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點火(3)
光緒深深吸了口氣,穩定了下情緒,「愛卿言之有理。」隨即歎了一聲,「可惜愛卿如此大才,卻不能為朕練出一支百戰不殆的新軍。」
原來這個人,這個粗矮黝黑的漢子,就是光緒推舉練新軍的人選。
光緒望向老者:「老師,六王叔那兒怎麼說?」
這老者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圓臉長鬚,正是當朝天子的帝師,帝黨的領軍人物——翁同龢!
此時,光緒的毓慶宮書房已被慈禧下令裁撤,翁同龢也不再擔任毓慶宮行走,卻仍為帝師,官拜大學士。
翁同龢道:「六王爺身體欠安,臥榻數日,未見好轉,怕是……」
光緒一驚:「那……」
翁同龢知光緒所指何事,躬身道:「皇上無須煩憂,兩千條洋槍正藏於恭王府中,穩妥的很,另外還有彈藥無數。」
光緒鬆了口氣,似是想到了什麼,做惋惜狀:「六王叔一世英雄,朕甚是掛心,不知何時,能探望一下他老人家。」
那粗矮的黑漢子撩了下長衫,朗聲道:「聖上要成大事,當斷則斷,恭王府乃敏感之處,聖上如若親臨,太后那邊必會提防,大事恐有變,還望聖上三思!」
光緒微微有些慍怒,「南海先生不必多言,朕自有主張。」言語之中,已沒了「愛卿」之稱。
黑漢子昂著頭,「聖上,忠言逆耳,忠臣不屈,南海自當以此為律,輔佐聖上,成我大清強國之棟樑,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康有為!」翁同龢大怒,「忘了君臣之禮麼!」
黑漢子依舊昂著頭,「君臣之禮在於心,不在於形,南海心裡敬重愛戴皇上,鞠躬盡瘁,這就夠了!」
光緒咬咬牙,強行擠出一絲笑意:「南海先生說的好,不愧當世大儒,天下仕子的楷模,有你幫著朕,朕甚感欣慰。」
黑漢子拜倒:「臣當死而後已!」
光緒微笑頷首,心裡卻罵了一句。不止光緒,翁同龢也是心裡暗罵這康有為桀驁不馴又臭又硬!
這黑漢子,正是康有為,字廣廈,自號南海先生。
康有為起身,粗矮的身軀挺得筆直,「南海多年奔走,只為求國富民強之道。當年為官,六品頂戴,卻未有幸面聖,如今恩承聖上面見,實乃南海平生之大幸。去年布衣入京,得譚復生畢生摯友,復而面見當世帝師翁大人,與天道正統共謀大事,南海從此只為聖上效命,惟死耳!」
聽得康有為說出這番話,翁同龢心裡不由升騰起怒意。好你個康南海!去年復生把你引薦給我,你的變法主張仍以帝制為綱,我這才重用了你,派你入了恭王府,和王府中人共謀大計,昨天出了大事,我才帶你進宮,沒想到你剛一見到皇上,沒幾句話,就開始要官了!
光緒也明白,轉向翁同龢,「老師,南海先生大才,你說賜他個什麼官位好?」
翁同龢心裡怒意未去,又聽到了皇上這句話,怒意立刻變成了謹慎,皇上這是把包袱甩給自己了,於是想了下道:「廣廈心細謹慎,復生大局觀強,皇上得此二人相助,實乃天道庇佑,我看復生可為總理衙門章京,處理事務,准其專折奏事。廣廈則為內閣學士,在皇上身邊行走,隨時為皇上分憂。」
光緒點頭:「就依老師所奏。」說罷,便先封了康有為個內閣學士,從二品頂戴。
這也算大官了,對一介布衣的康有為來說,是絕對的平步青雲,可康有為卻不滿意,臉本來就黑,此時更黑了。也難怪康有為臉黑,這內閣學士雖然比總理衙門章京官大,卻是沒有實權的,這年頭,捐官捐的天昏地暗,二品頂戴早不值錢了,值錢的都是那些有印子、能辦事的口岸。
康有為看了翁同龢一眼,納頭便拜,口中大呼謝主隆恩,可心裡在盤算什麼,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帝黨啊帝黨,老佛爺還在往這邊趕呢,幾個軍機大臣還在這乾清宮門口站班呢,火燒眉毛了居然還不顧眼前,居然還在內鬥,慈禧罵他們一群廢物也是有道理的。
翁同龢也在打著算盤,眼中餘光時不時飄向沉默不語的康有為,光緒又開始著急,暴躁不安的在殿前走來走去。一時間,氣氛要多怪有多怪。
到底康有為在民間奔走多年,要比翁同龢醒事多了,開口道:「聖上不必憂心,此事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康卿此話怎講?」光緒嘴唇在顫。
康有為吸了口氣,「臣剛仔細思索了一下,已大概知曉此事是何人所為。」
光緒渾身打了個激靈,驚問:「誰人如此大膽?」
康有為冷笑一聲:「聖上,此人當真如此大膽。」
光緒很不滿康有為的態度,加上驚怒,不由提高了聲音:「到底是何人!」
康有為道:「臣在香港曾見過此人,也聽聞此人的所作所為,實乃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光緒倒抽一口涼氣。翁同龢也不打算盤了,目光顫抖著。
康有為接著道:「對,十足的亡命之徒,手上沾的血,已不知有多少了。臣去年受翁大人之命去香港,為聖上所需奔走,曾在暗中觀察過此人……」
原來是他!趙千與何元稹在船上談事時,躲在裡面船艙的人就是康有為!
