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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鼎之輕重 第226章 黃蜂尾後針(上) 文 / 牧江南

    第226章黃蜂尾後針(上)

    沙漏中的細沙靜靜的流淌著,沙粒間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宮室中顯得格外的清冷。

    呂雉緩緩的從睡夢中醒轉過來,伸手揉了揉有些生疼的太陽穴,神情有些恍惚。

    呂雉微微搖頭,不覺有些好笑。人都說貓冬貓冬,一到了天氣寒冷,就特別容易犯困,才批了不到半個時辰的奏疏,竟然靠著椅子睡著了。身上披著溫暖的棉被,想來是哪個細心的宦官為自己披上的。

    看來自己確實是年紀大了,而且養尊處優久了身子也容易乏了。想當初在沛縣耕織時還要照顧盈兒,也不曾覺得過累,現在才躺著看了一會奏疏竟會犯困。

    端起暖爐上溫著的熱茶喝了一口,呂雉放下茶杯,抬頭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一旁正在侍奉的中年宦官急忙躬身回道;「回稟王后,剛過申時,現在想來約莫一刻吧。」

    呂雉點了點頭,蛾眉蹙起,又問道:「太子呢,有沒有按時讀書。」

    宦官笑著回稟道;「回王后,侍讀剛剛才報來太子已經午憩起床,現在想來是在讀書吧。王后你也太過擔心了吧,太子如此聰敏好學,又怎麼會疏怠了功課呢。」

    呂雉臉上露出淺淺微笑,「話也不能這麼說,盈兒雖然聰敏好學,可正是最貪玩的年齡,若是一個大意被身邊的阿貓阿狗帶壞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誰敢呀。」那宦官陪笑道;「太子身邊的人都是王后精心挑選的奴才,老奴也一個個都知根知底的,沒有一個是不知輕重的人。再說古人不是說『明君親賢臣,疏小人』,我看太子十成十就是活脫脫的一個明君,哪會被一些小人擾了心性呢。」

    呂雉含笑的點了點頭,心情卻是大好,站起身子活動了幾下。「走,連誠,我們去看看太子。」

    「諾!」

    呂雉走在前面,連誠緊跟其後,正要邁出宮門時呂雉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過來盯著邊誠,聲音平穩的說道;「邊誠,剛剛那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大王如今正是春秋鼎盛,太子只是儲君,這種話僭越了。」

    「是。」邊誠急忙彎***子,在彎腰的瞬間卻從呂雉眼中看見了一閃而過的厲色,心中誠惶誠恐。

    這王后,當真是個厲害角色,自己服飾了幾代齊王,從未見過像她這麼心思縝密之人。看來以後自己一定要加倍小心的伺候著,半年疏漏都不能出。

    因齊國久經戰亂了,昔日數百年的齊王宮早已經在戰亂中焚燬,新建的宮室氣勢格局自然遠遠不能與其相比。況且劉邦尚簡,宮室便更加缺少修繕了。

    太子的寢宮就在正殿的右側,相隔不過數千餘步,呂雉不過片刻就到了。

    依在門外張望,見劉盈正握著毛病懸在書簡上,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正擰著眉頭出神的思索著,連呂雉來了都未發現。

    門外正在坐在凳子上打著盹的小宦官睜開眼見呂雉來了,嚇得馬上跪在地上,高呼道;「參見王后。」

    劉盈這才回頭過來,見呂雉來了便連忙把筆一放,站起身來正容拜倒,「兒臣參加母后。」

    劉盈雖然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卻自小生的文靜,凡事規規矩矩,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被立為王太子後更是如此,就算見到父母也是一樣執禮。這點博得了滿朝大臣的讚賞,卻被劉邦不喜,以子不類父常常加以疏遠。

    呂雉橫眼等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宦官,轉過身去笑吟吟的牽住劉盈的手,笑道;「盈兒,在做什麼功課呢。」

    劉盈張嘴笑了笑,「母后,兒臣正在做父王留給我的功課,父王走時曾讓曹少傅留下十篇策論題目,今天這是最後一篇了。」

    呂雉掏出手絹,輕輕的為劉盈擦了擦額頭的墨跡,「可是有什麼不解之處?」

    劉盈點了點頭,「兒臣心中正有一處不解。父王給我的這篇策論題目是『治國之道』,老聃曾言『上善如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意思就是與民相安,不與民爭利,以無為天下大治。但韓非又提倡『以法為教,厲行獎賞』,用律法來約束百姓的行為。兒臣實在迷惑,所謂的治國之道,究竟該如何取捨?」

    呂雉微微一笑,撫了撫劉盈的頭,沉吟了片刻,才說道;「這就是你父王對你的考驗了。其實法家和道家之說本質上並沒有什麼衝突,道家的無為提倡休養生息,輕徭役、重農事,這才是治國之本;同樣法家的權術一樣是為王者需要掌控的,用律法來鞭策臣下,約束百姓,這樣才能保障國家的穩定有序,這是治國之骨。若是治國,不妨法禮並重,先德後刑,因道生法,如此便可讓天下平定。」

    劉盈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即拍掌笑道;「母后果然高明,實在是秒,妙不可言!好,我就照這麼寫,如此父王一定會滿意我的策論的。」

