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公歷353年4月2日,帕米斯,魯巴塔。
這天帕米斯的王都依然如同往常一樣熱鬧非凡,這裡是整個大陸的貿易中心之一。街道上人來人往、喧鬧不已。自從法倫西人開闢出了一條新的商道之後,魯巴塔的繁榮更是有增無減。伊比利亞和齊格納的商人不再需要負擔瑪斯塔爾帝國高昂的過境稅便可抵達帕米斯,當然在這個時候,由於法倫納斯-阿爾克運河還未貫通,所以仍有不少商隊為了節省時間而途經瑪斯塔爾而來。另外,那維人尚未探索出北海航道,因此他們也是通過法倫西來到帕米斯的。
隨著人流的增加,治安問題也被擺上了桌面。不少客商都向帕米斯政府抱怨小偷越來越猖獗的問題,對此帕米斯人也只能提醒過路人對自己的錢包多加注意而已。一直有傳聞說,魯巴塔的小偷們受到一個盜賊公會的控制,而因為公會頭子對現在的國王有恩情,所以帕米斯王只能對他們採取睜一眼閉一眼的態度。當然,官方是絕對不會承認這種說法的。
從純技術的角度來說,魯巴塔小偷的扒竊技術可謂是大陸一絕。即便是一些身手了得的人都難免遭竊,有人聲稱帕米斯十六個萬騎長有一半以上被扒手摸了腰包還毫不知覺,至於千騎長更是無一倖免。這點是否屬實,恐怕還有待考證。
小偷們喜歡找外國人下手,尤其喜歡找初來乍到的傭兵下手。因為傭兵們即便報官,治安官也不會像幫助商人那般熱心;而且傭兵們往往在這裡待不長就立刻開赴戰場和駐地了,根本沒機會來找他們麻煩。所以,那些披著粗亞麻斗篷並配戴武器的人是扒手們最先注意的目標。
正好在這條街上,就有一個如此裝扮的人。雖然他拉起兜帽,不過很容易看出他背上背著一把刀劍。小偷們便開始按著往常的方法開始行動了。
他們中先有兩個人裝作打架拉扯的模樣在這個傭兵邊上繞來繞去,以限制他的行動範圍並吸引他的注意力。隨後,第三個人悄悄從後面接近,裝作不耐煩被阻礙的樣子撞上目標的身體,並用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法摸掉錢包。最後第四個人從旁邊飛快經過,將贓物轉移走如此一來,即便被馬上發覺抓住,受害者也沒有任何證據。
可惜,今天這個目標似乎與眾不同。雖然小偷們得手了,但當即就被他發現。不過,這個傭兵只是對第三個人笑了笑,隨後立刻撥開人群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負責攜帶贓物脫逃的那個扒手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發生了出乎意料的變化,當他穿梭過熟悉的小巷,來到一個自認為是安全的地方後,便停下了腳步。這個傢伙有些得意忘形,他把偷來的錢袋朝上拋起再接住,反覆幾次玩耍著這個很普通的錢袋。就在他把錢袋再一次拋起後,錢袋卻沒有再落回他手裡。扒手驚恐地向後跌去,因為一把利刃正橫在他面前,而那個錢袋正穩穩地停在劍背上。
「下次可不要讓我再碰上你們。」傭兵收回劍並且警告道。
「是,是。」扒手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傭兵把錢袋收回腰間,這個時候他似乎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立刻一矮身向前翻滾過去。而就在那一剎那,一把雙刃斧橫著劃過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不過,這顯然不是全部,就當他剛想抬起身子,第二件武器就當面直刺了過來。傭兵連忙向後一仰,讓過刺來的長槍。隨後趟倒下去,迅速地向右側翻滾,因為一根鐵鏈已經向他打了過來。躲過這三板斧的攻擊後,傭兵才勉強抽出自己腰間的劍。不過襲擊者並不非等閒之輩,雙刃斧又再一次的砍了過來,傭兵手腕一抖,堪堪然用劍背防禦住了第四下攻擊。但攻擊方的力量很大,傭兵整個人被擊飛出去,摔進了巷子裡的雜物堆中。
