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話表白
自從那維進入氣象意義上的冬季已有將近三個半月了,隨著春季那悄無聲息的腳步的漸漸接近,那維的天氣也逐漸擺脫了冬季剛開始時的陰霾和嚴酷,轉而變得溫和明麗起來。同時隨著天氣好起來的,還有索格蘭德的傷病。
在這段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日子裡,大陸上發生了無數的事情,有喜劇當然也有悲劇。然而這一切都對暫時生活在這裡的我們的主人公還沒產生任何影響,索格蘭德一邊養著自己的身體,一邊並沒有讓自己的大腦怠工。馬其蘭迪爾扮演的伊比裡亞商人代表很成功,他和梅布列斯中的反斯達爾勢力簽訂下了一樁涉及150萬魯特(約合1900噸)糧食的交易。對於此事,雖然卡烏內斯庫方面的存糧存在很大的缺口,但所幸法爾斯貝格在希塔洛斯順利地接收到了羅西家支付的15萬枚瑪斯塔爾金幣。有了這批大陸硬通貨,法倫西很容易地在帕米斯的市場上收購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而雙方的第一次交易很快就要進行了。
另一方面,索格蘭德的恢復也很令人樂觀,這幾乎完全要歸功於琴娜的照料。每天扶持著行動不便的索格蘭德來回於溫泉和住所之間;按時地為他全身塗抹藥膏;精心照料他的飲食起居,甚至於最初幾天還要喂根本動不了四肢的索格蘭德。當然索格蘭德不想一直受制於人也是一個促進恢復的重要原因,經歷過傷病第一天的狀況,索格蘭德就開始努力地恢復自己的行動能力。
特別是在溫泉裡,由於以前一直看見琴娜冷淡犀利的一面,索格蘭德完全沒了到她在某些方面的觀念比自己想像的要大膽開放得多。這讓索格蘭德非常地苦惱,琴娜似乎完全不介意和他一起**著身體泡在一個溫泉裡。在溫泉中,索格蘭德一開始盡量讓雙方離得遠一些。不過由於既然泡進了溫泉,那要趁機盡量按摩肌肉摩擦皮膚才能起到治療效果,身體接觸自然也就無法避免了。於是索格蘭德決定用聊天來將雙方的注意力引開,這個計劃很成功,雙方從亞爾提卡特帝國建國初期的第一場會戰開始就投注了極高的熱情。所以在熱烈的討論後,索格蘭德終於很爭氣地在亞爾提卡特帝國覆滅前復原自己的上肢行動能力,可以名正言順地避開和琴娜的肌膚之親。
然而過往的許多事實都證明了,大家很容易低估琴娜的洞察力,往往自以為得計時,其實自己的企圖早就被琴娜看穿。索格蘭德不幸地又一次證明了這個事實。
又是一個明媚的早晨,索格蘭德悄然地醒轉過來,恢復意識後第一件要做的事還是嘗試挪動自己的四肢。令他很興奮的是,他的雙腿已經可以動彈了,雖然還不是很靈便,但的確可以支持自己站立。
索格蘭德本來就不是喜歡依賴別人的性格,而且長年的獨自離家的生活也使他不習慣於被別人伺候著。早在士官學院時就是這樣,當時有不少富有的學生都有自己的跟班,甚至有些家境並不富裕的人也竭盡全力地趕這個時髦。索格蘭德的家境當然也不是沒有這個能力,不過一來老琉斯確實是個吝嗇鬼,二來他本人也不喜歡這種風氣。所以自始至終索格蘭德的所有私人事務都是自己一個人料理的。等到了軍隊中也沒改變這個習慣,成為軍團長以後雖然他並不想干涉別人的做法,但如果連軍團長大人都沒有勤務兵的話,下屬又怎麼好意思有呢,當然個別厚臉皮的傢伙除外。於是第三軍團成為了大陸上擁有最小勤務兵編製的作戰單位,旁人看來大概會覺得那是大陸上最寒酸的軍官生活吧。
索格蘭德慢騰騰地將自己內務整理好,就像以往很多個早晨一樣。在他將被子剛剛疊好的時候,琴娜端著早餐走了進來。她看見索格蘭德已能自由行動,這讓她吃驚不小。原本按照老古爾奇的判斷,嚴重的肌肉拉傷加上各種細小的傷口再加上長時間的體溫過低,一般人沒有個半年是不可能恢復行動能力的。琴娜暗暗地為索格蘭德的意志感到吃驚,看來她是忽視了溫泉的某些神奇之處。
索格蘭德剛直起腰板,就感覺到一個柔軟的身軀貼上了自己的後背,腰被一雙纖巧有力的手臂鎖住。「你怎麼自己起來了,應該在臥床多休息幾天的啊?」
「哦,感覺能動了就自己起來了,我不能一直讓你照顧。」索格蘭德將自己雙手按在了琴娜扣在他腰際的柔荑上。
「我讓你感到不自在了吧?」
「呃……沒這回事,你多心了吧。」索格蘭德覺得自己反應得很拙劣。
「你不用安慰我,在溫泉裡我就已經感覺到了。我想你不想我們太過於親近,不是嗎?要是一般男人的話,肯定會樂於在床上多躺些時日的。」
「是這樣嗎?我只是覺得還有很多事要做,盡早恢復身體不是可以多做些事嗎?」
「索格為什麼要選我呢?」琴娜突然間幽幽地冒出這麼一句。
