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公歷349年7月23日,伊比利亞,德本斯。
身體還未痊癒的奧弗裡特三世在自己的臥室裡召開了御前會議,除了宰相和加西亞將軍,齊格納的兩位親王也在場。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國王能夠直接控制的北方各領地目前都已經抽調不出足夠的軍隊,德本斯只能更加依靠齊格納僱傭軍來支撐局面。
本來局勢是很清楚的,桑切斯侯爵軟硬兼施,正在把奧弗裡特王一步步地逼上絕境。努曼西亞的老狐狸已經集結了符合伊比利亞法律所要求的多數貴族領主來召開貴族大議會,議題就是列舉現任國王的不是,要求彈劾他,要他下台。
「恩裡克家的遺老拿起了恩裡克家留下的法律武器,正要把他眼中的篡逆者打倒在地,這不是很像童話傳說裡那樣,勇者拿著祖傳的寶劍砍翻惡龍麼?」亨利親王在來德本斯之前這麼和自己的兄長說道。
恩裡克家君臨伊比利亞和當時其他各國的君主不同,他們採取一種和平的政治手段。伊比利亞的本土貴族奉恩裡克家為伊比利亞共主,而恩裡克王室則保護所有貴族的正當利益,並且恩裡克王朝初代國王費迪南一世許諾:如果國王不能讓大多數貴族滿意,那麼貴族們可以通過法律手段罷黜他,並推選一位新的國王。伊比利亞人更希望不用流血便能更換掉他們不喜歡的君主。
傑諾拉家獲得政權不過三代四主,還沒有能力完全推翻前朝留下來的規則。奧弗裡特也深知這一點,他現在正在頭疼的是如何化解這場從努曼西亞刮過來的政治風暴。
宰相和加西亞將軍都沒能給他很好的答案,於是,此刻他把問題拋給了齊格納人。
亨利親王做出稍微思索一下的樣子,隨後便這樣回答道:「在下有二策可供陛下選擇。」
「是哪兩策?」奧弗裡特低沉著聲音回答道。
「第一條是文策,既然桑切斯侯爵喜歡打官司,那麼我們就陪他打官司,這種案子如果陛下願意,可以拖上個十年八年也完全沒問題。桑切斯侯爵畢竟年歲要比陛下大一倍,總會有進墳墓的那一天的。好處是不會壞了歷來的規矩,壞處是可能耽誤陛下其他的事業。」
「那麼還有一條呢?」加西亞將軍見國王陷入的沉默,於是便代他發問。
「第二條是武策,我們可以先裝作和桑切斯侯爵搞政治遊戲的樣子,然後迅速地聚集兵力,突襲他在北方的基地,擒賊先擒王。如果陛下願意,完全可以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們去辦。好處是藥到病除、速戰速決,壞處在於會讓我們暫時陷入一個被動的政治局面。」
奧弗裡特聽完,向後躺下去,眼睛盯著天花板不言語。伊比利亞的兩位大臣都感到著急,他們希望國王能夠盡快做出決斷。過了良久,看見奧弗裡特依舊沒有說話,宰相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先上前一步:「陛下……」
話音未落,床上的伊比利亞王抬起了手,示意宰相禁聲。隨後,他轉過頭去望向齊格納人,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你們能夠做到速戰速決、永絕後患?」
「如果這是陛下的希望。」亨利親王欠了欠身。
「很好,」奧弗裡特點了點頭,「我就把這件事情交給你們去辦,需要什麼可以向我提出來。你們要親自帶隊,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那麼,我們就下去擬定作戰計劃了。」亨利親王說完,輕輕拽了拽自己的兄長,暗示他可以快點離開了。
目送齊格納人離開,宰相立刻就湊到了國王的跟前。
「陛下,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妥當?」
「是有點不妥當,不過,僱傭軍只是工具罷了,好僱傭軍也不過是好用的工具。這種會帶來麻煩的事情,就讓他們放手去做。加西亞將軍,你也要做好相應的準備。」
「是,陛下。」加西亞應承道。
「齊格納人不是一直拿獵犬來自比麼,希望這次他們能夠扮演好這樣的角色。」伊比利亞王喃喃自語道。
在回到自己的駐地後,齊格納的兩位親王討論了起來。
「小弟,你為什麼要答應這件事呢?」喬治親王的語氣中帶著不滿。
「我們可是拿著高薪的僱傭軍啊,當然得要對得起那份薪水,何況伊比利亞這次又跟我們簽了長約。」亨利親王笑了起來。
