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話軍神之殤
「在許多人的眼裡,憤怒和憎恨都是人類應該摒棄的負面情緒。可是我並不這麼認為,人們之所以產生這樣的情緒,在很多時候是出於正義感和愛。也許我應該學著哲學家那樣告誡別人:『當你學會了如何去恨,那你也就學會如何去愛』」——《軍神語錄》
大陸公歷348年9月1日,索格蘭德·琉斯率領的法倫西增援部隊終於趕在蘭卡多斯陷落以前到達了戰場。他們立刻就向圍攻友軍的敵人發動了攻擊,索格蘭德和耶夫特率領的第六和第七軍團迅速從北門和東門進入蘭卡多斯。伊比利亞軍各個旗聯在這股新生力量的突擊下,節節敗退,已經無法控制城內的局面了。
克雷伊特總算看見了自己人,他現在一心只想著要挽救自己軍團長的生命。
「這裡是第十三軍團的琴娜·蘭芳特大人,我們需要醫生,請帶我去見最高指揮官!」克雷伊特揪住路過的一個步兵尉官咆哮道。對方被這個混身是血汗和灰塵的年輕人嚇了一跳,聽到琴娜的名字後,立刻表示馬上去派人帶他去見宰相大人。
「我去去就來,你們照看好軍團長,盯著他們要醫生。」克雷伊特囑咐著剩下的人。
幾分鐘後,索格蘭德見到了這個年輕的尉官,得知了琴娜的消息。
耶夫特將官在一旁看著宰相的臉色一下子就變成了那種毫無生氣的灰白色,就好像生命垂危的是他本人一樣。不,應該這麼說,索格蘭德即使知道自己命懸一線也不可能有這樣絕望的表情,而只有極少數的情況可以使他如此不能自已。
當索格蘭德趕到琴娜身邊時,幾名軍醫已經結束了他們的會診。
「她的情況怎麼樣?」索格蘭德粗暴地拽過一個軍醫問道。
「宰相大人……」軍醫被他的舉動驚嚇到了。
「到底怎麼樣?快說。」索格蘭德試圖放緩自己的語氣,但他失敗了。
「箭讓蘭芳特大人的心臟和肺受到了重創,她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依靠著某種意志力。琉斯大人,您還是去盡快見她一面吧。」一旁一位最年長的軍醫有些緊張地說道。
索格蘭德放開了手,急匆匆地跑去妻子的身邊。士兵們看見他的到來,都自覺地向後退去,遠遠地在他們周圍圍成了一個圈子。
「琴娜,親愛的……」索格蘭德把妻子抱在懷裡,溫柔地呼喚道。
琴娜微微睜開了眼睛,仔細地端詳了索格蘭德的臉兩三秒鐘後,微笑了起來,「原來是索格啊,你終於來了,現在……就好像……是童話裡的結尾……一樣。」
「哪裡會是結尾啊,我們的故事才剛開始呢。」索格蘭德回應了妻子的微笑。
「索格……我這次有好好地……守著你的背後哦。」
「是的,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非常好。」
「可是……下次,就不知道有誰……能夠替我幫你了……」琴娜說出這句話時,周圍的人都不能抑制自己的感情,紛紛轉過身去。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永遠地……」
「索格,我有點冷,抱緊……抱緊我」琴娜扭動了一下身子,向丈夫溫暖地懷抱鑽去。
「好的。」索格蘭德把妻子緊緊地摟進懷裡。
「索格……萊茵……」琴娜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直到……直到再也聽不見了。
法倫西第十三軍團軍團長琴娜·蘭芳特上將在丈夫的懷抱裡停止了她的呼吸,但是蘭芳特家的傳奇並沒有到此結束。對於法倫西王國來說,這是一個無法彌補的損失。對於索格蘭德·琉斯本人來說,這是他命運的一個轉折點,抱恨終生的一個轉折點。蘭芳特父女兩代皆成為上將,並且最後死亡時所受的創傷也是驚人的相似,這讓某些迷信傳言不逕自走,不過後來證明了這種「詛咒論」只能是無稽之談。
索格蘭德囑咐邊上的幕僚將指揮部依舊搬到蘭卡多斯公共浴室那裡,隨後自己一個人抱起琴娜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第十三軍團的幕僚們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緊緊地跟隨在一旁。
一個小時後,這個地區所有的法倫西軍高級指揮官都聚集到了蘭卡多斯公共浴室的貴賓休息室裡開會。第十三軍團剛從這裡被迫撤出不到5個小時,法倫西軍就重新奪回了該處。
會議的第一項目是報告總結剛剛結束的戰鬥。
法倫西軍增援第五、第六、第七軍團配合第三和第十三軍團成功奪回了蘭卡多斯的控制權,並且擊潰了進攻的伊比利亞部隊,使得他們被迫後退了20法裡。雖然取得了暫時的勝利並鼓舞了士氣,但並沒有給對方造成決定性的打擊,伊比利亞依然保持著一定的實力。
