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星空下的舞步(下)
在空靈的夜色下,兩個身影正在林地間的大道上互相攻擊。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西澤爾的戰術非常成功,即使是聲名在外的索格蘭德也對著他一籌莫展。但是索格蘭德並不在意,他可以實行一些冒險的打法來迫使對方露出破綻,不過現在並沒有這個必要。雙方多在這裡耗一秒鐘,就會多一分機會等待到大部隊的增援。這可以說是一個軍事家所必備的條件之一——耐性和謹慎。
逐漸的,索格蘭德可以感覺到了對方的急切,西澤爾的攻勢開始變的急驟起來,他並不愚蠢——盡快結束戰鬥才對其有利。然而,被迫實施的急速攻擊帶來了兩個對攻方不利的因素:一是體力的消耗會增大;二是為了提高速度,出於條件反射的動作會變多,也會使動作不自覺地變得具有規律性。而後一點,對於西澤爾來說是致命的,因為他面對的是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劍客。
索格蘭德再閃過一系列的連擊後,終於等到了他所盼望的機會,西澤爾此時刺出的一劍正是其作為緩衝的招數,而他的體力也出現了下降的趨勢。索格蘭德將「牙月」收到自己的左手邊,等待著西澤爾的劍鋒到達頂點時。「就是現在!」他默念了一句,本來在身體左側的「牙月」在他手腕的爆發力運作下,劃出了一個優美的半月型。
「糟糕!」西澤爾感覺到了自己處境不妙,但是已經太晚了。
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西澤爾的長劍被對方輕鬆地打壓了下來,他的中門大開。此時使用片手劍的優勢又一次體現了出來,索格蘭德空著的左手立刻就給了西澤爾那張英俊的臉上一擊結實標準的左勾拳。藉著微弱的星光,索格蘭德可以清楚地看到有血滴從對方的鼻腔中飛濺出來。
不過,現在不是感到噁心的時刻。索格蘭德趁勝追擊,先是用右腳猛踢了對方小腿骨的側面;然後抬手用劍柄狠狠地砸了西澤爾的手背,「噹啷」一聲,對方迫於疼痛而放開了自己的長劍。撩擊下巴,猛踹小腹,西澤爾隨著這幾下,無力地後退了幾步蹲了下去。
「結束了,貝爾特朗閣下。」索格蘭德持劍越過西澤爾時這樣說道。
「也許吧。」西澤爾回答道。
「索格,當心!」琴娜喊到。
索格蘭德清楚地聽到「喀嚓」一聲,似乎是某些機械裝置工作的聲音,他本能地開始閃躲。但在一秒鐘後,右上臂還是感覺到了一陣劇烈的刺痛。索格蘭德望了一下疼痛傳來的地方,一支鐵製的的小箭貫穿了他的右臂。西澤爾在自己的大袍子裡藏了短小的折疊式手弩,這樣武器可是許多人喜愛的東西。
看著對方頗為得意的臉,索格蘭德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過他仍舊從容地問道:「貝爾特朗閣下,不知道我的性命是不是就此堪虞了呢?」
西澤爾對這樣的反應當然是不滿意的,在內心中把自己作為主角的人,現在期待的答案怕是不出以下兩種:一是因為小傷而惱羞成怒,在囂張的攻擊中途被自己反敗為勝;二是露出貪生怕死的表情,向自己的討取解藥。
「我還不至於如此惡毒,放心吧,上面只是一些強力的麻痺藥劑而已。」西澤爾放緩了自己的神情,「琉斯閣下,你現在右手也不能用了,沒有機會阻止我了。」
「也許吧。」索格蘭德笑著也這樣說道。
然後,西澤爾看見對手像變魔術般地將配劍交到了自己的左手,同樣地將「牙月」在空中劃出同樣流暢的弧線。
「貝爾特朗閣下,我大概只有1分鐘的時間來徹底地打敗您,閣下就為您的目標而奮鬥吧。」索格蘭德說著這話,已經不給西澤爾多餘的時間去考慮了。