「我們是僱傭軍,但我們不是劊子手,即使我也看得出來,偷偷摸摸拉上一群人馬去幹掉那個什麼桑切斯侯爵,雖然說起來很容易,但帶來的後果可能一點都不好。」喬治親王有些生氣了。
「我親愛的喬治,看來經過法倫西之旅,被琉斯大人打了一拳後,你開始變得敏銳起來了。」亨利親王繼續笑道。
「我一直很敏銳,不然早被奇昂士的那些山地人在屁股上捅了十幾個窟窿了。」
「好了,說正經的,我早就估計到伊比利亞王會選擇找個時機,用武力去解決掉桑切斯侯爵。他沒有那個耐心再和那些南方貴族糾纏下去了,他需要的是盡快消滅國內一切反對力量的方式。所以,即便第一種方案的好處更多,但伊比利亞王是不會碰它的。而他就是在等我們主動提出第二種方案,因為人往往以為那些主動邀功的人是絕不會想著給自己留後路的。伊比利亞王希望我們是聽話、貪婪、愚蠢的走狗,那麼我們就扮演好這樣的角色給他看吧。」
「那麼說來,我們還是要去偷襲桑切斯侯爵?」
「當然要去,不過,我們要把這件事做得巧妙一點。」
「怎麼說?」
「讓德本斯以為我們的行動是隱蔽的、令對方毫無防備和察覺的,即使失敗也是純屬天意;讓桑切斯侯爵認為我們是故意要賣人情給他,有心放他一條生路的,他完全是上天眷顧的寵兒。簡而言之,這次突襲要做得即成功又失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要行動的前段完美無缺,到最後關頭功虧一簣麼?」
「王兄,你確實敏銳起來了。」
「那讓琉斯閣下也照你的鼻子這麼來一下,或許你會變得更聰明一些。」
努曼西亞人對目前的情況很是滿意,這天晚上,蕾達伯爵替他們送來了幾頭母牛和兩車葡萄酒。桑切斯侯爵便下令士兵們把牛屠宰烹飪,讓所有人美餐一頓。努曼西亞人在吃飽喝足之後,都蒙頭大睡。
到了28日的凌晨時分,桑切斯侯爵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給吵醒了。他披上外套,走出自己的大帳,這個時候東方才微微露出魚肚白。侯爵被曠野上涼爽的微分吹走了睡意,他看見了並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博卡伯爵。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並沒有命令你離開希洪呀?」侯爵非常驚訝。
「侯爵大人,我們遭到了襲擊!」博卡伯爵灰頭土臉地回答道。
「你說什麼?!」
「昨天晚上,我們得到消息說,奧弗裡特陛下派了一支軍隊正在向你這裡奔來。於是,我便整頓部隊準備來支援您。可是,我們剛一離開營地就遭到了不明身份的軍隊的襲擊。我本想引軍退入希洪伯爵的城堡,但對方早有準備,切斷了那條道路。我方且戰且退,好容易擺脫了對方的追擊,撤到您這裡來。」博卡伯爵低下了頭。
侯爵瞇起了眼睛,隨後問道:「你擺脫追擊有多少時間了?」
「啊?」博卡伯爵看來沒有在意這個細節,「讓我想想,可能還不到1個小時,最多2個小時。」
「真是飯桶!來人,給我把所有士兵都喊起來,我們馬上就要面對敵人的攻擊了!快去,還愣著幹什麼?」侯爵對著邊上的侍從咆哮起來。
「侯爵大人……」
「現在我只能希望烏爾薩斯男爵那裡沒有出什麼問題了,他是個合格的指揮官,應該能處理好一切問題。」侯爵這麼說著,向自己的大帳走去,博卡伯爵慌忙跟上。
就在兩人要走進營帳時,只聽見「嗖」的一聲,身後便出來了馬匹因疼痛發出的嘶鳴聲。
「來得可真快……」侯爵掀起門簾的手停頓了一下,而博卡伯爵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當桑切斯侯爵穿戴整齊走出營帳時,努曼西亞人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敵人的模樣了。對方的十字弓一直在向他們的營地裡設計,其中參雜了不少火箭,有幾個帳篷已經被完全點燃了。以職業軍人的眼光來看,這樣的遠程火力密度簡直可以說是輕描淡寫。不過,這對一般的民軍來說,平均3秒鐘一支的飛箭就足以讓他們手忙腳亂了。
「他們,他們要衝過來了!」一個努曼西亞士兵驚慌地喊道。
桑切斯侯爵已經跨上了馬背,他順著士兵奔逃來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面黑色的旗幟,旗幟下面聚集著一群黑衣黑甲的蒙面騎士。
