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點火(1)
「怎地?」小太監揚起眉毛,「老佛爺親下的懿旨,你說接就接?老佛爺萬福齊天,還不跪下謝恩?」
我跪你媽!趙千眼中一寒,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拿出一張銀票,遞給小太監,「公公笑納。」
小太監眉頭放下了,態度立馬就好了,「趙大人啊,這可是美差,您以後就跟著慶親王的大貝勒爺辦事兒了,那前途是八匹大馬並肩跑——想停都難吶!」
趙千又是一張銀票塞過去,「承公公美言了,來呀,送公公出府。」
小太監樂呵的很,兩張銀票足足一千兩,拿腔拿調只為了撈油水,沒想到這麼肥,眉開眼笑的跟著牛德出去了。
望著小太監得瑟的背影,趙千冷笑一聲,招手叫過身後的陳榮,對他耳語了幾句。
陳榮嘴角抽了幾下,點點頭,也出去了。
統旗軍?練新軍?怎麼練?人呢?槍呢?餉呢?一張破玩意甩過來,這懿旨就下了?哦對,這些事情輪不到老子操心,老子只是個參領,上邊還有個統領,嗯,很好,到時候老子辛苦忙活半天,軍權還是拿不到手上,這統旗軍,還是你大清的,還是你們皇族的!
趙千皺著眉頭,嘴角卻揚著,甩開打火機蓋子,將這至高無上的懿旨點燃,然後,又藉著懿旨燃起的火,點燃了支煙……火光中,笑意更甚。好吧,參領就參領,老子不稀罕,老子要的只是個名頭,只是好乘涼的大樹!
現在,老子成功站在大樹下了,也不需要再等了,你們要鬥就斗吧,鬥得不厲害老子幫你們,從現在開始,老子就要京城亂成一團,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到時候,你們會把老子請回來的,不久,就幾個月以後,說不定還會提前,因為老子拿到了想要的,雙面人當夠了,接著,就要點火了……啪。
趙千叼著煙,對著小太監離去的方向,做了個開槍的手勢。
「哎喲!慢著點!不長眼的東西!」小太監從轎子裡探出腦袋,罵道。他叫小德子,因為長得眉清目秀,所以很受太監總管李蓮英的寵愛,很多肥差都交給他去做,比如這宣旨任命的活計。
幾個轎夫縮縮脖子,小德子綿羊般的聲音讓他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他們不敢回話,走得更慢了。
「木疙瘩腦袋,不罵不醒事。」小德子哼哼著縮回腦袋,翹起二郎腿,很是舒坦的靠著。今兒個這買賣划算,這趙青山不愧是從洋人地界回來的,老佛爺懿旨下了,那些文武官兒都在議論,說這人什麼背景,怎麼突然就得了這麼個差使,指不定走了什麼門路,我看吶,他們是純粹吃飽了沒事幹,眼見人家得了個好差,眼睛紅嘍。不過嘛,傳言也沒錯兒,趙青山的確有錢,出手闊綽,果真大方,哈哈!
砰的一聲!
小德子嚇了一跳,正準備伸出頭去罵,卻見轎子門簾上灑上了一大灘紅色!
那是……血?
轎子外的尖叫聲、雜亂的腳步聲、東西打翻的聲音穿入耳朵,小德子嚇呆了。
砰!砰!砰!
又是三聲,轎子猛砸在地上,小德子被震醒了,尖叫一聲,就要往轎子外沖,剛掀開簾子,額前就是一陣冰涼,渾身都麻了。
槍口。小德子嚇傻了,面如土色。
「我家大帥的錢,那麼好拿的?」陳榮用槍指著小德子的額頭,冷笑著。
「你是……」小德子認出了他,短暫的驚訝過後,摔出了轎子,陳榮手一抬,小德子撲倒在他腳下。
「眼睛挺亮的嘛。」陳榮踩著他的腦袋。
「大,大,大膽,你主子,主子是大清的官兒,你居,居然敢,敢……」小德子結結巴巴的道。
「哎喲,頭兒,大帥是大清的官兒?」一個英俊健碩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一副旗人公子哥的打扮,他是毒蠍一隊的程飛,身旁還跟著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一臉冷峻,也是和他差不多的打扮,只是胸前掛著的銀色十字架吊墜很是顯眼。
凌峰,現在毒蠍裡槍法僅次於趙千的人。
「嗯,大清的官兒,好像是什麼參領。」陳榮冷笑道。他居然也是公子哥打扮!看來趙千對毒蠍的影響力還不是一般兩般的大,換個裝扮都要引來這幫從回京城就開始磨皮擦癢的傢伙模仿!
