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看不見的戰線(中)
大陸公歷348年8月20日傍晚,法倫西第十三軍團正向著格累斯頓要塞隱蔽前進。32和30驃騎兵師像昆蟲的兩隻觸角一樣佈置在前,他們各自距離琴娜所在的本陣有5~8法裡的距離。而斥候騎兵隊則分佈在整個步兵主力部隊的四周,時刻警惕著。
根據最新傳來的情報,圍攻格累斯頓的伊比利亞軍已經超過15萬,霍林和他的第三軍團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敵軍這次推進迅速,並且其主攻的騎士部隊比起以往的伊比利亞軍有著不小的進步。從這點上來看,奧佛裡特一世的王家騎士團計劃是頗為成功的。
因為敵人有絕對充裕的兵力,所以琴娜就不可能大搖大擺地直接奔向格累斯頓,否則肯定會在大道上遭遇敵軍的攔截阻擊。第十三軍團在出發前夜敲定了一個進軍計劃。
在法倫西東境構成防禦核心的是格累斯頓—蘭卡多斯雙堡,而阿爾克省的交通主幹道——阿爾克公路在穿過貝斯爾谷地後,在格累斯頓面前幾乎是向東轉了一個90度。這樣公路在格累斯頓的東側形成了一個反「C」型的格局,也就是說整條道路有至少3法裡的長度是徹底暴露在格累斯頓的火力之下的。而蘭卡多斯則坐落在公路東側的平地上,這本來是一個作為策應據點的堡壘。因為兩者海拔相差超過了20米,單純佔領蘭卡多斯是不能對格累斯頓形成任何威脅的,反而會將自己置於在要塞投石機的火力之下。所以相對格累斯頓來說,蘭卡多斯的城牆就要單薄許多。本來因為這裡山賊團伙肆意橫行,法倫西東部邊境的經濟狀況是乏善可稱的。但自從9年前第三軍團進駐此地後,治安狀況越來越好,並且又是毗鄰軍隊駐地。作為支城的蘭卡多斯在經濟上逐漸繁盛起來,許多商人都擁進了這個城市,開設娛樂設施,向軍隊提供補給品。因此,蘭卡多斯在軍事上的用途逐漸被人們所忽視了、遺忘了。
阿爾克省東南部茂密的山地植被對軍隊來說既是順手的工具又是麻煩的障礙,在前兩次阿爾克會戰中,法倫西軍利用這裡的森林打出了漂亮戰術。同樣,事到如今琴娜也必須防備敵人來個「以其人之道」的做法。
然而,應該來到的危險並不會因為人們的小心謹慎而繞道行駛。位於偏東位置的第30師首先遭遇到了異常,他們在推進過程中發現了敵方的輕騎兵。格裡勃蘭一面把情況報告給本陣,一面命令全師進入戒備狀態,擴大警戒範圍。一般來說,此時遇見對方的輕騎兵也不能算是什麼重大事件,畢竟伊比利亞軍已經開始圍攻格累斯頓,他們的斥候應該像狗熊身上的跳蚤一樣在方圓百里內散佈得到處都是。
法倫西驃騎兵立刻執行他們的「滾雪球」戰術,60團的團長很快就集結到了將近兩個中隊的兵力,他們尾隨敵方的斥候,很快就找到一個伊比利亞人的臨時營地。這群斥候剛在這個地方生起火,馬上就被法倫西人的鐵蹄把燉肉湯踢翻後澆滅了。伊比利亞人的反應倒是甚為迅速,狼狽地爬上馬背後落荒而逃。隨著追擊得不斷深入,法倫西頗為詫異地發現似乎他們在伊比利亞斥候部隊的晚餐時間打攪了對方,一路上加入被驅趕隊伍的伊比利亞輕騎兵越來越多,據粗略的目測大概已經有100人左右了。如果能夠徹底地消滅這股敵人,不但在數量上可以算作一個不錯的戰果,更何況能夠從敵方斥候嘴裡掏出不少情報。因此,法倫西人選擇了繼續追擊。
在100多號伊比利亞騎兵後面跟著大約800法倫西驃騎兵,在經過了大概1法裡的追逐後,他們到達了一條溪流邊上。這條溪流已經進入了枯水期,所以由它形成的河谷顯得特別地空曠。河谷與兩邊的森林植被土壤有一個相差1法茲左右的高差,伊比利亞人似乎已經荒不擇路,按說他們是不應該跳進這個河谷的,這無異與作繭自縛。
