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岳父對對碰
包間很安靜,兩撥人大眼瞪小眼,高勝男和柳眉一臉蒼白站在各自的老爸身後,嬌軀微微顫抖,眼中一片絕望。
葉歡呢?
葉歡……又在總結自己的人生。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意思就是說,有事沒事反省一下自己,問問自己為什麼混得這麼失敗,這麼倒霉。
葉歡靜靜坐在桌旁,開始回憶自己的小半輩子。
從小在福利院長大,五歲開始學會偷雞摸狗,張家順隻雞,李家偷個蛋,敢上青山摘蟠桃,敢下魚塘捉老鱉,這些都只是為了生存,讓自己和夥伴們肚子吃得飽一點。
十一二歲時求知慾空前旺盛,為了解開男女生理器官構造區別這個難題,帶著猴子和張三偷窺過女生噓噓,偷窺過女生洗澡,研究過她們的內衣,後來情竇初開被按摩店女人騙去了童貞,再後來為了生存偷摸拐騙無所不為……
看看,多麼純潔爛漫的一生,沒招誰沒惹誰的,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懲罰他?
葉歡現在真的有一種撞牆或跳樓的衝動,哪種死得快選哪種。
隨著柳四海和眾小弟像陣龍捲風一樣刮進來,包間裡頓時一陣寂靜。
高建國放下了筷子,眼睛盯著柳四海,眉頭慢慢蹙了起來,很顯然,省廳廳長不喜歡柳老大的江湖作派,兩人可以說一個是兵,一個是匪,天生的對立階層。
柳四海對高建國的態度似無所覺,猶自親熱的拍著葉歡的肩笑道:「你小子不是說去捉你老爸的姦情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葉歡汗如雨下,尷尬的咧開嘴,發出幾聲比哭還難聽的嘎嘎乾笑。
柳四海說完彷彿才發現包間內還有別人,看著高建國疑惑道:「好眼熟呀,這位是……」
高建國大馬金刀坐著不動,眼中露出明悟之色,好像也認出了柳四海。
葉歡目光呆滯,像條死魚……
怎麼介紹?難道跟他們說這是我的岳父一號,那是我的岳父二號,哥倆喝杯白酒,交個朋友?
腦子裡還在想著對策的時候,柳四海一雙熱情的雙手已經迎了上去,抓著高建國的手上下使勁抖動:「……這位難道就是葉歡的父親?久仰久仰,越看越覺得面熟,好像哪裡見過似的……」
高建國不著痕跡從他的大手裡掙脫出來,皮笑肉不笑道:「柳老大,別誤會,我可不是葉歡的父親,不過你後面那句話沒說錯,我們確實見過,二十多年前你帶人與別的幫派搶地盤,持械傷人被判了兩年,當年抓你的人正是我,高建國,忘了麼?」
柳老大頓時楞住,仔細回憶半晌,臉色也變得青紅不定起來。
啪!