「大帥什麼時候這麼扯淡了?」程飛右手握著m97自動手槍,左手撫弄著圓帽後掛著的假辮子。
陳榮沒有回答,摳響了扳機。
等到巡城的兵丁趕來,只看見了四具轎夫的屍體,以及後腦開花的小德子。當他們苦不堪言的想著怎麼向上面匯報時,陳榮三人已經消失無蹤了,沒回德記珠寶行,也沒去趙千的參領府,不知道去了哪兒。
而這個時候,趙千正在京城護軍副參領哈泰的府上喝酒。
「恭喜兄弟了!」哈泰舉杯,「我就知道兄弟不簡單,現在已經是正三品頂戴,跟著慶親王大貝勒練新軍,前途一片光明啊!」
趙千和哈泰乾了一杯,卻苦著臉:「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這裡面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哈泰點點頭,放下酒杯,「兄弟,聽哥哥一句話,看著點走路,湊合湊合就成,別較真,現在誰手上有兵,誰就是出頭鳥。」
趙千歎道:「還是哈泰大哥夠兄弟,這話要換個人說,多半就是懸乎的!」
哈泰自飲了一杯,「光練兵,不給餉,誰幹?我聽說這次練這個什麼勞什子統旗軍,朝廷就給撥了五十萬兩,還是從牙縫裡摳出來的,要不是園子裡頭催著,這點錢都要被那些狗雜種給吃了!」
「才五十萬?」趙千很驚訝。
哈泰重重拍了下桌子,「那可不!」隨即又笑道:「不過兄弟不用擔心,要煩也該慶王府煩,他們家那位大貝勒爺現在躊躇滿志了,他們家老爺子該哭了。」
「此話怎講?」趙千問。
哈泰壓低了聲音,「兄弟,這話兒也就咱哥倆說說,千萬可別被第三個人聽了去,哥哥現在這個位置,可是很多人抹著眼睛在看吶。」
「放心。」趙千和哈泰喝了一杯,「哈泰大哥每日檢查入城車馬,勞苦功高,身負京城安全要職,兄弟我的貨,也全仰仗大哥了。」
哈泰擺擺手:「做官就是求財,一句話,只要你趙青山不把紫禁城給炸咯,其它地方不敢說,城西這道門,哥哥保你暢通無阻。」說罷又壓低了聲音,「你可不知道,載振貝勒爺喜歡秀瑩格格,那秀瑩格格受寵,眼界又高,這回練新軍,貝勒爺是鐵了心要做一番大事的。」
「哦?」趙千端起了酒杯。
哈泰眼中閃了閃道:「兄弟,這頓酒,是為你踐行的,沒叫局兒,就咱們哥倆,說點掏心窩子的話。」
趙千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口喝乾。
哈泰道:「慶親王奕劻是不想參合這檔子事的,你想想,皇上和太后現在中間就繃著根弦,洋人在看,天津那些北洋也在看,這當口上,居然要練統旗軍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皇上和太后之間,早晚是要頂槓的。你看這任命,就知道太后是要把這支軍握在手裡了,奕劻在軍機裡一貫是個和稀泥的,現在要他的大兒子練這支軍,就是把他推出來,逼著他表個態。愛新覺羅才是皇族,葉赫那拉旁支,現在的皇上其實是醇親王奕譞的兒子,奕譞死了,現在的醇親王是皇上的親弟弟載灃,在朝廷裡掛了職,也是虛的,光享著爵位,誰都看得出來,老佛爺這是在防著醇王府。至於咱們的六王爺,宗室第一人,現在什麼樣子你也知道。所以皇族裡頭,現在就看慶親王奕劻的了,他怎麼選,非常關鍵。」
又是黨爭,趙千明白了。新軍是幌子,奕劻的態度才是正理!所以才給了五十萬兩,這軍是練還是不練?有講究的。
操練統旗軍是慈禧親下懿旨,並且任命奕劻的長子載振為統領,這就是說,你奕劻需要選地兒站了!
你要是站在帝黨這邊,那好,這統旗軍就隨便糊弄糊弄,反正有的推脫——沒錢,五十萬兩夠什麼?如果你要站在後黨那邊,行,自個兒掏錢,把這統旗軍好好給拉出來,供老佛爺調遣!
如果載振再做點成績出來,秀瑩格格定是指給他了,滿人第一才女,這又是個天大的恩情,奕劻還能怎麼辦,還不是乖乖的站到後黨那邊去了?
這就是慈禧要的了,老太太還真厲害,管不了家,玩政治是一把罩,每一步棋,都走的恰到好處,不簡單,不簡單吶!
哈泰還真是個精明人,如果不是滿人……趙千望著哈泰,心中不由有點惋惜。然後,腦海中出現了秀瑩清麗的笑靨和彈著古箏、婉約如詩的背影。
「什麼世道!」哈泰突然彭的砸了下桌子。
趙千問:「怎麼了?」
桌子還在晃,哈泰剛剛四十歲,身強力壯,從小就跟著漢人武師練拳腳,豹眼環鼻,滿臉虯鬚,在如今十個有八個吞煙泡的旗人當中,絕對的猛漢子一條!
哈泰喝了杯酒,憤慨的道:「練軍!練個屁!還不是受洋鬼子的欺負,還不是他媽的上不了戰場!」他眼中突然變得很亮,「兄弟啊,你知不知道,哥哥是從旅順的屍體堆裡爬出來的,甲午,甲午……多少兄弟打沒了,我他媽做夢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