法倫西人分出兩個百騎隊沿河道向兩個相反方向去做截擊準備,主力人馬跟著越進河谷。對方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跳上對岸的,也就是說伊比利亞人被徹底看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了。而就在驃騎兵中的大部分興沖沖地策馬躍進河谷,準備給對方一頓教訓時。他們看見敵人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舉動,所有的伊比利亞人都迅速地下馬,蹲了下來。
難道他們要投降?但隨後飛來的漫天利箭粉碎了這個美好的幻想。這是一個陷阱,真正的獵物是法倫西人,而對方才是獵人。法倫西人中的少數人有選擇逃跑的,有選擇下馬躲避的。前者多數因為地形因素而宣告失敗,而後者則發現這次的弓箭手是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強勁。伏擊的弓箭手和他們相距至少有30法茲(合45米),但幾乎每一箭都能在人體上留下貫通傷口,甚至出現了貫穿馬匹身體後仍然殺傷人員的情況。
一時間,河谷裡充斥著人的慘叫聲和馬的嘶鳴聲,一切都讓人感到心驚膽戰。法倫西人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亂中,雖然每個驃騎兵都想要將隊伍重新組織起來,但持續不斷的傷亡讓他們努力全部化為烏有。這是他們從沒有面對過的火力強度,團長在對方的第一輪射擊中就陣亡了,士官們都曾挺身而出。可是他們根本無法防禦這樣的射擊,往往士官們都來不及說第二句話,他們自己或者戰友就中箭倒下了。
即便失去了組織,法倫西驃騎兵依舊是英勇無畏的楷模。他們出於自發的行動,奮勇驅馬向射出箭的方向衝過去。法倫西人發出怒吼,揮舞著軍刀前進。有的人直接被箭擊中後從馬上墜落下來;有的人在失去戰馬時跌了幾個跟頭後繼續爬起來徒步衝鋒;還有人不顧被擊中的危險奮力向敵人投擲出自己的長槍。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當最後一個法倫西驃騎兵拄著自己的軍刀,蹣跚地走到伊比利亞人面前時,那個年輕的伊比利亞輕騎兵甚至忘記了自己應該拔出武器去擊倒對方,他只能僵在那裡發抖。「這到底是哪裡來的弓箭手……」這個法倫西人向前伸出右手,嘟囔著這樣一個不甘心的疑問在敵人面前倒下。
持續一分半鐘的射擊結束後,那道溪流已經化身成為了一條血紅色的大蛇,整個河谷裡堆滿著人和馬的屍體,一片狼藉。作為誘餌的伊比利亞人心有餘悸地望著眼前的場景,為本方這支弓箭手凶悍的殺傷力感到後怕。因為這些弓箭手並不是來自於伊比利亞。
「這就是齊格納長弓手的真正威力麼?」伊比利亞軍官吞嚥了一口唾沫,暗道。
「按著亨利殿下制定的預案之一成功施行了呢,如果能夠一直這樣的話,沒有足夠的重步兵掩護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了。」蘭開斯特伯爵策馬巡視著剛才的戰場,就在齊格納弓箭手陣地前不到半法茲的距離,有數根法倫西軍投擲的長槍死死地紮在那裡。
「伯爵大人。」一名幕僚騎士趕了過來。
「把對方全部逮住了嗎?」
「非常遺憾,兩翼的法倫西人多數都逃脫了。」騎士進一步解釋道,「他們發現不妙後,迅速地解散成5人一組的小分隊,向不同方向逃散了,我們無從下手。」
「不必在意,亨利殿下的這個方案目前執行得很順利,我們繼續幹下去,相信能夠達到預定的目的。」蘭開斯特伯爵說完,回頭看了看那位騎者,然後對用大陸公語她說道:「同樣,夫人,您給我們帶來的情報也是異常地準確,沒有您我們可不不會幹得如此漂亮。真是要感謝您。」