「嗯?你說什麼呢。」索格蘭德顯然有些跟不上琴娜的跳躍思維。
「我說你為什麼要選我做你的未婚妻呢?以前因為不清楚戀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一直就認為你選擇我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樣結合對你我都有其他方面的好處。但現在想來這不是全部,如果你選別人的話,相信同樣能帶來各個方面的利益,甚至要比我能帶給你的更大。你是個聰明人,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到最後琴娜顯得有些激動了。
索格蘭德愕然地呆在原地。自己的謹慎和保守看來並沒有帶來什麼好處啊,反而讓琴娜不安起來,看來有時候還是坦誠一點的好。
「這是因為再聰明的男人,在面對自己喜愛的女子時都犯傻的。我並不比其他人聰明或者睿智,只是比他們更加冷靜和客觀一點而已。即使這樣,琴娜,我要說在處理和你有關的事情時,我和別人相比的那丁點優勢也迴盪然無存。這就是你給我和其他女性所不同的感覺,這些天之所以和你保持一定距離,那是因為我覺得如果太接近你,我真的會為你發瘋的。到時候,也許會做出傷害你的舉動,我不能允許自己犯這樣錯誤。」
「你也是用這樣的花言巧語欺騙過希格拉妮吧,我在瑪斯塔爾的時候,有關這方面的流言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琴娜的心結其實已經被解開了,索格蘭德雖然在譴詞上還很含蓄,但琴娜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她現在之所以這樣說只是想掩飾一下自己的高興而已。
可是索格蘭德卻被她這麼一句引起了埋在心底已久的思緒。
「希格拉妮啊,在私人方面是我虧欠她太多了。」
「怎麼說?」琴娜好奇地問道。
「琴娜,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當然你為此而動怒也很正常。」索格蘭德下定了決心。
「什麼事?和你的舊情人有關?」
「我和希格拉妮發生過**上的關係。」
「什麼?」琴娜瞪大了眼睛,這種事幾乎沒有哪個男人會主動對自己的未婚妻說出來,「也就是說你和她那個那個,反正就是你害怕對我做出的那些事情,你和她都做過?!」
索格蘭德點點頭。
「你真是……無恥!」
「是,我是很無恥,利用的她的感情。第一次還可以推脫的話,第二次完全就是不負責任的放縱了,那天我以為自己肯定會死在瑪斯塔爾,所以就……。因此現在還是盡早向你坦白的好,如果你認為就此無法再信任我,那麼我們可以解除婚約。」
「既然你們都已經有夫妻之實了,你為什麼不乾脆留在瑪斯塔爾?」琴娜嚴厲地責問道。
一般情況下,三流劇情的男主角肯定會說:「即使和她在那個那個的時候,我的腦海中始終有一個抹不去的倩影,那就是你。」這一類的台詞。然而索格蘭德畢竟不是三流愛情劇的男主角,並且作為女性的一方也根本不會信這樣的胡扯。
「因為我和她根本做的是兩樣的夢啊。」索格蘭德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琴娜不由地緊張了起來,她急切地期待著索格蘭德的下文。要說琴娜的不安和疑惑,其實很大一部分是在瑪斯塔爾時聽說的關於索格蘭德和希格拉妮的傳聞所引起的。在瑪斯塔爾人的眼中,他們當時的公主、現在的女皇是如此優秀和多情,兩人最終的分開也被大多數人看做是因為老皇帝的固執以及朝中某些人的別有用心所導致的。因此琴娜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索格蘭德本人到底是如何看待和希格拉妮之間的感情,也許她其實是生怕索格蘭德依舊眷戀著以前的情人。
「希格拉妮曾經說過,她愛我的外貌,愛我的才華,愛我的品格,愛我的許多許多。但是她惟獨沒有說過愛我的理想,她希望因為她愛著我的那些許多許多,而我應該以愛她的理想來做為回報。她急切地想瞭解我的一切,卻從來沒有開口問過我的抱負。」