柳四海狠狠一拍桌子,怒道:「媽的!原來是條子!」
高建國不甘示弱,同時也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菜碟都跳了起來,桌面上灑滿了湯湯水水。
「柳四海!你敢這樣對我說話?以為在這京城我便奈何不得你麼?」高建國聲色俱厲。
柳四海濃眉一掀,與此同時,葉歡眼皮一跳。
「要文鬥,不要武鬥!」葉歡舉手大呼,堪堪趕在柳四海發飆之前。
劍拔弩張的高建國和柳四海同時扭頭,餓狼一般綠幽幽的眼睛瞪住他,異口同聲道:「葉歡,你怎麼會認識這種人?」
話音剛落,二人繼續互相怒視,又一次異口同聲:「你是葉歡什麼人?」
這句話問出來,高勝男和柳眉一臉慘白,幾乎當場暈過去。
對話到這一步,下一句話就會完全露餡兒了,一想到事情的嚴重後果,二女便忍不住想傚法鴕鳥,乾脆把腦袋埋進沙子裡,什麼都不管。
就在高建國和柳四海準備掀開底牌之際,葉歡忽然大叫出聲:「兩位別吵!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二人看在葉歡的面子上,怒視幾秒忽然重重一哼,同時扭過頭去。
高勝男和柳眉看著葉歡,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就像信徒看著救世主似的。
葉歡使勁一抹臉,臉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絕望的淚水還是被嚇出的冷汗。
艱難的吞了吞口水,葉歡一開口嗓子無比乾澀沙啞。
伸出手朝二人胡亂一指,葉歡含糊不清道:「伯父,這位是我朋友的父親,我管他叫叔……」
高建國和柳四海聞言臉色竟同時一緩。
葉歡這句介紹很妙,妙就妙在含糊不清。
高建國以為葉歡是在跟他介紹,畢竟葉歡口稱「伯父」,便以為柳四海是他朋友的父親,同樣,柳四海也以為葉歡是在跟他介紹,幸好葉歡見他們的時候埋下了伏筆,反正兩位岳父不管混黑道還是白道,統一叫他們「伯父」總是沒錯的。
中國是人情社會,無論當官還是黑社會,講究的無非「人情」二字而已,一聽葉歡介紹,對方是他朋友的父親,高建國和柳四海頓時偃旗息鼓,畢竟在他們眼裡,葉歡是新認的姑爺,作為老丈人,不能讓姑爺的面子太難看,二人都在各自的行業裡混得有頭有臉,論起為人處世,他們自然老練通達,不會為了當初的一些小恩怨而掃了新姑爺的面子。
一場即將爆發的戰爭,被葉歡含糊的一句介紹消弭於無形。
「既然是熟人,以前的事情便不提了,翻篇。」柳四海很大度的一揮手,豪氣干雲道。
高建國哼了哼:「翻篇就翻篇,聽說你已金盆洗手,希望你好自為之,你若再作奸犯科,我照抓不誤。」
柳四海臉色一變,接著扭頭看了看葉歡,沉默片刻,忽然豪邁的哈哈一笑,擺擺手道:「好好,翻篇了,翻篇了。」
高勝男和柳眉互視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極度緊張過後的虛脫無力,細細一看,兩人的**還在微微打著擺子,額頭上早已沁了一層密密的香汗。
今天這場面,可比懸崖上走鋼絲驚險多了,虧得那混蛋有幾分急智,居然硬生生的把事情揭了過去,回頭一定狠狠修理他一頓,以示獎勵。
高建國仍舊大馬金刀坐著不動,慢條斯理啜了口酒,斜眼一瞟,眉頭卻皺了起來。
「嗯?葉歡,好好說著話,你哭什麼?」
葉歡狠狠一抹臉,哽咽道:「看到兩位化干戈為玉帛,一團和氣的喜慶場面,不由讓我想起我那個在外面養狐狸精,破壞家庭和諧的老爸……回頭我把他叫來,讓他學學二位的豁達氣度。」
眾人:「…………」
…………
…………
警報暫時解除,現在要做的是,必須把這兩個人隔離,讓他們彼此離得越遠越好,不然兩人湊在一起再聊幾句,他和高勝男柳眉之間這樁亂七八糟的事兒還是有露餡兒的危險。
葉歡趕緊畢恭畢敬朝柳四海道:「伯……咳,那個,您身體不適,我還是送您下樓,早點回酒店休息吧。」
柳四海哈哈笑道:「休息個屁,難得跟多年前的故交見面,不喝幾杯怎麼行?高廳長,不吝賞我一杯酒喝吧?」
柳四海雖已退出江湖,但仍舊一副江湖中人的脾氣,江湖人最講究的就是氣勢,所謂輸人不輸陣,不管什麼原因,今天姓高的端坐不動,他就不能灰溜溜的先走,否則今晚的事傳出江湖,堂堂黑道梟雄竟在京城被嚇得落荒而逃,柳四海怎麼丟得起這張臉?