「雙巧手,這不可能!」西澤爾在心中發出如此驚呼的時候,索格蘭德那苛烈的攻擊正向他席捲而來,就像是夏季平原上的龍捲風一樣,猛烈而又激進。即使攻擊換成了並不太使用的左手,西澤爾仍舊不是對手。10秒鐘內,西澤爾已經退無可退,隱藏在兩手臂上的手弩都已經被對手斬壞。20秒鐘後,他已經完全無法用劍來給自己做有效的防禦,左腿多處被刺傷。30秒時,隨著索格蘭德出的第18劍,西澤爾的劍再次飛了出去。
「怎麼樣?貝爾特朗閣下」索格蘭德沉聲問道。
他會殺了我的,他會殺了我的,西澤爾在心中努力壓制自己的恐懼。然而面對著直指自己咽喉的劍尖,他沒有其他的選擇。
「這次您贏了。」西澤爾低下了頭。
「走吧,」索格蘭德看上去似乎根本沒有受到麻藥的影響,「如果您不趕在天亮前起飛,我可不能保證辛格爾德夫人的龍騎士會讓您和您的坐騎活著離開法倫西的天空。」
「我明白了,不過我不會因此而放棄的,這次是我輸給了閣下。」西澤爾捂著傷腿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他深情地望了琴娜一眼,「再見了,我可愛的小貓咪,把你托給這個男人暫時保管,遠在他鄉我可以相當地放心,呵呵。」
「我看我們還是不見為妙。」
「真是絕情的美人。」西澤爾苦笑道,這次他輸得很徹底,即使是使用了並非光明正大的招數。在心上人的眼前把自己的臉面完全丟盡了,雖然他可以在玩一次卑鄙無恥,但是他放棄了。如果這樣將琴娜帶回去,那他這輩子也不會有機會得到對方的真心。而法倫西的宰相大人也不會因此而善罷甘休,那時候,怕是自己會被希格拉妮陛下很乾脆地交給法倫西來平息對方的怒氣吧。然而,這並不代表他放棄了,以後他要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在這個男人最負盛名的領域擊敗他,奪回他的珍寶。
索格蘭德目送著對方跨上馬,狼狽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然後,慢慢地走向琴娜,藥效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行動了。在替琴娜割開繩子後,強烈的暈旋感襲向他的腦部,他跪倒在地,勉強用「牙月」支起身體。
「索格!」
索格蘭德勉強睜開眼睛,望了琴娜一眼,「琴娜,你今天很漂亮。」說完就要倒下去,被琴娜連忙扶住,「現在你能自由活動了,如果那傢伙殺回馬槍,你自己保護自己吧,劍給你。」
「喂,別睡啊!」雖然琴娜這樣喊道,但是不負責任的宰相大人直接把頭枕到了她的大腿上,不省人世了。
琴娜無可奈何地把對方的腦袋仰天扶正,讓他能夠比較舒服地躺著,四周已經沒有任何的人聲了,凌晨時的寂靜讓人感覺非常地愜意。琴娜像所有的情人一樣,輕輕地撫摩著索格蘭德英俊的臉龐,低喃著不為人所聞的情愫。一邊這樣,琴娜一邊將價值不菲的晚禮服裙邊撕下,給索格蘭德包紮右臂上的傷口。她現在能做的只是止血。
不過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在大約一刻鐘之後,修雲斯頓等人發現了自己的軍團長。
「軍團長大人。」修雲斯頓躡手躡腳地走近喊道。
琴娜抬頭看見幾名傳令官都牽著自己的馬靠了過來,她將食指放到唇邊,示意他們要輕聲。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必要,索格蘭德如果能夠醒過來的話早就醒過來了,藥效大約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消失。
「軍團長大人,您沒事吧?」修雲斯頓問道,「宰相大人這是怎麼了?」
「沒事,他只是中了點麻痺藥,你們來給他把箭取出來吧。」