接下來是損失報告,在此前進行的戰鬥中,第十三軍團傷亡慘重。全軍團參戰總計有18600人,到目前為止僅存5700餘人,其中有7成人員負不同程度的傷。下屬的軍官中,兩名將官一人重傷、一人失蹤;十三名校官,僅生存下馬奇·蘭迪爾一人。第三軍團參戰的32000人中,陣亡有6000餘人,其中在保衛蘭卡多斯的戰鬥中陣亡了5000餘人。並且第45團的大衛·亞丹校官陣亡,第40團的迪·羅盎校官重傷(在當地居民家中發現昏迷的羅盎校官),36團的古斯塔夫·費森校官輕傷(從一處街壘廢墟中被挖出來的)。第三軍團最重大的損失是第8師團的魯特·巴斯將官陣亡。另外,特別提一下,第十三軍團的那五位尉官中,只有修雲斯頓毫髮無損。其他四人中,伊斯帕爾陣亡;哈斯在屍體堆裡被救出來,但左臂被迫截肢;格羅斯林失去了左眼;克雷伊特也渾身是傷。
相對的,伊比利亞軍此次動用了包括5000赫爾茨重步兵和2000齊格納長弓手在內的總計可能達到180000人的龐大力量,這半個月來攻防戰中,估計敵方的損失在30000左右。
「我想大家都清楚地知道我們這次損失是非常慘重的了。」索格蘭德雙手搭在一起,支撐著下巴說道。「因此,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反攻。伊比利亞人將會知道,什麼是以牙還牙!」
眾將都敬畏地看著眼前的宰相,就是熟悉他的第三軍團諸將也感到有些戰戰兢兢。這在以往索格蘭德主持的會議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大家並非是因為聽到消息而有如此感覺,而是索格蘭德目前所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用事後霍林的回憶來說:「以往我們一直都是將他當成一個極有天才和高貴品德的朋友來看待,而在那天我對他敬畏如對海蘇斯一般。」
就在索格蘭德要大家發表意見時,傳令官來報:「伊比利亞王派來了使節。」
眾人此時看著索格蘭德如何做決定,心裡卻都在想,這個使者簡直就是專門來找死的。
索格蘭德沉默了一會,然後平靜地說道:「請他進來。」這讓眾人更加感到擔憂。
幾分鐘後,伊比利亞的使節踏進了這個會議室,他四下望了望,立刻就感覺到氣氛不對,這使得他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起來。
「尊敬的伊比利亞王給我們送來了什麼消息?」索格蘭德冷冷地問道。
「他……不,我們的國王陛下……他向您致意,然後……然後對貴軍死難的將士表示哀悼,尤其是……尤其是……」伊比利亞人「尤其」了半天,依然不敢把下面的說出來,因為任何一個還對生命抱有希望的人都不可能自己往刀山上跳。
「到底是什麼?!」索格蘭德厲聲問道。
「尤其是風聞連琴娜·蘭芳特上將也不幸去世。」使節被這麼一嚇,倒是把話說完全了。
「還有什麼?!」
「還有,這是我國陛下寫給您的戰書。」伊比利亞人顫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索格蘭德劈手奪過,撕開信封觀看,嘴角露出了一個頗為猙獰的冷笑。
「回去答覆奧弗裡特,明日決戰!」索格蘭德說著把羊皮紙扔了回去。
伊比利亞使節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收拾起書信後轉身離去。就在他剛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響起了一陣亂糟糟的響聲。
「琉斯大人!」所有人都慌了。
好奇心使伊比利亞人回過頭去,他吃驚地看見從法倫西的宰相大人一手捂著嘴,一手支撐在桌面上。地板和桌面上都留下了幾點鮮紅的印跡。
就連門口的衛兵都沒空搭理這個伊比利亞人,這讓這位使節仔細瞧了個夠才慌慌張張地溜了出去。
「琉斯大人,您怎麼樣了?」傑克弗利特是沖得最快的一個,他扶起索格蘭德,關切地問道。
「我只是咬碎了舌頭而已。」索格蘭德若無其事地抬起身子,他說話卻沒有什麼讓人覺得不利索的感覺,「伊比利亞人走了麼?」
「已經走了。」霍林站在窗口處向外望了望,回答道。
「這不是什麼好計謀,已後不要再用了。」索格蘭德用了一種奇怪的語氣對眾人說道。
「原來您是在演戲給那個伊比利亞人看啊。」傑克弗利特大為放心起來。
「真的只是演戲麼?」霍林聽見身旁的辛格爾德這樣嘀咕了一句。
索格蘭德掏出手絹把嘴邊殘留的血跡擦乾淨,隨後重新坐下來,「諸位,我們繼續我們的會議吧。」
2個小時以後,結束了作戰會議的索格蘭德來到公共浴室二層樓北面的一間房間門口。
「琉斯大人。」守衛在門口的修雲斯頓立刻向他敬禮。
「辛苦你了。」索格蘭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都是我們沒用……」修雲斯頓垂下了頭。