高建國端著架子淡淡一笑:「今日我不是兵,你也不是匪,喝幾杯有什麼打緊,酒桌之上只泯過往恩仇,他日你若再犯在我手裡,該怎麼辦還怎麼辦。」
柳四海眼中竟露出欣賞之色,仰天哈哈大笑,聲震屋樑:「哈哈,好一個『只泯過往恩仇』,好!高廳長,今天咱們只喝酒,喝完各自散伙,不過高廳長你放心,我柳四海的手已經洗得乾乾淨淨,有生之年絕不會再碰那些污穢的東西了,將來你若發現我柳四海做了什麼不乾淨的事,任殺任剮,我絕無二話!今晚跟我喝酒,你用不著嫌髒。」
高建國難得露出了豪邁之態,也跟著哈哈笑了兩聲,然後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小葉,叫人上酒,上好酒!我敬柳老大這份失而復得的『乾淨』!」
沉默片刻,高建國語氣有些不滿了:「小葉,你怎麼又哭了?」
藉著出去方便之際,葉歡打著擺子走出了包間大門。
高勝男和柳眉互視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出門便看到葉歡戰戰兢兢失魂落魄的身影,二女恨恨一咬下唇,幾步上前,一左一右狠狠揪住了葉歡的耳朵,合夥拎著一塊大臘肉似的把他拎到了飯店洗手間門口。
「混蛋(王八蛋)!都是你害的!」二女一邊罵一邊朝他身上狠踹。
「停!都他媽住手!再打老子豁出去了,到你們老爹面前把什麼都捅開,大家一拍兩散,錯,一拍三散!」葉歡厲聲喝道。
二女一震,頓時住了手,眼中浮上惶恐之色。
幽幽歎口氣,柳眉道:「這可怎麼辦呀!他們一喝酒,萬一說出咱們的關係,這不全露餡兒了嗎?」
高勝男臉色晦澀,默然不語。
看來三人都有著同樣的擔心,今天這道難關不好過呀。
葉歡唉聲歎氣,柳眉不滿的踹了他一腳,嗔道:「你是豬啊?快想想辦法呀,還是不是男人?你不是一向壞主意最多嗎,這會兒憋不出一個屁了?」
「老子有個屁辦法!沒看到老子褲襠都嚇濕了嗎?」
高勝男居然還笑得出來:「兩位岳父面對面,新姑爺有什麼感想呀?」
葉歡哭喪著臉道:「不敢想,怕!」
…………
…………
「要不咱們這樣,只要讓其中一個開不了口,這事兒就不會露餡了。」葉歡一臉老謀深算。
「怎麼才能讓他們不開口?」
「灌醉其中一個?」葉歡忐忑道。
高勝男嗤笑:「你知道我爸是什麼量嗎?他是混官場的,官場中人誰不是一斤多的量?你想灌醉他?癡人說夢吧!灌醉柳眉她老爸還差不多。」
柳眉不服氣的一哼:「我爸混江湖的,天天泡在酒罈子裡,起碼兩斤的量,有本事你灌他去!」
高勝男怒道:「我爸兩斤半!」
「我爸三斤!」
得,事情沒解決,倆婆娘倒鬥上了。
「都他媽閉嘴!乾脆這樣吧……」葉歡扭頭看著柳眉:「……待會兒我出手,把你老爹再拍暈一次。」
柳眉勃然大怒:「放屁!你敢拍老娘跟你拼了!就算老娘不跟你拼,我爸還帶著那麼多手下呢,非把你滅了不可。」
葉歡是個很沒原則的人,想想柳老大如果一連被他拍暈兩次,未免也太冤了,再說人家帶著那麼多小弟呢……
於是葉歡只好對高勝男道:「你老爹落單,看來只好拍你爹了……」
高勝男不說話,回答葉歡的,是她一頓拳打腳踢。
「停!都他媽什麼時候了,勝男,你要以大局為重,想想如果被你們老爹發現咱們三個糾扯不清的事實,你們會是什麼下場?」
二女身軀同時一抖。
沉默半晌,高勝男指著柳眉怒道:「為什麼拍我爸?你怎麼不拍她爸呢?憑什麼!」
柳眉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就憑他剛才已經把我爸拍暈過一次,現在該輪到你爸了。」
高勝男:「…………」
三人商量半天沒拿出好主意,葉歡苦口婆心勸說,高勝男死活不答應把她老爹拍暈。
