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點火(2)
趙千沒有說話,緩緩起身,摘下了腦袋上的圓帽,端起杯酒,傾斜。
哈泰眼眶在顫,猛地起身,「兄弟們,天上有酒喝沒,老子敬你們!」手中酒杯斜著。
酒漿灑落……啪!哈泰將酒杯摔碎在地。
趙千沉默著,坐下。
哈泰也沉默了,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桌上的菜餚。
過了一會兒,哈泰突然大罵:「操c他娘的蛋!」
趙千看著他。
哈泰盯著趙千,死死咬著腮幫子,「兄弟,我知道。」
「知道什麼?」趙千眼中一閃。
哈泰大笑:「兄弟,別和哥哥裝了,第一天你進京的時候,一槓子馬車,裡邊裝的什麼?」
趙千嘴角一彎,右手放下了,悄悄摸向了後腰……哈泰驀地收起笑容,「看不起我哈泰?」
趙千沒回答,右手已經握住了金色沙鷹的槍把子。
哈泰粗重的喘了口氣,「我知道你就是衝著這新軍去的,你打什麼主意,別人不知道,我哈泰可是一清二楚。」
趙千準備拔槍了,就在這時,幾個清兵衝了進來,「大人,不好了!」
哈泰轉頭,皺起眉頭。
一個清兵慌張的道:「大人,德公公被人殺了,就在西市口上!」
哈泰看了面無表情的趙千一眼,眉頭皺得更深了,也不答話。
「大人,怎麼辦,德公公是李大人身邊的紅人,在我們的地盤出事,兄弟們的腦袋,怕是不保了!」那清兵看哈泰不說話,更慌了。
「李大人?」哈泰冷笑一聲,「那孫子憑什麼?操c他娘的一個閹人!怎地,死了個太監,咱們就要掉腦袋?他媽的笑話!」
「大人,這事不是開玩笑的。」另一個清兵道,他很是懷疑哈泰大人是不是喝醉了。
「六兒,你看我像開玩笑?」哈泰看著幾個清兵,「你們都是帶兵的,都是老子的心腹,老子心裡想什麼,你們不知道?」揮揮手,「都滾出去,媽個巴子閹狗的命關老子鳥事,該怎麼說怎麼說,別打擾老子和兄弟喝酒!」
幾個清兵還想說,哈泰大喝:「滾!」
幾個清兵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出去了。
「李蓮英?」趙千開口了。
「對!」哈泰皺眉笑道,「他媽的一個太監,馬屁猴子,居然也能撈著個二品頂戴,現在都不叫李公公了,都他媽叫李大人!」不等趙千說話,又罵:「鳥朝廷,寒了心了,兄弟們在戰場上沒了,一家子老婆哭娃娃鬧,那幫狗雜種還吃他們的安家費,也他媽不怕天打雷劈!沒錯,老子是個貪官,可老子貪來的錢,都給老子那些兄弟安家了,他們的家眷朝廷不管,老子管,是老子帶他們上戰場的,是老子領著他們為這朝廷送命的,這輩子都要還!」
趙千的手離開了沙漠之鷹的槍把。
「不貪白不貪,只要給錢,老子管你運什麼貨進城,操,一群閹狗,在背後亂拉屎拉尿,還他媽大把大把的撈錢,老子的兄弟為了這個朝廷死無葬身之地,家還沒人管,我去他媽的蛋,老子對不起他們,因為老子是滿人,老子是軍官,所以老子貪,老子要把貪來的錢,全幫這狗朝廷還債!」哈泰越說越激動,手猛地一拂,盤子酒杯碎了一地。
啪,一把金色的大手槍放在了桌上,啪,一疊銀票放在手槍邊上。
哈泰愣了,張大嘴巴,喘著粗氣。
「選擇。」趙千目光如電的望著他。
哈泰不說話了,認真的看著趙千面前桌上的兩樣東西。良久,抬起手,指向了鍍金的沙漠之鷹。
趙千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收起了銀票,將沙漠之鷹插回了後腰,「對不起了,哈泰大哥,這把槍不能送給你。」
「那……」哈泰略微有點失望。
趙千笑道:「我可以給你更多的槍。別想多了,我看到了你的選擇,所以我明白了。這把槍是我的收藏,很珍貴。」
哈泰眼中的失望之色消失了,露出了笑容:「兄弟,我跟你走,去新軍。」
趙千搖頭:「你不能。」
哈泰一呆:「為什麼?」
趙千喝乾了面前的酒,「因為我要這道京城的西門!」
哈泰明白了,想了想道:「兄弟,那你把我的那些兄弟帶走,我在這看著,你要進城的時候,只需要派他們來通知我就行。」頓了頓又道:「你相信了我,就不怕我別有目的?」
趙千笑了,「不怕。」
哈泰又是一呆,「為什麼?」
趙千道:「很簡單,因為我比你強,我的槍比你多,我的官比你大,我還要去練新軍,如果你騙我,我保證,你活不過今天晚上。」
哈泰心裡顫抖了,因為他從戰場上活過來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突然,哈泰單膝跪地,「軍門!哈泰這條命,還有兄弟們的命,從現在開始,都是你的了!」
「叫我大帥。他們都是這樣叫我的。」趙千起身,胸口挺得筆直,敬了一個哈泰從未見過的軍禮,「這就是我們的軍禮,如果你還沒忘記你是個軍人的話。」
哈泰顫抖著起身,緩緩抬起手,學著趙千的樣子敬禮,口中也用力叫了一聲大帥。
「繼續喝酒。」趙千笑著坐下,「還有那些局兒,都叫來,兩個男人喝酒多沒意思。」
哈泰愣住了,「大帥,叫那些局兒幹嘛,你不去準備?還有你說的『他們』是誰,可是你的兵?」
趙千擺擺手,「問那麼多幹嘛,他們是誰以後你就知道了,準備什麼,為什麼準備,早就準備好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飲酒作樂。」
哈泰不放心,猶豫不決。
趙千看著他,「安心吧,現在京城還不夠亂,我要讓一個人怕,他怕了,就好辦多了。」
讓一個人怕?誰?哈泰想不到了,乾脆不琢磨了,轉身出門,招手叫過那幾個一直在門口守著的心腹,讓他們去為那位坐在桌前氣定神閒喝酒的趙大帥叫局兒了。
1898年4月18日,光緒二十四年。
京城震動了。
五起命案同時發生!
