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宰相家的晚餐
大陸公歷348年7月9日下午,瑪格麗特在處理完這天的政務和功課後,命令御廚房給她準備下午茶,還特別吩咐了點心的式樣和口味。廚師長很明白,女王陛下今天預定了要和琴娜蘭芳特上將一起喝下午茶,所以今天的活計覺不能疏忽。
琴娜準時地到達女王安排的地點——愛魯克宮的一間面向花園的小廳,瑪格麗特早就在那裡等待著了。
「歡迎你來,蘭芳特卿。」
「微臣參見陛下。」琴娜按軍人的方式向女王行了禮。
「請坐下吧,可不要拘束。」說完,瑪格麗特打了下桌上的銀鈴,吩咐僕人可以上茶了。
琴娜微笑著望著自己和索格蘭德共同學生和主君,她已經不再是兩三年的那個調皮的小女孩了。雖說這個年紀依然屬於少年輕狂的年齡,不過瑪格麗特很顯然已經把自己的心性隱藏了起來。現在在人們面前的,是一位舉止優雅、氣質超群的淑女。琴娜由此想到了自己,似乎自己也是在她這個年紀,從一個無法無天的「假小子」突然間轉變成一個沉默幹練的軍人的。用當時她父親夏普爾的話來說:「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大十八變』?」
等到瑪格麗特將侍從和女僕們屏退後,她轉變了對琴娜的稱呼。
「琴娜,首先要恭喜你官復原職哦。」
「我該說多謝陛下恩典嗎?」
「呵呵,那倒不必了,又不是你的關係才不得不從軍團長的崗位上暫時退下來的。」瑪格麗特俏皮地笑道,「應該對此負全責的某人,還不是照樣天天心安理得地跑到王宮裡來工作嗎?」
琴娜沒有笑出聲,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茶。
「呃……琴娜,你現在也開始會護著丈夫了嗎?」
「沒有這回事,陛下。」琴娜放下茶杯回答道,「雖然剛發現懷孕的時候,我確實有點埋怨索格蘭德,但是當我把萊茵哈特生下來以後,我就覺得那簡直是諸神對我的眷顧。」
「真的是這樣嗎?」女王微微探出身子,詢問道。
「陛下,等您有了孩子以後,也一定會這麼認為的。」
瑪格麗特將自己的身體縮回椅子裡,捧著茶杯思索著琴娜的話。我將來也會和某個人有孩子麼?
「好了,我們說正經事情吧。」女王把那些跳進她腦袋裡的某些人的影像趕出去後說道。
「第十三軍團在這一年裡的運作還是非常良好的,不過有個別指揮官的私生活被人指摘啊。具體是哪位,我就不點名了,您回歸軍團後請務必整頓一下鬆散的紀律。雖然軍官的私生活並不影響他的能力,但是還是採取措施收斂一下的為好。」
「陛下的意見我明白了。」
一個小時後,琴娜結束了和女王陛下的會面,乘坐王室的馬車返回自己的家。她用單手支撐著那形狀姣好的下巴,把視線投向窗外的街景,思緒卻放到了軍隊的事物上。不過,就在馬車飛快地穿過了幾個街區後,一個猛然地急剎車讓琴娜冷不防地從座位上衝了出去。
「哎喲,怎麼回事?」琴娜揉著已經留下瘀青的額頭,呻吟著問道。
「閣下,有個醉鬼突然間衝到了車前。」車伕無辜地辯解道。
琴娜揉了揉被撞得發酸的膝蓋,扶著車門從馬車上下來,她看見的確是有個男人橫臥在馬車前。車伕正努力地安撫著馬匹,如果不是他反應及時,恐怕這位先生就直接去向海蘇斯報道了。
「把他搬到路邊吧,再找個人照看他到他醒來為止。」琴娜說著,摸出10個銅子交給車伕。
「遵命,閣下。」車伕應承著,把錢揣進口袋,然後跑過去搬動已經昏睡過去的男人。
「這傢伙長得還真高大,份量肯定不輕。」琴娜正準備回到車上去,聽到車伕的抱怨聲,不由地回過頭來看了一下。
「馬薩雷爾大人?!」雖然男子的面容憔悴、鬍子也很久沒有清理了,但琴娜還是認出了翼姆那斯特家的長男。她急忙跑過來,對車伕說:「把他搬到車上去,小心一點。」
車伕驚訝於琴娜的命令,心想:「難道這次我撞了一個大人物?」不過,他還是沒有猶豫地就執行了琴娜的命令,在琴娜的幫助下,把這個大個子塞進了車廂。
「現在去哪,閣下?」
琴娜低頭想了一下,說道:「還是先回我的住所吧。」
「好的。」車伕回到駕駛位置,吆喝了一聲,繼續驅趕著馬匹向原定的方向駛去。
馬薩雷爾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日頭偏西的時候了。他睜開眼後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乾淨樸素的單人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看毯子的式樣似乎是軍隊使用的。房間裡的輕紗窗簾正隨著傍晚的微風輕輕飄蕩著。雖然已經是傍晚,但白天殘留的熱氣還是隨著那微風一浪一浪地湧進房間內。馬薩雷爾覺得自己身上出了一身汗,即使在這樣的天氣也感到渾身冰涼,酒也似乎醒了不少。