眼看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倆老爹在包間裡還不知有沒有露餡兒,三人只好一步一步跟上刑場似的朝包間走去。
打開包間大門,屋裡只剩高建國和柳四海二人,紅虎小弟們被柳四海趕到外面去了。
乍見二人,葉歡和二女有些吃驚。
倆老爹已喝了不少,酒到杯乾,桌子上擺著四瓶茅台,二人好像拼上了,喝得面紅耳赤,身軀搖搖欲墜。
葉歡大喜過望。
老天爺幫忙啊,什麼都不用做,他們自己竟已快倒下了,回頭把兩人往酒店一送,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今晚這事兒不就過去了嗎?
跟二女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葉歡決定宜將剩勇追窮寇,抓緊時間把他們灌醉拉倒。於是給自己滿了一杯,朝兩位岳父端杯:「伯父,我敬您一杯。」
這聲「伯父」叫壞了。
高建國和柳四海醉眼朦朧,聞言哈哈一笑,也端起杯:「好好,來,喝一杯……」
話音一頓,二人又互相瞪上了,異口同聲道:「我才是他的伯父,你瞎湊什麼熱鬧?」
葉歡眼皮一跳,褲襠又有了一陣涼意……
高建國無力的一擺手:「柳老大,我看你是喝多了,我是小葉的伯父,你是他叔……」
柳四海努力睜著惺忪的醉眼,笑道:「高廳長,你才喝多了呢,小葉明明是叫我伯父,你是他叔……」
高建國怒道:「放屁!我女兒和小葉已經定了……」
葉歡大急,搶上前一步作勢扶住了柳四海,順便打斷了高建國的話,大叫道:「柳老大,您喝多了,沒事吧?」
柳四海虛脫似的擺擺手:「沒,沒事,這點小酒怎麼可能……」
話沒說完,葉歡忽然抓住柳四海的手臂,然後……狠狠朝高建國腦門頂上一拍!
砰!
高建國二話不說,仰面就倒,也不知是暈過去還是醉過去了。
高勝男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像看殺父仇人似的惡狠狠瞪著葉歡。
柳四海猶自搖搖晃晃,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咦?剛才……我拍了什麼東西嗎?……拍得好爽。」
眼見高建國倒了,葉歡這才放了心,抄起茶杯,一杯冷水狠狠朝柳四海臉上潑去,然後使勁搖晃著他的肩膀,急道:「伯父,你醒醒!醒醒!」
被冷水一澆,柳四海頓時恢復了些許理智,納悶道:「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高廳長怎麼躺下了?」
葉歡跺腳急道:「伯父,快醒醒,你闖禍了!」
柳四海渾身一激靈:「我做了什麼?」
「剛才你和高廳長喝酒,你們倆一言不合,你一巴掌把他拍暈了……」葉歡一臉同情的瞧著他。
「啊?」柳四海體內的酒精頓時化作了一身冷汗,整個人也完全清醒了。
「伯父,您這是襲警啊,而且襲的還是公安廳的廳長……」
柳四海神色時青時紅,變幻不定,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一臉悲壯的看著葉歡:「小葉,眉兒以後就托付給你了……」
「伯父,您這話什麼意思?」
柳四海抹了一把冷汗,心虛的瞧了一眼倒地不動的高建國,一臉蕭然道:「我,我要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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