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瞞天過海
匈奴是以游騎立國的部落聯盟,擅長的是來去如風的弓馬騎射,攻城一直是他們不擅長的弱項。昔日戰國中期,剛剛興起的匈奴和林胡、樓煩起兵三十萬圍攻趙國北地的一個小城池,卻圍城數月不下,最終被李牧從容的調集大軍在城下大破之,匈奴的攻城之力由此可見一斑。
後匈奴與中原諸國纏鬥數十年,漸漸也摸索出了一套攻城的方法,大多是依靠騎射在城下與城頭守軍對射,再遣勇武之士以飛爪、勾鎌等攀爬器械躍上城樓,最後奪取城門放大軍入城。這種攻城方法對小的城市和關隘較為有效,可一旦遇到像雁門那種城高池深的大城,就見效甚微了。
所以從頭曼單于開始,匈奴人也漸漸重視起了攻城器械的製造,用武力強迫一些從邊郡掠奪來的中原人為其造了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到了冒頓登上單于之位後,便愈發向中原先進的文明靠攏和學習。先是用鐵腕手段將匈奴從一個鬆散的部落聯盟凝聚成了王國的雛形,大大加強了王庭的中央權威,在生產和軍事上,也頻頻效仿中原。
當時秦帝國已經大亂,為了躲避戰亂大批的中原人紛紛北逃避難,冒頓趁機將他們掠奪來作為奴隸,而不是再像以前一樣簡單的殺死。在大河衝擊形成的肥沃河套地區,冒頓讓這些農奴為匈奴耕種穀物,以此來補充匈奴脆弱的後勤補給。同時在北疆花大力氣去掠奪工匠技師,給他們良好的待遇讓他們為匈奴打造精良的武器以及攻城器械。
冒頓的種種所為在很大程度上加強了匈奴人的攻堅能力,在這一次的入侵中,匈奴人輕鬆的攻下了不少北疆的小城池。嘗到甜頭的匈奴人愈發依賴這種新的攻城方法,而不是像以前一樣一味的靠犧牲人命去強行攀爬。
所以匈奴人看到面前憑空的多了一種看上去堅不可摧的關隘後並沒有立即攻城,而來停下馬來等待著後續的大軍集結。匈奴的斥候們則小心翼翼的提著馬韁靠近關隘想要觀望,卻遠遠的就被一陣弩箭射回,不敢過分靠近只能在遠處看了個大概。
這種關隘高一丈半有餘,按照的是秦國標準的中型關隘所建,城外雖沒有護城河卻有一道壕溝,這也為匈奴人的攻城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城頭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了持戟甲士,約莫五千餘人,關後不遠處人馬嘶叫,揚起有大片灰塵,想必後續之軍充足。
本來依照韓信的意思是想在城頭放一萬大軍嚇唬匈奴的,不過擔心人太多這座『關隘』萬一承重不夠中途塌了,那對面的匈奴人一定會笑的滿地找牙,秦國也會成為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所以才之派了五千勁卒持戟上城,將全軍的弓弩悉數配發給他們,讓他們張弓搭弩以此恫嚇匈奴大軍。
果然,匈奴人見這座關隘上的秦軍如此嚴陣以待便不敢冒然的出兵試探,冒頓從後軍趕到後也只是督促軍中的工匠抓緊打造器械,並未下令直接攻城。
這次南下的匈奴大軍損耗極為嚴重,死傷者已過三成,這也讓各部頭人頗有微詞,只是礙著冒頓強大的實力才沒敢挑戰他的權威。冒頓對此心知肚明,他自然知道馭下之術不能一味的靠著威逼欺凌,所以對諸部頭人也是多加安撫,逼著他們強攻的事情也盡量少為。
匈奴的王帳之中,冒頓正大發雷霆,他狠狠的瞪著燕復吼道;「你不是說河東到此秦軍再無任何的屏障了嗎?那怎麼憑空的冒出了這個關隘來。說,你個狗東西是不是心懷故國所以對我大匈奴起了異心,我要殺了你!」
燕復聽了後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拚命磕頭道;「大單于明見呀,老奴對大匈奴的忠心可鑒日月。老奴雖然是中原人,可是秦人與我仇深似海,我這二十年來吃的是匈奴的羊肉,穿的是匈奴的皮革,心中早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匈奴人了,對大單于您的忠心更加是天地可證。」