馬薩雷爾正在迷惑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時,他突然感到邊上有著某些東西,結果他轉過頭來,發現一個小孩子正趴在門邊上望著他。
馬薩雷爾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友好,就沖那個孩子笑了笑,結果對方卻立刻回頭跑開了。果然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引不起任何人的好感吧,馬薩雷爾自暴自棄地想道。
「艾爾,別亂跑哦,那位先生醒了?」門口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隨後,馬薩雷爾看見琴娜領著剛才那個孩子走了進來。
「馬薩雷爾大人,您醒了?」
「啊,啊,是啊。」馬薩雷爾完全沒有想到這裡會是宰相大人的府邸,他乾澀地回應著女主人的詢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到加上一句:「多有打擾了,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
「那就好,我們正準備開飯,很高興您能來我們家做客。」琴娜微笑道。
「做客嗎?」馬薩雷爾暗自接道。他已經可以大致猜測到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令人感到諷刺的是,這裡的女主人還異常好心地替他維護著連他自己都已經放棄很久的東西。
「您還是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吧,熱水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是的,我是應該洗個澡了,多謝您的款待。」馬薩雷爾說著下了床。
「艾爾,帶這位先生去浴室。」
艾克萊爾望了望琴娜,怯生生地跑過來拉馬薩雷爾的手。
「請跟我來,先生。」艾克萊爾拽起比她大上十倍有餘的男人的手,向浴室的方向走去。馬薩雷爾任由這個小女孩拉著自己,他從這個小姑娘的舉動上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索格蘭德今天難得地準時下班回家,因為有客人會和他們共進晚餐。他剛走進屋子,琴娜就已經迎了上來。
「晚餐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你那邊呢?」
「我已經派人給翼姆那斯特家捎過信了,就說路上正好遇見便邀請馬薩雷爾閣下來我們家吃頓便飯。回來的路上,我順便走訪了幾家酒店,想把他的欠賬都了結了。完全沒看出來馬薩雷爾將官是這麼能喝的人啊,他總計欠了十七家店117索拉裡又38個銅子。要徹底還清這筆賬,按龍騎將官的俸祿至少3年吧。」
「那你替他還了多少?」
「20個索拉裡,我身上就那麼多了,有幾家店的老闆提議,如果我每天晚上能去他們那坐上一小會,欠賬可以一筆勾銷,而且免費供應酒水和點心。」索格蘭德提到。
「我禁止!」琴娜很直截了當地否定了這個主意。
「呵呵,我也想你不會同意的,不過,今天招待客人多少得喝一點。今晚的主菜是什麼?」索格蘭德笑著把妻子一把摟進了懷裡。
「烤松雞,公公下午托人送來了兩隻,說是農場的佃戶送的,他們恐怕嚼不動,所以給咱們捎來了。」
「嗯,我聞到那股香味了。」
要說起來,另索格蘭德沒有想到的是——琴娜對廚藝很有悟性,雖然本來她對這些是一竅不通的。索格蘭德倒是曾經研習過一些菜譜,因為他和他的第三軍團剛被調到格累斯頓時,食品供給匱乏不說,連個像樣的廚子都沒能請到。蘭卡多斯也由於附近盜賊的猖獗,並不如現在這般興旺。故而軍團上下如果想打個牙祭,只有自力更生一條明路。
因此,新婚之初完全是索格蘭德在下廚,琴娜完全就是個吃白食的。等到她懷孕休息後,才開始向索格蘭德學習怎麼做飯。不過,琴娜學習得非常快,大概只有兩、三月的時間就已經超越了索格蘭德。這個評論並非誇大其辭,經常無故滯留王都來宰相家蹭飯的卡爾霍林上將是個有力的鑒定者,畢竟他是為數不多的品嚐過宰相夫婦倆廚藝的人。
幾分鐘後,主人和客人都到席了。
「那麼先為了馬薩雷爾能夠來我們家做客,乾一杯吧。」索格蘭德提議道。
「好提議。」琴娜應合道。
看見主人都已經舉杯,馬薩雷爾也不得不擠出笑容一起舉杯。經過一番梳洗後,他把亂糟糟的鬍鬚刮了乾淨,換了身衣服以後人也顯得精神了起來。
「馬薩雷爾閣下,今天能賞光來寒舍做客我很高興,請不要客氣。順帶一提,琴娜的廚藝應該高出我許多,您今天務必要嘗嘗。」