「好的。」
修雲斯頓和隨從的幾個驃騎兵立刻生了一堆火,準備給宰相大人處理傷口。
幸好傷口並不深,也許是因為西澤爾更主要依靠箭頭上的麻痺藥,所以手弩實際的物理殺傷力非常低。驃騎兵們很輕鬆地,甚至可以說有些粗暴地就把箭頭給取了出來。反正宰相大人處於昏睡的狀態,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因為預計到會有人受傷,所以各個小組都帶了足夠的繃帶,現在琴娜正親手給索格蘭德的傷口進行完善的包紮。
「軍團長大人,那我們這就暫時告退了,我們會在離開這裡不遠的地方休息,您有什麼吩咐就喊我們吧。」修雲斯頓知趣地準備離開。
琴娜正要表示同意,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她——來人是哈斯。
「修雲斯頓,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第一軍團都咬到我們尾巴上來了。」哈斯的嗓門是毋庸質疑地大,遠遠地就能聽得清楚。
修雲斯頓還想示意對方不要太大聲,琴娜已經從他們背後騰地站了起來,然後大家都聽到一聲清楚的「撲通」。修雲斯頓的冷汗頓時下來了,而琴娜似乎還沒有感覺,大聲地把哈斯喊過來詢問情況。
修雲斯頓立刻俯下身去把恐怕已經由昏睡給跌成昏迷的宰相大人的腦袋給扶起來,叫人找來一條行軍毯,疊起來給他墊上。
「英格麗特尉官,請您過來一下。」琴娜的聲音響起來。
修雲斯頓應了聲,無限抱歉地拋棄了宰相大人,轉身跑向自己的軍團長。
琴娜已經在哈斯的馬背上攤開了地圖,立刻給下屬佈置了起來。
半小時後,一直伴隨著十三軍團驃騎兵的第一軍團各團明顯察覺到了異樣,他們能夠繼續追蹤的對手越來越少。拜歐活夫將官也不是庸才,他感覺到了這種異樣下隱藏的危險。不過他的傳令官並沒有全部順利地到達各個團長面前。拜歐活夫預計到這樣的困難,所以在一邊派出傳令官的同時,一邊他急速地率著自己的親衛隊向離他最近的第10團靠攏。
就在第一軍團陷入緊張的時刻,十三軍團的32師已經在格裡勃蘭的指揮下集結完畢了,這是琴娜苦心訓練了幾個月的成果——騎兵集團如何迅速地由斥候狀態轉變為戰鬥狀態。
在後來的法倫西騎兵操守典範裡,這個戰術被稱為「滾雪球」。由於用來處理突發的大規模戰鬥準備,指揮官無法將命令完全傳達給各個什長級別,所以只能靠傳令官的傳達能夠傳達的分隊。然後由這些分隊逐個吸收鄰近的分隊,然後幾個主體分隊就會像雪球一樣逐漸擴大。比起指定地點的一次性集結,這樣的做法能夠提高各個分散部隊的生存機會,而且如此這般即等於將指揮權臨時下放到基層,戰術的靈活性將大為提升。
因為沒有接到攻擊指令,所以跟蹤的第一軍團驃騎兵只能看著對方集結,而當指揮官決定冒險攻擊時,對方已經集結到了他們無法輕易獲勝的數量。
「長官,現在開仗我們似乎沒有什麼勝算啊。」士官長如此說道。
「……的確如此,那麼我們還是盡快和其他友鄰部隊取得匯合吧。」驃騎兵中隊的最高指揮官——尉官中隊長尷尬地回答了部下。如果在第三軍團,估計軍官們會很乾脆地說,我們快點逃吧。
反應迅速的中隊立即和對方脫離了接觸,但也有稍微猶豫了一下的指揮官——第7團的團長和他下屬的三個中隊在剛剛集結完成時,已經被迫和32師交戰了。最後一個傳令官也是竭盡全力才擺脫了追兵,將這個消息傳達到了已經和第10團匯合的拜歐活夫那裡。
「切……可惡的女人,這算是給我們的下馬威嗎?」拜歐活夫氣得咬牙切齒。
「按報告來看,敵人目前至少已經集合了3000人以上的規模。」幕僚提醒道。
「和第1團還沒有聯繫上嗎?」
「只和他們的四中隊聯繫上了,該中隊正向我們靠攏,還有1法裡左右。」
「我們要去救援第7團嗎?拜歐活夫大人。」