冒頓也只是怒火攻心才而已,心中到並沒有懷疑燕復耍了花樣。這個老傢伙因為投靠匈奴為奴早已經被燕國的親族唾棄除籍,而中原人又是對他這個『秦奸』恨之入骨,所以天下之大,也唯有匈奴可以收留他了。只是讓他惱怒不已的是原本以為無路可逃的秦人會成為他口中肥肉,沒想到卻憑空多出了這麼一個關隘出來,這如何能不讓他震怒。
跪在地上的燕復小心翼翼的抬著眼看了看冒頓的臉色,見他臉色漸漸平緩下來便暗暗鬆了口氣,這才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定是前幾天抓到的那幾個趙人騙了我們,是他們一口咬定前方再無城池的。老奴也是一時愚鈍才被他們所騙,我這就去將他們活活剮了,替大單于出氣。」
冒頓鼻子重重的哼了聲,看著燕復怒道;「老子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我想問的是你可有什麼辦法?」
燕復面露為難之色道;「大單于,這座關隘老奴也去查探了一番,秦人確實防範森嚴而已後援不斷,若是我們強攻的話恐怕會死傷慘重。不過這個關隘並不高,用簡單的雲梯就可以登上,所以老奴早已經下令奴隸營中的工匠去打造攻城器械了。這附近林木很多可以就地取材,最快的話午時就能打造好雲梯和攻城沖車了。」
冒頓這才臉色稍緩,冷哼道;「算你還有點腦子,告訴那些工匠,如果二個時辰內造出來了,每人賞肥羊十頭;若果延誤了時間,他們在龍城的親人就會人頭落地。」
「老奴領命,這就去督促他們。」燕復諂媚的行禮,轉身退下了。
待他走後,冒頓回到了王座上,卻仍然有些心神不寧。倒了杯美酒緩緩入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不安,心中想道;「血債血償,韓信,這一次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不論如何,我冒頓都會將擋在我們面前的障礙一一殺死,不論是誰!
日過午時,匈奴軍中的攻城器械已經打造完成。巨大的攻城沖車被百餘名赤著上身的精壯男子推到了陣前,還有十架雲梯,雖然簡陋,但對付這種中型關隘卻是綽綽有餘。數千名哭哭啼啼的趙人被推倒了陣前,他們顫抖手中推著的是裝滿泥土的小車,握著的是粗劣的鏟具,他們將在匈奴人弓箭的逼迫下成為第一批炮灰填滿壕溝。
冒頓對投降工匠的效率趕到很滿意,心情大好的額外多給了每個五頭肥羊,他下令全軍屠羊開灶飽餐了一頓。又在陣前大聲的許諾下重賞將士兵的狂熱性調動了起來,匈奴士兵一個個摩拳擦掌,興奮的嗷嗷直叫,準備一舉拿下這座關隘。
就在冒頓準備下令攻城的時候,秦軍城中卻一陣躁動,緊閉的城門忽然大開,一騎越過吊橋徑直向匈奴大軍衝來。在二箭之外的地方停住了馬步,馬上的騎士也不理會數十萬匈奴人的大眼相瞪,而是面色平靜的高聲呼道;「冒頓單于可在,秦國上將軍韓信請求一見。」
匈奴大軍中頓時炸開了鍋,士卒們紛紛交頭接耳,皆是面帶恐懼的看著馬背上身軀單薄的韓信。
韓信這個名字早已經傳遍了漠北,在頭曼城中的大屠殺傳遍草原後,貴人們仰天哀嚎,日夜泣不成聲,匈奴的男子用彎刀劃破臉頰,任鮮血流淌。在匈奴人的傳說故事中,韓信被描述成身高五尺,嘴中吐著火焰的惡魔,專門愛吃小孩的心肺和內臟。匈奴是個畏懼強者的民族,所以他們對韓信的恐懼遠遠多於仇恨,可當韓信就站在他們面前時,他們這才驚訝的發現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並沒有三頭六臂通天之能。
在陣中聽見韓信叫陣的冒頓卻已經安坐不住了,催馬帶著數十名親衛出陣迎了上去。匈奴人崇拜強者,韓信居然單身前來而他身為大單于若是怯陣不敢上前,那必然會讓二十萬匈奴勇士看輕。
不過他仍然留了個心眼,帶上了四十多名身手高超的匈奴勇士,心中倒是不停的猜測著韓信此行的目的。
冒頓離著韓信一箭之外便謹慎的停下了馬步,韓信笑著舉了舉手,示意身上沒有攜帶弓箭武器,冒頓這才放下心來又靠近了些,隔著十餘丈和韓信遙遙相望。
二人四目對接,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異色,韓信最先打破了沉默,拱手笑道;「秦國韓信參加匈奴大單于,我代我家秦王問候單于身體安康。」
