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少將
北京東交民巷。法國使館。
門開了,一個大約四十來歲、留著濃密鬍鬚的法國人走了進來。
「哦,辛苦了,迪加先生。」大腹便便的呂班迎了上去。
啪,那個濃密鬍鬚的法國人立正了,面無表情的望著呂班。他個子很高,起碼有一米九,比又矮又胖的呂班足足高了一個頭。他並沒有穿西服,而是穿著對於法國高級軍官來說相當簡單的常服,常服上裝飾金色紐扣和金色刺繡的肩章,與上衣搭配的還有帶皮護腿的馬褲以及短靴。他的軍銜通過袖子上的星星和他的將官用平頂軍帽來展示,後者帶有銀色編織線織成的傳統線條裝飾,這顯示他是名指揮一個軍團的少將。
軍官服的主色還是法軍從拿破倫時代就開始延續的藍色,褲子是紅色白邊。啪的一聲,跟在他身後的幾個軍人關上了大使館的門。
呂班有些錯愕,臉上親熱的表情僵住了,同時換了稱呼,「迪加少將,您不疲倦嗎,剛剛才來北京?」
這個法國少將叫迪加巴姆博,原本率領法國陸軍海外兵團第十九軍駐紮在廣西與廣東的交界處。此時,法國在華勢力範圍是雲南、廣東、廣西,從這三個省的地理位置來看,就不難知道法國人為什麼想要四川。這個時候西方各國紛紛在中國圈定屬於自己的勢力範圍,而戊戌政變後,他們看到了清廷的動盪,也開始著手尋找代理人,以維持自己在勢力範圍的利益,比如幾乎將長江流域都劃為自己勢力範圍、並意在保持自己在華利益穩居各國之首的英國找上了袁世凱,比如已佔據山東、想要四川結果退出的德國找上了趙青山……四川這個地方,地處中國內陸西南,在現在的局勢下,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德國為什麼想要四川?打通遠東到近東的資源線是個很有創意卻很瘋狂不太現實的理由,雖然德國對於礦物的勘探技術在這個時候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他們不難知道四川擁有什麼。德國要四川,其實還有個理由,也許這個理由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德國人要扼制英國人的勢頭,不能讓他們橫斷長江,佔了滿清半壁江山!
英國的實力範圍繼續在長江流域擴大,而四川又與西藏接壤,法國以雲南為活動據點,一直對西藏圖謀不軌,英國更是不斷以通商之名把手往那伸,要知道,誰拿到了那片廣闊的土地,誰就理論上擁有了從遠東到近東的主動權。
這才是英、法、德此時這世界上三個最強大的國家上演這出以四川為焦點的大戲的理由!
戲在接著演。原本要給英國找彆扭的德國為了近東退出四川,英國為了對付德國需要牢牢把法國拉在身邊於是也讓出了四川,而國內矛盾激烈,各種革命像井噴一樣爆發的法國卻因為香河教案成了贏家……各懷鬼胎,各有目的,沒有一個是笨蛋。
也許,在那些目光精準的俊傑們眼中,這場大戲中最笨的角色,就是那位哪不好扎釘子偏偏紮在四川的趙大帥……迪加少將還是沒有說話,逕直走到大廳的沙發坐下,他帶來的幾個身穿看起來仍然有些華麗的軍服的軍人站在了沙發後。
事實上,18至19世紀軍服式樣、顏色不斷變化,其中有過單純注重式樣,而實際使用很不方便的情況。如歐洲不少國家的軍隊戴熊皮圓筒帽,穿燕尾服,扎白十字帶,穿高腰長筒靴。這種華麗的軍服到19世紀中葉達到高潮。隨著火器的改進,這些國家的軍隊不得不改變那些對實戰沒有任何益處的軍服。19世紀末20世紀初,軍服的樣式和顏色注重戰時的保護作用,已與一戰時差距不大,而二戰的軍服也是在一戰基礎上進行的改良。
可法國人骨子裡的浪漫情調在作祟,他們的輕步兵和戰列步兵的制服從19世紀中葉以來就鮮有變化,此時雖然順應歐洲軍隊換裝的大潮進行改變,可他們設計的軍官服仍然注重樣式的華美和色調的搭配。
誰叫巴黎在法國呢,就算是這個時代,這座帶著濃郁巴洛克氣息的華麗城市早已是世界的時尚之都,就算國家的政治很亂,巴黎的設計師們也不會停止工作,因為從那兒出來的每一雙高跟鞋每一件洋裝都是讓女人瘋狂的激素,女人可不會關心政治,對於她們來說,高跟鞋上的裝飾用藍水晶還是紅寶石才更重要。
呂班坐在了對面,看迪加一直不說話,心裡也七上八下的。這位四十歲的少將一貫以嚴謹治軍著稱,《中法關於四川開放條約》簽訂以後,迪加得到了法**方的任命,成為海外兵團十二、十九軍統帥,隨時待命。
這個鐵口鐵面的傢伙來北京做什麼?我的上帝,我寧願面對清國那些愚蠢的王爺也不願和他待在這裡,呂班腦海中全是上個月才勾搭上的那個來自里昂的破落貴族娘們……「趙青山這個人……」
哦,美麗的絲絲麗雅,看在你美妙身體的份上,少將先生終於開口了,呂班心裡長出一口氣……等等,這冷面傢伙問的誰?