「幹掉了嗎?」
「我想……應該沒有。」使斧子的人回答道,因為他已經看見傭兵從雜物堆中掙脫出來。
傭兵已經拋掉了粗布斗篷,並從背後抽出了他的第二件武器——一把軍刀。
「剛來帕米斯,就受到了三位萬騎長的招待,在下真是榮幸啊。」傭兵說道。
使斧的男子大吼一聲,從正面把自己的雙刃斧豎劈了下去。傭兵把刀劍交叉接住了這記攻擊,紫色的眸子緊盯著對方的臉。
「沃夫加大人的攻擊果然如雷霆萬鈞之勢,在下恐怕接不了第三下了。」說著,他又向後一仰,肘部的角度一下子打開,夾住了從右側刺來的長槍。
「米山大人,也很會看時機呢。」
「該死!」
「這下我看你是應付不了了吧。」第三個人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格雷茲大人,我看還未必呢。」
「那你就試試看吧。」格雷茲說著揮出了鐵鏈。
傭兵這時候做了一個三人都料想不到的舉動,他輕輕一跳之後,藉著沃夫加的力道順勢向前一滑,從高大的沃夫加雙腿之間竄了過去。米山見狀想把長槍壓下去阻止對方的行動,不過長槍、雙刃斧和鐵鏈三樣武器卻都攪在了一起。
「切,還沒完呢!」沃夫加掙出斧子恨恨地說道,「一定要讓你吃我的第三斧。」
就在這個時候,擠作一團的三個人卻同時放棄戰鬥,向後跳開了。一根投槍是接踵而至,插入了他們剛在糾纏在一起的地方。
「你們三位真是太失禮數了。」一個女聲響了起來。
「啊,是海德娜大人啊,您來得太及時了。」
「琉斯大人,請不要和敝國的武夫們一般見識。」
「怎麼是一般見識,同時和三位帕米斯萬騎長切磋武藝,這是很多人做夢也期盼著的事情呢。」索格蘭德收起自己的刀劍。
海德娜的出現,使得三位萬騎長都有些慚愧地退到了一邊。雖然海德娜只領有千騎長的頭銜,不過帕米斯的萬騎長們都對她很尊敬。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她是王妃的近侍親信,而更多的是對她為人和武功的敬重。
「不好意思,請問有繃帶麼?」索格蘭德伸出手問道,他的虎口已是紅艷艷的一片了。看到這個情況,沃夫加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眼神向兩個同僚誇示著自己給索格蘭德造成的傷害。
「請您先將就一下吧。」海德娜將自己的斗篷脫下撕成布條,給索格蘭德做了簡易的包紮。
「海德娜大人過來,有什麼事需要在下幫忙的嗎?」索格蘭德開口問道。
「我是奉王妃殿下的命令來邀請您去做客的。」
「現在麼?」
「是的。」
「那麼勞煩您替我引路了。」
這時候,一旁的米山上前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麼,米山大人?」索格蘭德微笑著問道。
米山看了看索格蘭德,不過顯然他並不是想和索格蘭德說話,「海德娜大人,關於今天的事……」
「三位大人好自為之,下官是不會特意向王妃或者陛下稟告的。」海德娜的保證也只到這個地步。
「那麼多謝了。」米山轉過身去,向兩個同僚做小動作示意他們還不趕快開溜,另兩個萬騎長心領神會,馬上抗起自己的武器,故作輕鬆地快走離開了。
大約半小時後,索格蘭德在帕爾特拉宮的某處見到帕米斯王妃芙勞絲。這位王妃也已經接近不惑之年的年紀了,不過仍然保持著姣好的容貌和矯健的身姿。這得益於她一直堅持參加諸如騎馬這樣的體育活動的緣故,她是馬背民族的女兒。