「按希格拉妮的想法,她可以為我和整個瑪斯塔爾的統治階級作對,而我也得綁在她的戰車上,為了她的夢想而戰鬥。如果我留在瑪斯塔爾,成為她的丈夫,那麼以後我的一切都將圍繞著她的夢想而轉動。因為她為我付出高昂的代價,所以要這樣的回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她第一次開口說愛我時,我就已經知道了她的想法。所以我回答道,如果我有幸生在瑪斯塔爾,我會很高興地拜倒在她的裙下。然而很可惜,我出生在法倫西,身上還有可能流著納西比斯人的血。無論如何,我和她的夢想都不會有交點。如果我拋棄自己的抱負而為她的理想生活,那麼我將不會在是我自己,只會成為希格拉妮和瑪斯塔爾帝國的一件華麗的裝飾品而已。這樣的未來,我認為希格拉妮也已經預見到了,只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又或者在這個問題上,她也和那些不入流的小商販一樣,變得急功近利和鼠目寸光了。」
「希格拉妮個人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無可挑剔的人物,打心眼裡我對她可以用上人世間最美麗的詞彙去稱讚她。但就如同走獸可以羨慕飛鳥的羽毛,但卻決不希望自己也披上那對它來說完全是累贅的華麗一樣。雖然我崇拜希格拉妮的那些偉大的理想,但卻決不希望拿它來代替自己的願望。希格拉妮熱愛瑪斯塔爾,就像你我熱愛法倫西一樣,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一件事。但她卻不能像我包容她對瑪斯塔爾的愛一樣包容我對法倫西的愛,這一點上她非常的**,可以說完全體現了一個合格君王的資質。」
「好了,琴娜,你現在清楚地知道了我對希格拉妮的感觀;而且你也應該能從我剛才言論中體會到我對愛情和婚姻問題的理解。也許你不能認同我的想法,這樣的話,請你趁早提出來。我們可以及時地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問題的誕生,你認為呢?」
「索格啊,你真是一個冷血的傢伙。」琴娜如此評論道。
「應該說是一個無恥而冷血的傢伙。」索格蘭德無情地自嘲道。
「那麼你又怎麼知道我會愛你的理想呢?」琴娜問。
「我就是知道而已。」
「你不認為這個回答沒有什麼說服力和理性嗎?」
「的確是沒什麼說服力,但我想偶爾相信一次直覺不會很糟糕。」
「索格啊,問你一個老套的問題。」
「什麼?」
「如果我和國家,同時遇到了危險,你先救我還是先救國家?」
索格蘭德沉默了很久也沒能再吐出半個選擇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在猶豫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索格蘭德老實地說,「如果我回答先國家,怕你會不高興;如果我回答說,先救你,那就是對你撒謊。」
「其實這個問題是父親和我說的,他之後對我說:『琴娜啊,記住當你問男人這個問題後,一般等級的色狼會回答先救你,而老謀深算的色狼會回答你先救國家然後為你殉情。』然後我問他,沒有別的回答了嗎。父親就告訴我說,大概有個人會有不討女孩子歡心的答案吧。你的真實答案是什麼?」
「真實答案?」索格蘭德想了想,「如果出現這樣緊急情況,我會先挽救國家,希望能盡快解決問題,回過頭來救你。假設,僅僅是假設,我沒能救回你。那我應該也不會自殺殉情,除非國家不再需要我,如果大家還需要我一天,我就會繼續活下去。」
「和我想的完全一樣呢,索格。」琴娜的柔荑輕撫上索格蘭德的臉龐,「你就是這樣的傢伙,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不用擔心,從今往後,你的背後由我來守護。」說著琴娜溫柔地吻上眼前男人的嘴唇。
索格蘭德完全怔住了,並不是因為琴娜突然的吻,而因為琴娜的最後一句話。琴娜也明顯地感覺到了他身軀顫抖了一下,她知道她已經進入這個男人的心。索格蘭德從士官學院開始,就自認為獨自作戰大概是自己一生的宿命了。雖然他並不指望有人能讓他安心把背靠上去,但並不代表他不期望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長久以來對於這種孤獨的麻木,今天被琴娜的一句話徹底粉碎了。
良久,索格蘭德的身體才鬆弛下來,他扶上琴娜的腰肢,熱烈地回應起對方的熱情來。兩人的理智很快被淹沒在唇舌的交纏中,令人窒息的消魂感是最好的媚藥。之所以沒有發展成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場面,是因為有第三者突然插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