李蓮英身邊紅人德公公死於城西市口,同時喪命的還有宮裡的四位轎夫。
詹事府詹事、正三品大員薩哈連被人殺死在家中。
同時,還有三名三品以上大員同時被殺,兩名文官,一名武官。
第二天,頤和園。
慈禧正在遛彎,就見李蓮英急匆匆的跑過來,還隔著好幾米,就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慈禧見狀不對,小李子如此驚慌,怕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於是屏退周圍,在亭子裡坐下了。
「老佛爺,老佛爺!」李蓮英抬頭,聲音都變了。
「嚎什麼,也不怕人笑話,起來說話兒。」慈禧皺起眉頭。
李蓮英起身,「老佛爺,出大事兒了!」
慈禧看了他一眼,「慢著點說,看你慌的。」
李蓮英道:「皇上現在在乾清宮裡,軍機那幾位都在門口候著,拿不定主意。」
慈禧一驚,「哪兒出事兒了?天津?洋人又打來了?」
李蓮英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都不是。」
慈禧明顯鬆了口氣,有些微怒,「那你著急忙慌的,攪得我差點沒回過氣兒,到底什麼事,好好說。」
李蓮英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還特別強調了小德子被殺是逆天狂徒所為,是在挑戰大清的威嚴,簡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慈禧沉吟了。被殺的五個人,小德子是李蓮英親信,當然也是自己的親信,另外四個人,都是手上有實權的官兒,其中還有兩個是一紙批文就能調動數十萬兩銀子的主兒,而且,他們都是自己的人,不由眉頭緊鎖,眼中神色陰晴不定。
過了一會兒,慈禧伸手,「小李子,去乾清宮,我倒要去看看,皇帝對此有何說法。」
李蓮英眼中一閃,知曉了慈禧心中想法,連忙過去將慈禧攙起。
砰!
青瓷花瓶粉碎。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光緒臉色鐵青,就像油鍋上的螞蚱一樣。
「皇上請安心。」一個老者顫巍巍的跪下去。
「安心?老師,你叫朕如何安心?」光緒看了老者一眼,也沒叫他起來,背著手在殿內來回走動,走到一座西洋鐘前,怒火攻心,一腳將鍾踢倒。
鐘擺摔了出來,彈了好遠。這時,一雙穿著布鞋的腳停在了那鐘擺前,然後,一隻黝黑粗短的手撿起了鐘擺,「聖上,請息怒,此事雖大,倒也好辦。」
「好辦?」光緒轉身望著這個人,「連死五個人,全是太后的人,都是握著印的,如果你是朕,你該如何?太后如來興師問罪,朕該如何解釋?」
這人也不行禮,笑道:「聖上,死了這幾個人,對我們來說,是好是壞?」
光緒愣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老者也回頭,一臉詫異。
這人晃著手中鐘擺,接著道:「天下大綱,是以帝為先,國之無君,如何為國?我大清泱泱,地廣物博,卻為何為洋虜所欺?歸根結底,便是國不國,君不君!」
「放肆!」跪在地上的老者噌的一下站起。
光緒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快,轉而對那口出狂言之人道:「繼續說。」
那人朝老者作揖,「翁大人,在下所說之意,並非大人所解,在下所指,是……」他抬起粗短的手臂,指著頤和園的方向,「園子裡那位在,國何以成國,君何以為君?」說罷,拜倒在地,連叩三個響頭,「聖上英明,乃天賜明主,奈何時運不濟,以致我大清貧弱至此,我等天下仕子,必為聖上粉身碎骨!」也不等光緒說話,又自行站了起來,朗聲吟道:「撫劍長號歸去也,千山風雨嘯青鋒。聖上,矢口否認便是!」
鐺,那人鬆手了,鐘擺掉在地上,響聲讓光緒一顫。
那老者的眼中,也是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