「該死!」拜歐活夫用鞭子狠狠地抽了身邊的樹幹一下,「全體上馬,我們繼續向軍團長大人的本陣靠攏,傳令官!」第1師團的師團長大人又向各個方面派出了傳令官,以求將這次預計外的損失降到最低。
「作為將來奧依菲桑特羅上將的接班人,拜歐活夫大人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格裡勃蘭看到隨後的斥候報告後這樣評價起自己的同級。
「那麼格裡勃蘭大人您作為蘭芳特上將的接班人的表現如何呢?」以臨時幕僚長身份呆在一邊的克雷伊特接話道。
「呵呵,我可差遠了,憑我的能力能夠獲得現在這樣的地位已經可以說是海蘇斯的眷顧了。」格裡勃蘭滿不在乎笑道,「十三軍團的未來實際上是在你們這些小鬼身上,我這輩子一直得到了出色的上司的照顧,你們以後恐怕沒有這個福氣了。」
「說什麼呢,我們不是也有蘭芳特小姐嗎?」伊斯帕爾從前面回來插話道。
「女人總是要嫁人生小孩的。」和他一同回來的格羅斯林幫著長官回答了這個詰問。
由於大家都是處於演習準備期間,所用的長槍都是去掉矛頭,用沾了石灰的粗布包了頭;斧子和劍也用包了這樣粗布的短棍代替。如果被刺或打到就會留下印子,即使演習中沒有遵守規則地「陣亡」掉,演習結束後也可以做補充判定。
在得知其他友軍已經撤離戰場後,和十三軍團的驃騎兵剛幹了一仗的第7團官兵們正垂頭喪氣地坐在一邊休息和處理傷員。現在他們各個都像是剛從麵粉堆裡扒出來一樣,渾身都是大小不一的白點。兩邊的士官們在一起統計戰鬥結果。就算以每擊中2次要害部位為一次陣亡計算的話,第1團三個中隊大概平均每人陣亡了3次以上;如果以喪失戰鬥力的受傷處計算,平均每人喪失戰鬥力的重傷大概也在這個數量。反之,對方只有他們三分之一的傷亡,而且要是把第1團遵守規則較差的因素考慮在內,也許對方實際上只有五分之一甚至更少。
不過,雖然此次十三軍團大獲全勝,但日後只給了內部獎勵,還對這次行動下達了一年的封口令。所有本來應該上演習「陣亡」名單的人,等到15日正式開始演習時全部「復活」。
就在一場非計劃內的演習悄然結束的時候,我們的宰相大人也從美女的大腿上悠悠地醒轉過來。
「你醒了嗎,索格。」琴娜的笑容首先映入他的眼簾。
「嗯,」索格蘭德答應了一聲,卻又被一陣疼痛打斷,「哎喲,我腦袋右邊怎麼腫了包?」說著他用手去撫摩疼痛處。
「你不記得了嗎?」琴娜一臉無辜狀。
「怎麼了?」索格蘭德捂著半邊腦袋站起身來,「藥效發作前我好像是向你的方向倒下去的。你沒能扶住我嗎?」
「你和我還有段距離呢,我穿著這身裙子怎麼也不可能像平時那樣靈活啊。」
「的確是這樣呢,」索格蘭德看了看自己的右臂,「謝謝你給我包紮傷口。」
「沒什麼,就當和你上次的幫忙扯平了而已。」琴娜想起了自己那段落魄的日子,「當時如果沒有索格,也許我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吧。」
「別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今晚我們本來是打算去舞會跳舞的,雖然現在舞會應該已經散場了。不過,親愛的琴娜,可不可以賞光和我跳上一曲呢,這裡的場地很寬敞。」說著索格蘭德行了標準的邀舞禮。
琴娜起身還禮,「不勝榮幸,琉斯大人。」說完將自己的手遞給了對方。
「我也一樣,蘭芳特小姐。」索格蘭德行了吻手禮,異常地虔誠,「其實在帕爾特拉宮的舞會上,我就想請您跳一曲了。」
「勇氣不足,導致坐失良機。」琴娜不知道是在說誰,也許兩者皆有之吧。
在冉冉升到半空的金星的陪襯下,在凌晨時群鳥的鳴唱的伴奏下,海德爾平原上有兩個身影,迎著即將來臨的晨光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