王妃佈置了茶會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索格蘭德按著女主人的指示,在邊上坐了下來。算上侍立在旁的海德娜,整個屋子裡也只有三個人。索格蘭德敏銳地感覺到了一些東西,不過他只是先專心品嚐富有帕米斯北方風味的奶茶。
「琉斯大人遠道而來,怎麼不知會我們一聲呢?」芙勞絲王妃放下茶杯客套地問道。
「只是為了探方故友的子嗣,並不是什麼公事。」索格蘭德回答道。
「怎麼說您也是我丈夫看重的朋友,不論於公於私,路過魯巴塔總該來拜訪一下我們,請不要客氣,把帕米斯當成自己的家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王妃殿下教訓的是,在下實在是有失禮數了。」索格蘭德並不是第一面對這樣婉轉的勸誘了,可惜他所堅持的立場不會改變。
不過這次,芙勞絲王妃的大帽子後面藏的卻是小心思,索格蘭德被抓住了把柄。
「既然琉斯大人也這麼客氣,不知道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請您說吧,只要不是太大,在下樂意效命。」索格蘭德再次拿起茶杯,濃郁的奶香充滿了他的整個嗅覺。
「那麼,我想請您幫我作情夫。」
海德娜看見法倫西人的背影似乎顫抖了一下,隨後索格蘭德慌忙將杯子從嘴邊移開,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很顯然,他剛才被嗆到了。
「怪不得琉斯大人一直被別人稱讚為『貴族中的貴族』、『騎士中的騎士』呢。」王妃對索格蘭德表現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啊,是麼?可惜在下和這兩者根本是南轅北轍的立場呢,真是慚愧。」索格蘭德笑了笑,「勞駕殿下,能重複一下您剛才的話麼?」
「啊,怪我沒有說清楚,我受某人之托,請您裝扮成她的情夫。」芙勞絲王妃以前定是以這種小惡魔的性情把帕米斯解放王牢牢控制住的。
接下來,王妃開始敘述整個事情的詳細經過。
由於雷諾斯克的現任沙皇尼古拉六世是個眾所皆知的瘋子,因此即便是雷諾斯克貴族也深受其害。帕米斯軍在近些年來連續對雷諾斯克發動進攻,奪取不少邊境上戰略要地,準確地說驍騎兵把國境線向西推進了至少有50法裡。然而,尼古拉六世對此卻不懂得自我反省,反而把責任全部怪罪在前線將領和貴族身上。沙皇實施了駭人聽聞的恐怖政策,大批雷諾斯克貴族遭到迫害和屠殺。在這場持續的災難中倖存下來的人,要麼向這位瘋狂的沙皇舉起了反旗,要麼被迫流亡到異國他鄉。失去了家族中男性成員的女子,多半選擇了後者。對於這個瘋狂的沙皇,傑米.耶路的評論是富有黑色幽默的:「至少,尼古拉六世對待貴族和平民是完全公平的——全部都是絞死。」
許多曾經的雷諾斯克貴族女性流落到帕米斯、斯卡蘭和希塔洛斯,她們中的大多數人結局都是悲慘的。失去家庭庇佑和依靠後,許多人淪落為了娼妓。這個時候血統和家勢已經完全沒有用了,別人區別她們價值的唯一標準就是臉蛋和身體。這些雷諾斯克女性都受過貴族教育,有基本的羞恥心,所以為了不讓自己的家族蒙羞,她們都隱去了各自的姓氏。甚至於連名字也改成了雷諾斯克平民中最普通的那幾個名字——娜塔莎或者帕柳莎或者其他名字。
然而,似乎歷史總是有意證明那麼幾句名言的正確性,比如這句:「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352年開頭的這短短四個月裡,魯巴塔的帕米斯貴族們就為一個來自雷諾斯克的、化名卡秋莎的、僅僅是個婊子的女人而瘋狂了。有人無不嘲諷地說道:「帕米斯驍騎兵不過是佔領了一些邊陲荒地,雷諾斯克娼婦卻佔領了魯巴塔。」許多帕米斯貴婦人因為丈夫和情夫的變心而怒火萬丈,現在魯巴塔的每個貴族沙龍裡都能聞到濃烈的醋味和火藥味。(當然,這只是形容詞而已,當時亞爾提卡特還未曾有幸聞到從東方大陸傳來的這兩種氣味。)