    呂雉看著劉盈瘦小臉上滿是歡喜,不由心疼萬分,輕輕的將劉盈攬入懷中。

    劉邦不喜歡太子,這個並不是什麼秘密,劉盈自己自然也感覺的出來父親對他的生疏。所以他總是加倍努力的讀書,希望能通過這個得到父親的肯定。可是他卻不知道劉邦不喜歡他根本就是因為他的性格太過懦弱,毫無王者之風,所以無論他多麼努力的博古通今,劉邦一樣不會對他有什麼肯定的。

    這些話呂雉自然不能說出口,否則對劉盈的打擊一定非常大。所以每當看見劉盈刻苦的埋頭看書呂雉總是忍不住心疼萬分,對自己的夫君埋怨也更深一層。

    輕輕的扶正劉盈的小臉,笑著說道;「盈兒,你父王回國還很長一段時間,不如今天先放放功課,休息一日如何。」

    劉盈一愣,到底是少年心性,很快就喜上眉梢,拍掌笑道;「好呀,正好弟弟來了,我還想和他玩蹴鞠呢。」

    呂雉一愣,奇怪的問道;「哪個弟弟?」

    劉盈笑著說道;「如意弟弟呀,母后你別看如意才十一歲,蹴鞠踢的那是極好,連父王都直誇他呢。」

    呂雉猛的回頭,盯向邊誠,眼中寒光驟先。邊誠連忙慌慌張張的說道;「戚夫人因為在趙地水土不服感染了風寒,所以大王讓人先將他們送了回來,今天午間才回宮的,老奴還沒來得及稟報王后。」

    劉邦共有八子,劉盈是老二,卻是嫡長子。長子劉肥是他年輕的時候在外和人苟合所生,所以為私子不得入宗籍,對王位自然也就沒有競爭力了。除了三子劉如意、四子劉恆外,其他二子都還是襁褓嬰兒,等他們才成年劉邦恐怕是不在了,所以也不對劉盈的太子之位構成威脅了。

    四子劉恆生母是薄氏,出身貧賤,而且為人極為低調,每次見到呂雉都是恭恭敬敬,沒有半點疏怠,再加上薄氏本身就不受寵,不過相貌平平,本是劉邦身邊的侍女,不過是劉邦一時酒後興起臨幸才生了劉恆,所以呂雉也並沒有把劉恆放在心上。

    唯一對劉盈的太子位子有威脅的就是劉如意,他自小生的一副聰明伶俐像,極為調皮鬼主意也多,像極樂劉邦小時候,所以深得劉邦的喜愛。再加上他母親戚夫人美貌異常,獨寵後宮,劉邦對她向來是有求必應。比如這次出征河北,戚夫人因為是趙人,所以吵著鬧著要回故鄉看看,劉邦竟然不顧群臣的反對帶上了他們母子。

    母子如此的寵愛,如何能不讓呂雉敵視十分。想到這裡呂雉不禁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尖利的指甲深深的扎入肉中,暗暗發誓早晚會讓戚夫人母子知道與她呂雉為敵的下場。

    呂雉緩緩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回過頭時又換了一副慈母的笑容,微笑道:「那你去吧,記得小心些別摔傷了。」

    「嗯。」劉盈張口應道,便興沖沖的衝了出去。

    待劉盈出門,呂雉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冷冷的看著邊誠。邊誠心中畏懼,急忙跪了下去,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你以後若再自作主張隱瞞不報,就別怪哀家翻臉不認人了。」呂雉冷冷的說道。

    「是……是……」邊誠連忙磕頭應道,心中暗暗叫苦,他素來知道呂雉對戚夫人恨之入骨,本想找個她心情好的時候在告訴她戚夫人回來的消息,缺不了落得現在這下場,當真是叫苦苦連連。

    呂雉神色恢復如初,聲音平緩的說道;「起來吧。」

    「諾。」邊誠連忙爬了起來,揮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護送戚夫人回來的人有沒有帶來什麼大王的消息?」

    「有。」邊誠不敢怠慢,連忙回道;「我問過帶隊的校尉,他說我們漢軍即將到達邯鄲,倒是和趙軍合併一處再北上迎戰秦軍。」

    別人不知道,呂雉心中卻是有數,自然知道漢軍北上真正的計劃是謀奪趙地,於是沒有多說什麼。又問道;「那蕭丞相那邊呢,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劉邦雀占鳩螬謀奪了齊國後,雖說通過種種手段大致穩定了齊國的形勢,但在原有的貴族之中,擁護田氏的勢力依舊很龐大。前幾日即墨便傳來了士民暴動要求齊王復位的消息,這種事情處理起來極為棘手,尤其是劉邦口口聲聲只是代理齊國,又處處以仁義自居。蕭何便不敢怠慢,親自帶隊前往即墨和當地的貴族和談,力求和平解決這次暴動。

    蕭何走後,國內的大小事務便由呂雉代為掌管。雖說女子掌國有違祖例法規,但蕭何也別無他法,除了呂雉能擔此重任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足以托付。

    邊誠搖頭道;「丞相那並沒有消息報來,想來依舊是處理妥善了,王后無須擔心,老相國老成持重,他辦的事向來是四平八穩,絕不會出錯的。」

    呂雉點了點頭,心想最好如此,這樣夫君出征在外就不必為國內的事情煩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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