幾乎是同時,畢歐格爾的32師也遭遇到了敵人的攻擊,他的部隊位置在西側,是貼著阿爾克公路搜索前進的。驃騎兵們發現他們受了敵人優勢兵力的攻擊,伊比利亞軍以每300人為單位,在多個方向上,多批次地向他們的警戒線壓過來。對手的數量在每個局部區域都比他們多,並且是諸多兵種的混合。除了伊比利亞騎士外,赫爾茨的重步兵和齊格納長弓手也多半會混雜在隊伍中。畢歐格爾在大約15分鐘就損失了大約50人,並且,原本以他為中心,半徑5法裡的警戒圈被迅速壓縮到1法裡半。
格裡勃蘭很快就接收到了60團遭受伏擊的消息,這讓他的神經頓時繃緊了起來。他立刻派出傳令官,要求其餘各部迅速集結後向本陣靠攏。但就在他剛剛把所有的傳令官派出後,他所在的位置也暴露在了齊格納人的面前。由於幾乎是在瞬間就損失了超過600人,格裡勃蘭的戰線變得漏洞百出。伊比利亞軍的游擊弓箭手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法倫西人警戒,格裡勃蘭身邊只剩下不足十騎,而就在他剛結束派遣傳令官的工作時,對方利用法倫西人還處於停留原地的時機,狙擊了他們。格裡勃蘭當即左胸中箭跌下馬來,他的幕僚和親衛們立刻陷入了慌亂,甚至根本都沒想過要去清理那些弓箭手。他們忙著下馬照看長官的傷勢,箭傷並不算重,但是從馬上載倒下來把格裡勃蘭跌得不輕。一口血痰梗在他的喉頭,一名幕僚急忙猛拍他的背部,終於讓他把這口血痰給吐了出來。雖然暫時避免了去向死神報道,但傷勢並不清,格裡勃蘭此時已經無法說話了。
應該慶幸齊格納人並不擅長游擊,否則格裡勃蘭這次是死定了。就在法倫西人剛為自己的指揮官鬆了一口氣時,麻煩便接踵而至。伊比利亞騎士很快就根據游擊手的報告追蹤而來,他們已經近在咫尺了。法倫西人拖著一個傷員,人數上也是絕對的劣勢。而就在伊比利亞人可以把30師給一鍋端的時候,法倫西人的救兵到了。馬奇·蘭迪爾帶著一支80騎的隊伍找到了格裡勃蘭,驃騎兵們用一個乾淨利落的側面突擊把伊比利亞騎士給打垮了。
原來,琴娜在發現和前方兩個驃騎兵師失去聯繫後,馬上就派出了修雲斯頓等人去做聯絡工作,要把兩個師長給招回本陣。修雲斯頓倒是首先碰上了蘭迪爾校官,馬奇聽聞軍團長的命令,便集合了一下自己手邊的斥候部隊和修雲斯頓一起尋了過來。
這個時候,琴娜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她不得不做出這樣一個猜測,自己的行軍計劃已經完全被對方破獲,如果繼續按原來的路線向格累斯頓靠攏,那麼有極大可能性會徹底落入對方的圈套。
「格羅斯林!」琴娜呼喚部下道。
「我在這裡,軍團長大人。」格羅斯林那個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我們很可能不能順利和蘭迪爾校官他們順利匯合了,現在開始你來執掌斥候隊。」
「遵命,大人。」
「給你第一個命令,收攏2法裡以內的所有驃騎兵,統一歸你指揮。」
「是,我這就去辦。」格羅斯林策馬離開了。
「克雷伊特!」琴娜呼喚第二個人。
「有什麼吩咐,蘭芳特大人?」克雷伊特從邊上靠過來。
「我給你100名弓箭手和200名步兵,你帶著這些人向前先行,準備接應畢歐格爾將官和他的人。我已經派了伊斯帕爾去尋找他了。這支火把燒完之前如果還沒有接應到,立刻帶人越過阿爾克公路和我匯合。」
「我會小心行事的,大人。」克雷伊特接過火把也離去了。
「哈斯!」琴娜喊到了第三個人。
「哈,終於輪到我了。」哈斯大大咧咧地說道。
「給我向後傳令,全軍跑步前進,跟著我。」
「咦?就這樣?」哈斯很不甘心,他的同伴們都派到在他看來很重要的任務,而他卻只被當成一個傳令官來使。
「還囉嗦什麼,還不快去!」琴娜難得地柳眉倒豎,瞪了哈斯一眼。
「遵命,長官!」哈斯挺起胸膛,敬禮後離去。
