小嘴,理查德立刻拿出了身為兄長的自覺,哄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逛逛麼?快點去換套容易行動的衣服,今天我們兩個悄悄溜出去一次,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哦。」
「真的嗎?」小公主立刻高興了起來。
「那當然,我幾時騙過你了。」
「哥哥,你真是太好了。」索菲婭摟住理查德的脖子親了他一下,把那張羊皮紙的事情拋到了腦後,匆匆地離開理查德的房間回自己的住處去了。
目送走自己這個活潑得有些過分的妹妹,理查德趕忙從懷裡掏出了那張羊皮紙。看著羊皮紙上的畫,心想:「我怎麼捨得把這麼生動的一副畫給刮掉呢?」而他手裡拿著的,正是蘭斯家大公子用炭筆隨手畫的賽歐多拉肖像。也許米歇爾不舞劍弄棒的話,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畫家。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伊比利亞的王子和公主便換好了平民的服裝,自以為很是隱秘地溜出了巴倫西亞公爵的府邸。
巴倫西亞熱鬧的集市讓養在深閨中的索菲婭公主大開眼界,她的兄長倒沒有特別感動,因為這位王子以前也多次跟隨自己的父親一起微服私訪。作為一個海港城市,巴倫西亞有著太多在德本斯無法看到的事物。由於伊比利亞是生產農產品的大國,而無論何時,人類對農產品的需求總是無法避免的旺盛。像那維這樣的國家就喜歡拿自己的特產來伊比利亞購買相對便宜的小麥與橄欖油。
索菲婭在集市上對任何東西都感到新奇,她東看看、西挑挑。理查德預想到了妹妹的表現,他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裡面顯然有著充足的銀幣來滿足少女的小**。王子在照顧自己妹妹時,也在時刻觀察四周,他還是頗為警覺的。因為以前有過在人流集中的地方遭遇小偷的情況,即便是如索格蘭德·琉斯那樣的高手也免不了遭扒手洗劫,理查德就更沒有理由掉以輕心了。
伊比利亞王太子的仔細觀察是有益處的,在走到靠近港口的地方,一隊特別顯眼的男女進入了他的視線。最初使他格外注意是因為這群人裡面有幾個黑皮膚的米亞斯人,但是隨著對方向他這個方向越走越近,他越來越感覺到這群人的不普通了。首先他們中間有一個個子稍顯得矮小,相貌和髮型都特別的人,他持著一根類似僧侶法杖的長棍,理查德一時也分不出他的性別。其次,有兩個蜜色肌膚的女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亞爾提卡特人。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在三個看上去應該是貴族的男女中,王子發現了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容。這個發現使得他緊張地僵直在那裡,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俊俏的臉蛋,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所幸,對方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失禮的舉動,她正和自己的同伴們議論著什麼。
「我們這麼一大群人,如果找一般的小旅館應該是住不下的吧。」
「賽歐多拉說的是,裴恩斯先生,你對這個地方熟悉麼?」
「海斯小姐,巴倫西亞我也來過數次了,嗯,要說這裡可以算得上一流的旅館,我看只有『梅斯塔利亞』旅店了。」
「那我們就去那家旅館吧。」被叫做賽歐多拉的女子決定道。
「可是那裡的房錢聽說很貴啊。」
「別擔心,愛絲黛拉,裴恩斯先生一定會為我們安排妥當的。」海斯小姐對著詩人露出了微笑。
「老師!」羅蘭德出聲了。
「接受過別人一滴水那樣的恩惠,也應該像噴湧的泉水那樣回報別人。這是我剛從嵐楓先生那裡學到的一句東方諺語。」裴恩斯這樣回答道,顯然指望這個對數字沒有任何感覺的大叔意識到他們將會面臨怎麼樣的經濟危機,那是除非太陽西升東落了。
「我和馬奇克的部分,我們會支付的,請您別費心。」嵐楓見狀,連忙說道。
「別在意,別在意,等安頓好了再說吧。」塞勒絲特拍了拍嵐楓的肩膀。
「你的部分應該你自己付。」馬奇克對塞勒絲特說道。
「老娘的事用得著你小子多嘴!我也是有僱主的。」
「你這種只會給僱主添麻煩的傭兵,我若是娜塔婭小姐,早就解雇你了。」賽歐多拉突然幫腔道。