「是,是,我會的。」馬薩雷爾有些不知如何回應主人的熱情。
「來,把松雞切開吧。」
熱氣和香味隨著餐刀的遊走而在餐桌上瀰漫開來,索格蘭德很快就把兩隻松雞分成了好幾份。
「那麼,艾爾,你來把雞肉分一下吧,先替客人挑選。」琴娜說道。她也想借此機會,教育孩子的禮節和待人的態度。
艾克萊爾望了望三個大人,又看了看分好的雞肉,她毫不猶豫地把份量和質量最好的那份推倒了馬薩雷爾的面前。這讓馬薩雷爾大為吃驚,以他的見聞,宰相家平日裡的三餐在整個王都也就處於中等的水準,肉類並不多見。而對於八、九歲的孩童來說,正是貪吃長身體的時候,能夠這麼果斷地禮讓客人,可見宰相家的家教是非常嚴格到位的。
「謝謝,孩子。」馬薩雷爾摸了摸孩子的腦袋,然後提起勺子,從自己的盤子裡挑了幾塊最肥美的肉放到艾克萊爾的盤子裡。
「吃吧,孩子。」望著艾克萊爾充滿疑惑和怯意的眸子,馬薩雷爾柔聲道。
「您可別太寵她了。」琴娜連忙說道。
「沒關係,她這個年紀是應該多吃一點。」
「那麼,也不要讓自己的菜涼了,大家都快點開始解決戰鬥吧。」索格蘭德說道。
「好的。」馬薩雷爾說著吃下一塊雞肉,「的確非常美味。」
「您能喜歡就太好了。」
接下來,整個晚餐在非常融洽的氣氛中度過了。這讓馬薩雷爾感到非常舒適,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過這種家庭的溫暖了。
晚餐結束後,琴娜和艾克萊爾負責收拾桌子,索格蘭德則對馬薩雷爾提議出去走走。
兩個男人走到原格蘭家的花園裡,在一片灌木後面站住了。
「馬薩雷爾閣下,接下去是一些上級的勸告,您如果不喜歡聽,那我可以不談。」
「您說吧,我正聽著呢,琉斯大人。」
「我稍微調查了一下您的情況,作為法倫西的宰相,我不得不批評您。你在這兩年裡玩忽職守、自甘墮落,白白領著國王的薪俸,卻不務正業。而且把納稅人的血汗錢毫無道理地全送進了酒館,還欠了一屁股債,把自己和軍隊的名聲都糟蹋了不少。我以上的指責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索格蘭德嚴厲地問道。
「沒有,您說的全是事實。」馬薩雷爾不動聲色地應承道。
「那好,聽說您是因為感情上的事情才這樣的,這是您的私事,我不便多打聽和調查。我同樣沒有什麼資格和經驗可以在這方面對您做出什麼指點。不過,我只是想告誡您的是,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多想想自己的責任,多想想那些愛你的親朋好友們的感受。好了,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您在我們眼中是一個非常和善的人,一個很有前途的軍官,我們都希望您能夠過得幸福快樂。」
「非常感謝您的好意,琉斯大人,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我相信您能夠做到的,」索格蘭德拍拍他的肩膀,「想不想玩牌,睡覺前我們可以來上幾局。」
與此同時,在羅蘭加斯洛大街68號裡,尤嘉麗絲正在接待一位單獨的客人。
「畢歐格爾大人,您這就要走了嗎?」尤嘉麗絲披著半透明的睡袍,從後面將自己的身體貼了上去。
「啊,是啊,」畢歐格爾束好自己的腰帶,「我這段時間可能不能常來看您了,蘭芳特上將很快會回到軍團裡,我可不想一些有的沒的東西傳到她耳朵裡去。」說完,他回過頭來和尤嘉麗絲親吻了一下。
「哦,看來我不是你心裡最重要的。」尤嘉麗絲賭氣著掙開對方的懷抱,坐到了梳妝台前。
「寶貝,別生氣。」畢歐格爾連忙上去討好,「我只是因為工作而緊張一段時間而已,蘭芳特上將一個女人家,不久是要從軍團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如果我表現一直出色,壓倒格裡勃蘭成為新的軍團長沒有絲毫懸念。到時候,你就可以徹底擺脫現在的生活了。」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吧?你們這些男人都是這樣,在從人家這裡佔盡便宜前都把人家哄得暈頭轉向,等到之後就會把人家給拋到九霄雲外了。」尤嘉麗絲幽怨地說道。
「怎麼會呢?告訴你吧,估計年底前會有戰事,所以不得不忙碌一陣啊。」
「是這樣啊,」尤嘉麗絲恍然道,「如果你上了戰場,一定要分外小心自己啊。」
「我會的,傻瓜,你擔心什麼。我可是追隨著琴娜蘭芳特上將,而且我率領的可是法倫西最精銳的驃騎兵,怎麼可能會有事。」
「我最喜歡你談到軍隊時那個豪情萬丈的樣子了。」尤嘉麗絲撲進畢歐格爾的懷抱。
「呵呵,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