光緒驚呆了。翁同龢卻明白了康有為所指是誰,於是開口問道:「南海,此人可用否?」
康有為拱手道:「翁大人,此人可用,但不可大用。」
翁同龢微微頷首,轉身對光緒說:「皇上,康大人所說的這個人,便是臣對您提起過的那個人。現在想想,這等事確是他所為,他這樣做,是在向您表明立場。」
「哦?」光緒眼中閃了閃。
翁同龢道:「此人乃大清忠臣之後,祖輩與六王爺關係匪淺,雖居海外,祖父卻蒙六王爺所救……」
「趙青山!」光緒想起來了。愣了一下道:「這人倒是個忠臣,只是太不懂事,這等事也做,叫朕如何收場!」不過看他表情,像是放心了不少。
翁同龢也知了聖意,遂道:「此人在海外頗有產業,所以捐了個官,武職,也不知用了多少錢,走通了關係,得了個輔助慶王府大貝勒載振操練新軍的職位,昨日才領太后懿旨,就向皇上表明心意,可見這統旗新軍,皇上還是有機會拿到手中的。」
光緒沒懂,康有為解釋道:「聖上,聽恭王府的何總管說,此人忠君思想極強,臣在香港辦事之所以如此順利,也是全得此人之助,加上六王爺對他祖上有恩,心自是向著皇上。依臣所見,趙青山是早知聖上有意操練新軍,大費周折得到輔助載振練軍之職,也是為了聖上……」
「那是自然。」翁同龢打斷了康有為,語氣中也有些不滿,這些話本來該他說,卻被康有為搶了去。光緒聽說新軍有望,肯定高興,這番話看起來是在向皇上解釋,實際上卻是個恰到好處的大馬屁!
康南海,難怪六王爺對我說要小心你,什麼叫你在香港辦事順利?好像那兩千條槍都是你的功勞了?翁同龢心裡罵著康有為,面上卻掛上了笑意,恭恭敬敬的朝光緒拜倒,重重磕頭,然後直起身,提起中氣:「天祐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光緒龍顏大悅,直說老師請起。
「聖上,恕臣直言。」康有為向前一步。
你又要說什麼了?光緒心情被破壞,看向康有為,眉間微微皺起,「說。」
康有為正色道:「太后准練統旗新軍,名義上是增強我大清軍力,實則是為了對付聖上,這支軍,是聖上大事成敗之關鍵。如果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底細不清的人身上,會不會有些太冒險了?」
光緒不說話了,沉默了幾秒鐘,又開始煩躁起來。
翁同龢看了康有為一眼,奏道:「皇上,康大人說的有理。」
康有為繼續說:「聖上不必憂心,臣剛才已說過,趙青山此人,可用,但不可大用。此人忠君之心有幾成我們暫且不提,但依臣看,此人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為向聖上表明心意,就敢公然刺殺太后黨羽,此等亡命徒,是把好刀,卻不能重用。」
光緒眼中閃過一道微光,「康卿的意思是……」
康有為壓低了聲音:「籠絡此人,皇恩浩蕩,通過此人得到統旗新軍,到時候,狡兔死,走狗烹。」
光緒吸了口氣,望向翁同龢。
翁同龢平定了下心緒道:「皇上,康大人言之有理。」
光緒鎮定了一下,「只怕到時候他手握統旗軍……」
康有為及時上奏:「如果到時此人無法控制,臣自有辦法。」
翁同龢皺眉:「自有辦法?不知康大人有何高見?」
康有為微笑:「聖上,請調一人進京,加官晉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