匈奴為草原之主,昔日國力鼎盛的始皇帝自然不會將這個北蠻視為平起平坐的國家,所以未和匈奴有任何建交。可如今卻不一樣,秦國國力大不如從前,而匈奴卻正處於巔峰鼎盛國力遠在秦國之上,所以韓信代秦王持平禮覲見冒頓倒也是合情合理。
冒頓並未回禮,只是眼神複雜的看著韓信。原本他對韓信恨之入骨,曾發誓要將他挫骨揚灰的,可現在韓信就站在他面前,他卻發現對這個面帶溫和笑意的年輕人實在提不起什麼恨意。
冒頓緩緩的開口道;「你很年輕。」
韓信一愣,他原本以為冒頓不會秦語,定會帶著翻譯前來的,卻不知冒頓自幼傾慕中原文化,曾請過中原逃難過來的儒生為師學過秦語。
雖然有些吃驚,可韓信還是微微一笑說道;「大單于你也很年輕呀,我原以為匈奴的新單于是個臂膀粗圓已過壯年的大漢,卻沒想到單于看上去和我心中想的大不一樣。」
冒頓聞言一笑,也隨口說道;「你若是知道我匈奴中是如何傳言你相貌的,想必就不會說這番話了。」
二人相視一下,皆是仰天大笑,一時倒拉近了不少距離。看上去不像是生死仇家,到反而像是老友相見。
冒頓輕輕的握著馬鞭,「說起來這倒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那次在漠北我們曾經遠遠的見過一次,不過隔著太遠看的不是很清楚,你到是不客氣,隨後就趁著大雪偷襲將我打的狼狽不堪。」
韓信道;「慚愧慚愧、僥倖僥倖,我也只是運氣而已。」
冒頓卻緊盯著韓信搖頭道:「不是你的運氣,而是我太麻痺大意了。不過我到要謝謝你,是你讓我奮發努力的,我之後的種種淒慘遭遇都是拜你所賜。」
韓信仍然面不改色的微笑道;「大單于不會僅僅是想來跟在下敘舊的吧。」
冒頓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心中有些激動的情緒,說道:「好了,敘舊結束,接下來我們該談談正事了,說說你來見我的目的。」
韓信正色道;「我是為了貴我兩國的長久和平而來,希望大單于念在交戰二方士卒都是死傷慘重,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和談一番達成諒解,你看如何?「冒頓冷哼道;「和平!很難想像這是從你們秦人口中說出來的話,你們秦國曾是這天下最野蠻最霸道的國家,現在你們衰落了,卻跑來和我們匈奴人說和平,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韓信面色一黯,半天才說道;「那大單于的意思是?」
冒頓怒目圓睜,厲色道;「很簡單,血債血償,以命還命,只要我冒頓一日為匈奴之主,我就必將踏破關中,把你秦國徹底的從這個世界上抹去,將你們強加給我大匈奴幾十年的恥辱加倍奉還。還有你韓信,你覺得我會放過你這個沾滿我族親子弟鮮血的劊子手嗎?」
韓信默默低下頭去,許久才長吁一口歎道;「大單于,你如果非要如此強橫無理那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中原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秦國雖然蒙受大難可六百年的根基猶存,你如想攻下關中的話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到時候玉石俱焚了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還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條件。」
冒頓緊緊盯著韓信,忽然一笑,說道;「我剛剛說的都是我以前的想法,現在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聽。」
韓信揚了揚眉,「哦?大單于請說。」
「很簡單,你歸順於我,我放過你身後的這些秦人。」
韓信啞然失笑道;「單于你是在開玩笑吧?要知道我的惡名在你們匈奴可是臭名昭著呀,人人欲殺之而後快。」
冒頓臉色卻無絲毫嬉笑之意,而是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我會加封你為右校王,僅次於我之下,居左賢王之上。我冒頓是個要做大事情的人,如果連這點仇恨都放不下,那還有什麼資格成為天下的主人。」