「不是你們的錯,不是。」索格蘭德緩緩地說道,「不談這個了,我吩咐你的事情都辦了麼?」
「都辦好了,翼姆納斯特校官的夫人還在裡面,您可以去見見她。」
「英格利特尉官,請您替您的軍團長站好這最後一班崗吧。」索格蘭德向修雲斯頓敬了禮。
「遵命,長官!」修雲斯頓莊重地回禮。
索格蘭德推門走進了房間,阿魯貝利希的夫人亞妮絲聞聲抬起頭正好望見了他。
「麻煩您了。」
「不,沒什麼,我只能做這些。」亞妮絲的眼圈也是紅腫著,「琴娜真是非常地漂亮,我只是幫她清洗了一下身子和換了衣服,根本就不需要化妝什麼的。」
索格蘭德望著躺在躺椅上的琴娜,死亡沒有減損她絲毫的美麗,她的臉色依然是帶著那種粉色的紅暈。亞妮絲除了給她上點口紅,幾乎就沒有做其他的修飾。她的臉蛋被擦洗乾淨,頭髮被重新梳理了一遍,身上換上了女軍官的軍禮服。遠遠望去,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
「讓我和她單獨呆一會,好麼?」索格蘭德輕聲對亞妮絲說,眼睛卻一直看著琴娜。
亞妮絲知道索格蘭德並不需要她回答,因此,她只是屈了屈膝,便快步地走了出去。當她走出房門時,她的丈夫阿魯貝利希恰好在門口等她,他頗感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掩著嘴撲進自己的懷裡,輕輕地嗚咽起來。
索格蘭德輕手輕腳地搬了張椅子在妻子身邊坐下,然後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她的臉龐。許許多多的回憶慢慢地從他的心頭浮起,充斥在整個腦海之中。
在門外,阿魯貝利希溫柔地撫摸著妻子的頭髮,「對於琴娜的事,我們都很難過。」
亞妮絲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望著丈夫,「他們明明是那麼地恩愛,為什麼神祇要硬生生地拆散他們。而且,現在其實最悲傷、最痛苦的明明是琉斯大人,可他卻硬是忍著,不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來,這不是太讓人感到悲哀了麼?!」
「也許是他們夫婦太過於出眾,連神祇都嫉妒了吧。」阿魯貝利希如此說道。
這時候,門內似乎突然傳來了一種斷斷續續地聲響,聽上去是極近的,又是極遠的;是極宏大的,又是極細切的。門外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都望向那扇門,雖然他們都很希望進去探個究竟,但最終都沒有行動。後來,修雲斯頓回憶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當時我聽見的是那個被譽為『軍神』的男人在哭泣。」
與此同時,在離開格累斯頓—蘭卡多斯20法裡遠的伊比利亞大營中,奧弗裡特三世正在聽取使者的回報。
「你真的親眼看見那個索格蘭德·琉斯吐血麼?」奧弗裡特三世問道。
「千真萬確,我的陛下。」
「這倒也難怪啊,心愛的女人戰死在自己這個常勝不敗的統帥面前,無論什麼人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吧。更何況被陛下的那封信一激怒,發生這樣的症狀也是情理之中。」加西亞將軍在一邊分析道。
「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索格蘭德·琉斯這個人,如果按著常規的打法,我們這次多半還是會輸吧。而如今出現了這樣的意外狀況,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摧毀掉法倫西的這根大梁,那麼阿爾克就是我囊中之物了。」奧弗裡特三世信心大增。
「陛下英明。」伊比利亞的眾臣奉承道。
「那麼,傳我的命令,今晚讓士兵們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要一鼓作氣地擊敗法倫西軍。」
「謹遵您的旨意。」
伊比利亞王遣走了臣子們,隨即就迎來了另一位千嬌百媚的客人。伊比利亞王將這位客人拉進自己的懷裡,使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聽說索格蘭德·琉斯被你氣到吐血?」尤嘉麗絲勾住國王的脖子問道。
「你的消息很靈通啊,怎麼,心疼了麼?」奧弗利特三世勾起懷中佳人的下巴,凝視著她性感的唇線。
「誰會關心他們?」尤嘉麗絲滿不在乎地說道,「法倫西人全死光了才稱我的心呢。」
「呵呵,那麼,你就等著明天看我如何打垮法倫西人吧。」伊比利亞王說著吻上了舞姬濕潤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