驀地,呂班又睜大眼睛,難道少將先生專程從廣西跑來就是問這個?我的天,迪加這傢伙腦子進水了嗎!一個清國朝廷眼中的反賊而已,就算奕劻說什麼無力平叛,一支由清國留著豬尾巴的人組成的軍隊,怎麼會是強大的法國陸軍的對手!
呂班正想說什麼,卻被迪加突然而來的凌厲目光嚇住了,半張著嘴巴發愣。
「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瞭解這個人,公使先生。」迪加直起腰桿,「法國需要這場勝利,也需要四川,你明白這對於我們的意義。」
「可是……」呂班還是說了出來,「雖然腐朽的清國朝廷無力平叛,可我不認為一個只是佔據了成都的匪徒會是我們的問題。」
「匪徒?」迪加望著呂班,「你是這樣看他的?」
「對。」呂班點點頭,同時露出輕蔑的微笑。
迪加皺起了眉頭,「公使先生,我那麼遠來,可不是為了來聽你的嘲諷的。」
聽到迪加的語氣,呂班也不舒服了,「也許您要失望而歸了,尊敬的少將先生。對於趙青山,我只知道他是個匪徒,而且他叫趙千,青山是清國人愛用的字,呵呵,您來清國已經一年了,可卻還不瞭解這裡的習俗。」
迪加一直看著呂班,幾秒鐘後,起身戴上了紅金相間的平頂軍帽,朝使館門口走去。
「蠢貨。」
雖然迪加這句話罵得很低,可呂班還是聽見了,回頭望了迪加的背影一眼,「哼,膽怯的傢伙,你也配統帥英勇善戰的法蘭西士兵。」
門口,迪加微微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彭,跟在他身後的軍人關門很用力。
「阿里西副官。」迪加在一座噴泉前停下了。
「在,將軍。」一個年輕的軍人走上前。
「關於剛才那個蠢貨的話,你怎麼看?」迪加望著晶瑩的水柱出神。
「呃……」年輕的阿里西不知道怎麼說。
「說實話,命令。」迪加摸了摸唇上濃密的鬍鬚。
「是!」阿里西敬了個禮,「我不認為您專程前來是正確的。」
「你說我不該問呂班?」迪加笑了。
「不,我認為您小題大做了。」阿里西說。
迪加轉過身,「你們都認為可以輕而易舉的勝利?」
「是的,將軍。」阿里西表情很嚴肅,「法國陸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
「強大?」迪加收起了笑容,「先生們,還記得和普魯士人的戰爭是怎麼輸掉的嗎?我們當時也是世界最強的。」
阿里西幾個軍官都不說話了,迪加看著他們,「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德國人宣佈退出四川你們很失望?哦,是復仇,政府每年給陸軍的撥款都在增加,如果我們再打不過德國人,就應該被釘在恥辱柱上了對嗎?」
「將軍……」阿里西欲言又止。
「好了,我不會輕視任何對手,哪怕他看起來很弱小。我們走吧,看來我得用另外的方式來瞭解趙青山了。」迪加望著一個方向,四川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