冒頓的一番話讓韓信有些吃驚,他臉色數變,看上去猶豫了半天,這才緩緩的說道;「承蒙單于厚愛,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吃中原的粟米,若是改為頓頓匈奴的羊肉,恐怕難以下嚥。」
冒頓面色沉了下去,他自然聽得出韓信是在委婉的拒絕他的好意,忍不住怒道:「既然你如此不識相,那就回你軍隊中去。你就等著看我如果攻破你們的關隘,隨後將全部的秦人殺死。」
韓信面色有些為難的說道;「單于,如果我換一種方式來表達我們秦國的誠意,不知你願意不願意聽我一言。」
「說!」
韓信將頭低了下去,謙恭的說道:「我秦國願意奉匈奴為主,秦王拜你為王父,割讓北地所有郡縣給匈奴,每年願意進貢粟米五十萬石,羊二萬頭,大單于以為如何?」
冒頓心中有些吃驚,可面上仍然絲毫不變的說道;「韓將軍你說笑了,北地已經在我手中,你拿原本就是我匈奴的土地來割讓給我匈奴,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韓信面色一緊,又咬牙道;「那再加上上郡如何?」
冒頓眼中一亮,上郡位居關中之上,若是成為了匈奴人的屬地,那關中就時時刻刻在匈奴鐵騎的威脅之下了。這個條件確實豐厚,足以讓冒頓心動,可他仍然討價還價道;「每年粟米一百萬石,羊五萬頭。」
韓信面色蒼白的搖了搖頭,道;「我秦國如今只剩下關中三郡了,五十萬石已經是極限,再多恐怕我無法回去交差了。」
兩人唇槍舌劍的討價一番,終於將進貢的數量敲定了下來,每年粟米七十萬石,羊三萬頭。冒頓倒也大為滿意,有了這些供物,匈奴人每年就不用再忍受饑荒之患了,而且等於卡住了秦國的咽喉,將他們的血液一點點吸走,讓他們沒有喘息的機會用來壯大實力,只能淪為匈奴人的附庸。
和談既成,那接下來就是如何保障有效執行了,冒頓的意思是扣押二十萬秦人,以此來作為執行的保障。韓信卻揚了揚眉道;「不過我在匈奴為質吧,等到貢物送到再我回秦,單于以為如何?」
冒頓哈哈大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歡迎上將軍來我匈奴做客。」心中卻得意的想道:你既然來了我匈奴,那就絕不可能再放你回去了,到時候我就算不放你,秦國還敢拿我怎麼樣嗎?照樣不得乖乖的進貢。
冒頓心中得意,正想上前親熱的拉住韓信的手,卻見韓信忽然面色古怪的看著自己微笑,不由心中一警。
卻見韓信仰天看了看太陽,忽然笑道:「單于,我給你看樣有趣的東西如何。」
冒頓微微一愣,「什麼?」
韓信卻哈哈一笑,從胸口掏出一根管狀之物,冒頓身旁的侍衛一陣緊張,連忙拔刀上前擋在冒頓身前。
卻見韓信將竹管對準天空,居然噴出一物,隨即空中劃過了一聲刺耳的尖銳聲音,韓信豎起了耳朵凝聽了會,面色露出笑意,這才對著愣在那的冒頓拱手道:「大單于,跟你聊天真是太愉快了,我韓信去也,拜拜!」
說完立即調轉馬頭朝著城門跑去,冒頓這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狂吼道:「快,追上去,殺了他。」
韓信胯下的是秦室的寶馬良駒,哪會被這麼容易就被追上,只見他一陣狂風般飛快的衝入城門,吊橋迅速升起。
冒頓心知被耍,便咬牙切齒的下令全軍攻城,當攻城沖車好不容易到了城前,卻發現城頭上的秦軍士卒早已撤光。沖車推上去一撞,整段城牆便如同豆腐般轟然倒塌,只留著滿頭塵土的匈奴人愣在那張大嘴巴。
浩蕩的大河之上,數千隻大大小小的船隻遮天蔽日穿梭於大河之中。為了將這部流落在北地的秦人接回家,秦國上下幾乎全部動員了起來,所有的船隻都被徵集到了渡口之處,很多秦人甚至自發的劃著自家的小船幾人幾人的不停接回。
當最後一批秦軍離開了河東之地時,氣急敗壞的冒頓才帶著大股騎兵衝了上來,韓信卻站在船頭哈哈大笑;「多謝單于熱情相送,下次再找你聊天。」
冒頓赤紅著眼等著遠處船上的韓信,睚眥欲裂,厲聲高喝道:「韓信,若不殺你我冒頓誓不為人。」
說完大叫一聲,吐了口鮮血翻身滾落馬下,身邊的親兵一陣慌亂,急忙下馬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