「哈,這位大小姐,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老娘了,想找麻煩是不?」
「我早就看你這股江湖氣不順眼了,美希蒂絲由我們來照顧就可以了,你實際上已經沒有必要和我們呆在一起了,把帳結了,愛上哪兒上哪兒去。」
「呀——氣死我了,可惡的小蹄子,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把老娘當回事。看你也帶著劍,有本事和我單挑啊,看不我把你那臉蛋畫花了!」
「單挑就單挑,不過放心,我不會畫花你的臉蛋的,因為沒必要!」
「呀——可惡——你小子給我放開,我今天一定要教訓教訓這個小蹄子!」塞勒絲特使勁地在那裡掙扎,可惜她的力氣還是比不過馬奇克。
「馬奇克,你給我放開那個女人,讓她放馬過來試試看!」賽歐多拉說這話時,也被愛絲黛拉給架到了一邊。
而這個時候,費奧雷和嵐楓同時注意到米亞斯人開始和他們保持距離,姆貝加更是向自己的幾個部屬示意:裝作不認識這群傢伙。兩人對此也只好無奈地相視苦笑了。
在別人眼裡丟臉的舉動,在伊比利亞王太子的眼中卻變成了一種率真的可愛。理查德深深地注視著這群人的行動,以至於自己的妹妹多次呼喚他都無濟於事。對於妹妹的疑問,理查德也沒有回應,他只是拖著索菲婭悄悄地跟在了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後面。看著他們進入了「梅斯塔利亞」旅館。
「哥哥,你到底是在幹什麼樣?」小公主氣得嘟起嘴。
「索菲,你不知道麼?剛才那群人裡面有一位是瑪斯塔爾的賽歐多拉公主殿下哦。」理查德對妹妹說道,「你應該也發現了吧。」
「你這麼一說,裡面倒確實有一位是有貴族氣息的姐姐。」索菲婭歪起腦袋想了想,不過她應該是認錯了。
「父王正在派人找她呢,我們趕快回去告訴父王吧。」
大約是一個小時以後,凱尼薩雷斯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士,從巴倫西亞公爵那裡借了兩輛最為豪華的馬車來到了「梅斯塔利亞」旅館的門口。旅店的掌櫃雖然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但從來沒有遇上過國王的騎士來他店門口擺如此大的排場。他連忙帶著幾個堂倌跑出門來,詢問到底有什麼可以效勞的。
而在樓上的上等房裡,外面的動靜也驚動裡在此落腳的一對主僕。
「貝叔,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在伊比利亞王面前自稱馬克西米利安的年輕男子這樣向自己的老僕人問道。
「伊比利亞王派人來這裡接一位貴賓,據說是賽歐多拉公主殿下,陛下。」被稱作「貝叔」的男子回答道,他的聲音異常地嘶啞。這是一種奇怪的嗓音,絕對不是人類先天就擁有的,一般只有遭受了某種事故和病痛的人才會有這樣嘶啞的聲音。
「現在還不到使用那個尊稱的時候,貝叔,你現在還是叫我『公子』或者『少主』比較妥當,即便是在沒有人的情況下也要這樣。這樣時刻提醒著我還沒有完成自己的事業。」馬克西米利安這樣說道,「讓我們出去看看熱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主僕兩人走出房門,穿過走廊,在樓梯邊上的一個角落裡躲了起來。
凱尼薩雷斯向掌櫃的說明了來意,並讓他把今天來客的記錄給自己過目。根據理查德王子帶回來的消息,凱尼薩雷斯很容易地就在登記冊中找到了賽歐多拉一行人的蹤跡。隨後,他要求店主人帶他親自進去邀請這位公主。
過了一陣,凱尼薩雷斯慇勤地走在前面,引出了幾名男女。
「走在前面的那個女孩應該就是賽歐多拉殿下了。」貝叔說道。
「哦,是嗎?」馬克西米利安瞇起了他那好看的藍眼睛,仔細地打量起賽歐多拉來。「說起來,我的外甥女果然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美人呢。」
「您的意思是?」
「沒什麼,反正我們很快會在舞會上見面的。」馬克西米利安說著,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而在樓下,凱尼薩雷斯一邊向賽歐多拉等人解釋,一邊心裡犯嘀咕:自己這麼來一次,一下子就弄出了兩位公主、一對伯爵公子和小姐,外帶兩個使團。這還沒算上有名的詩人。這也應該算是一個大金礦了吧。
如此一來,倒是對羅蘭德的錢包是個好消息,他不用再負擔眾人在伊比利亞的食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