「候爵大人,那是什麼?」博卡伯爵戰戰兢兢地問道。
「死靈騎士。」侯爵淡淡地回答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種打扮了。」
所謂「死靈騎士」並不是真正的死靈,雖然有很多缺乏知識的人會以為他們是從地獄來被召喚出來的幽靈。任何一個有機會閱讀到一些軍事筆記的人都會知道,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和普通的僱傭軍並沒有太大的分別。任何一隊僱傭軍都可以裝扮成死靈騎士。而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去除身上一切能夠表明自己身份的東西,甚至有必要的時候,還要剔除所有的毛髮。之所以行家也稱呼他們為「死靈」,正是因為沒有人會為他們的行為和生死負責,就好像他們在上戰場前已經死了一樣。
桑切斯候爵知道,指示這些死靈騎士的人是誰,但是他也清楚即便他能活下來,也不會有機會拿到任何證據來指證那個人。
死靈騎士們開始衝鋒了,他們發出低沉的聲音,刻意製造出一種詭異而又恐怖的氣氛。沒有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很容易被這種小伎倆給蒙蔽,變得驚慌失措,從而露出死靈騎士最希望看見的各種破綻。如果他們面對的是瑪斯塔爾方陣軍,那麼這樣的衝鋒帶來的唯一結果就是他們被第一排的反騎兵槍給輕鬆解決掉。
死靈騎士趕了幾頭公牛在前,利用它們衝破了努曼西亞人的營門。士兵們給公牛和死靈騎士追趕得四散逃跑,營地裡一片大亂。
「集合所有的騎士,我們走,沒法管那些步兵了。」桑切斯候爵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往哪裡去,大人?」博卡伯爵縮著腦袋問道。
「先看看能不能退到蕾達城堡裡去,雖然說可能有點懸。」
「最好能夠成功。」
就這樣,候爵集結了600名騎士,後面跟著零零散散大約1000多的步兵開始向蕾達伯爵的城堡進發。而這個時候,努曼西亞人的營地裡早就是一片狼藉了。
努曼西亞人沿著蕾達蜿蜒的道路向城堡方向前進。蘇亞雷斯曾經說過,在伊比利亞看一個領主是否執政出色,只要看他領地內的道路就可以知道了。很顯然,桑切斯侯爵現在明白自己的這個盟友的水準實在不咋地,不由地擔心起來他的城堡是否可靠了。
然而,接踵而來的攻擊,讓他無暇去操心這個問題了。
這次的齊射比起之前的弓箭射擊要來得專業,所有的箭都很整齊地落在離開他們只有一兩步遠的地方。桑切斯候爵望見箭支的尺寸,就立刻明白了站在對面的是齊格納長弓手。以他現在兵力和士氣,硬闖絕對是自尋死路。
努曼西亞人只得回頭,從已經趕上來的死靈騎士的稀疏陣型中衝出一條路來。這樣一來,所有的步兵幾乎都被死靈騎士截了下來,剩下的騎士們也幾乎是七零八落。
侯爵發現自己快要陷入絕境時,他所企盼的救星終於出現了。烏爾薩斯男爵的部隊出現在了東北方向,以一個乾淨利落的衝鋒,從對方的陣型中撕開一道口子,把侯爵和殘存的騎士順勢從西南方帶出了敵人的包圍。
而丟失獵物的死靈騎士儘管在努曼西亞人身後發出震耳欲聾的喊殺,不過侯爵看得出來,他們並沒有上前追趕的意思。桑切斯侯爵就這樣狼狽地結束了他第一次向德本斯進軍的行動,可他勢必是要捲土重來的。
7月28日,伊比利亞王奧弗裡特三世昭告全國,稱努曼西亞侯爵為叛逆,呼籲諸侯群起而討伐。隨即,威廉·格蘭特合巴倫西亞、拉塞利亞、薩利薩三個旗聯的兵力,席捲蕾達和希洪,以奧弗裡特王的名義將兩個伯爵領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
8月2日,回到努曼西亞的桑切斯侯爵同樣以王室規格發佈詔書,宣佈南方諸侯不再承認奧弗裡特為伊比利亞之王,並且他打出了自己的招牌——立自己的外孫女胡安娜·恩裡克為胡安娜二世,繼位伊比利亞女王。
伊比利亞內戰正式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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