琴娜頭也不回,當她聽見哈斯第5遍高聲宣讀命令時,她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長槍。部下們都知道這個是軍團長的信號,等到她將長槍向前一指,立刻就心領神會地跟了上去。
卻說,馬奇和修雲斯頓載著受傷的格裡勃蘭正繼續向本陣原先的行軍路線上靠攏。雖然他們一路上不斷地匯合到30師的人馬,但是他們遇到的阻力也越來越大。格裡勃蘭在剛才趁著稍微恢復一點精神的時機,把30師的指揮權移交給了馬奇,隨後又昏厥過去。
這是他們第七次殺散伊比利亞人的小股部隊了,對方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數量和水準也在增漲。
「英格麗特尉官,你怎麼看?」馬奇甩掉軍刀上的血,問道。
「我認為,下一股敵軍恐怕就不一定是我們能夠應付得了,我們再這樣繼續下去,恐怕回不到本陣就會全滅的。」修雲斯頓回答道。
「你說的有點道理,但是我們沒有接到軍團長大人的進一步命令……」
「報告,抓到一個奸細!」這時候有人報告。
「帶過來。」
「喂,喂,我可不是什麼奸細,我是正義的俠盜。」被幾名驃騎兵押過來的某人這樣主張著。馬奇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但他對這個人的臉實在沒有什麼印象。但他不認識對方,並不意味著對方也不認識他。自稱俠盜的某人在看見馬奇之後立刻就笑逐顏開,說道:「這位大人,不知道數年前在下在貝斯爾谷地借給你的寶馬,你還騎得習慣麼?」
馬奇聽到這話,一拍腦袋,驚異道:「原來是您啊,這是他們誤會了,我上次軍務匆忙,還沒來得及請教閣下的姓名。快放開這位先生!」
「我是芒·查克。」
「原來是您,久仰大名了,當初真是太感謝您了。」馬奇連連向老盜賊頭子施禮致謝,「您這次冒險前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當然,你們不能再繼續往前走了,伊比利亞人似乎知道了你們的行動路線,早在數日前就開始安排伏擊了。不知道這次趕來的人馬是由誰率領?」
「居然識破了我們的計劃?!」馬奇很震驚,「我們是第十三軍團,由琴娜·蘭芳特上將率領,現在我們這些人正想要去和軍團長的本陣匯合。」
「依我看,你們不能繼續去尋找本陣部隊了,根據我手下人的偵察,你們前進的路上正有大規模的伊比利亞軍在集結。他們就是想要割斷你們和本陣的聯繫,然後把你們這些驃騎兵各個擊破。」芒·查克分析道。盜賊頭子也是熟悉軍事戰術的傢伙,不然也不可能再東部邊境當年如此混亂的局面中存活下來。
「那麼,依您的看法,我們該怎麼辦?」
「你們還帶著傷員吧,」芒·查克望見了格裡勃蘭,「依我看,蘭芳特上將所在的主力不會有事,憑她的本事,伊比利亞人的陷阱是困不住她的。並且,如果你們沒有按計劃到達,格累斯頓肯定馬上會發覺。消息很快會傳回王都,到時候,琉斯大人必然要率大軍來救。你們被隔斷開來的部隊,最好是集結北撤。一方面避開對方的鋒芒,因為他們不可能長時間把大量兵力放在格累斯頓後方,這裡他們無法獲得補給。一方面為接應琉斯大人的大軍做準備,日後清理掉那些滲透過戰線的小股部隊。」
「主意是很好,但我有兩個問題,第一,我們的補給到哪裡要。第二,我們需要一個落腳點。」馬奇即刻提出了疑問。
「那很好辦嘛,補給我來負責,養千把人馬個把個月的存糧我還是有的。至於據點,我在這附近有個山莊,地形很好,不用擔心。」
「那麼我們就多有打擾了。」
「事不宜遲,趕快行動。」
就這樣,馬奇帶著驃騎兵們暫時性「落草為寇」,日後30師陸續收攏散兵,仍有將近2000人的編制,當然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