王妃的一些朋友自然會像她哭訴自己的遭遇,雖然芙勞絲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在有人提醒她小心國王也被「這群婊子中的一個給勾引去」後,王妃決定採取一些行動來支持自己的姐妹。
塔山公爵夫人——魯巴塔社交界的女王,可能應該用過去時這麼形容她,就提出了這麼樣一個建議:我們應該找一個或者一些更有魅力和聲望的男士來壯大我們的聲威。簡而言之就是找到更出色的情夫人選,來扳回自己的劣勢。準確地來說,這是一個餿主意,至少瑪斯塔爾女皇肯定會這麼認為。芙勞絲王妃雖然也看穿了公爵夫人的本質,不過她需要安撫這些已經抓狂的貴婦人,以便使自己的耳根能夠清靜點。於是,王妃根據情報,提出了把恰好路過此地的索格蘭德給抓來抵用。
結果,塔山公爵夫人聽到後頓時兩眼放光,估計已經把自己原來的立場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全大陸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這年頭亞爾提卡特——即便算上安瓦拉斯那,索格蘭德.琉斯也是排名第一的超級鑽石王老五。不論權勢、財富、聲望,還是無關痛癢的相貌和學識修養,他都是首選。當然,當事人本人應該是一點這方面的自覺也沒有。
「那麼,王妃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陪同那位公爵夫人出席各種社交場合咯。」索格蘭德喝完了奶茶。
「您這麼理解也沒錯。」
「那好吧,我想我在這裡停留十天半個月並不會有什麼不妥之處。」
「那麼說來,您是答應了?」王妃仍舊試探著問道。
「是的,如您所願,我的好東主。」索格蘭德站起了身子,欠了欠身,「那麼,請容我先告辭了。」
「您要去哪裡?」王妃急切問道。
索格蘭德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我得去置辦行頭,不然怎麼演好戲呢?」
「那麼您就去吧。」芙勞絲王妃高興地送客。
待到索格蘭德離開,海德娜對王妃說:「讓琉斯閣下做這種事情,合適麼?」
「怎麼了,海德娜,你也想摻合一下嗎?你的身段還是挺讓男人**的呢。」
「不,我只是想陛下知道了會怎麼看。」女千騎長退了一步,隱到了窗簾的陰影下。
「他麼,現在只關心能在雷諾斯克打到幾頭鹿,這種雞毛蒜皮只會一笑而過罷了。」
一個小時後,索格蘭德來到了一家裁縫店,一個學徒模樣的人立刻就迎了上來。
「這位先生,我們今天不營業。」
「我是來拿定做的衣服的。」索格蘭德隨意地回答道。
「那好,請跟我來。」
學徒把他引到了一間屋子裡,讓他在那裡等候。過了一會兒,一位裁縫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先生來做衣服的?」
「先量個尺寸吧,我要先做一件披風,再做一件大衣。」
「好的,好的,用什麼布料?」
「七分麻布,三分羊毛。」
「我來給您量尺寸。」裁縫拿著皮尺走了上來。
等到挨進了,裁縫突然開口道:「請問這位大人有什麼吩咐下官的?」
「你知道現在很紅的那個雷諾斯克女人吧,就是那個卡秋莎。」
「知道,知道。」
「你給我調查一下她的背景身世,要上溯三代人,有什麼有趣的發現立刻通知我。我暫時住在牧羊人旅館的上等房。」
「下官明白了,不日就會知會大人結果的。」
「那麼就拜託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