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管叫孩子
老方丈眉眼綻笑,點點頭,「我即生在俗世,自要被叨擾,兩位施主不是也常常有困惑嗎?」
兩人被他這樣一說,便笑著點頭。
冷月此時想起要求平安符的事情,便說:「方丈前些日子不是說去雪域之上尋了幾個避世的符子,今兒便是請求大師賜我兩符。」
老方丈眼眉精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女施主何故要此符?」
「緣為兒女。」
老方丈低頭沉思,遂點點頭,便也從袖口中掏出兩個符子,一個紅,一個藍,他遞給冷月,鄭重的說:「老衲感念兩位施主這五年來為本寺做的一切,這兩個避世平安符,便贈與你們,希望你們的兒女,一生平安。」
「多謝大師。」
她的眼角有些濕潤,臨走時還緊緊握著兩個符子,半晌不語。
此時,寺院的正堂上一尊威嚴高大的帝后像擺放在旁,正有修理者在打理尊像的底座,卻引得一眾前來祈福人的留戀……
她眼眶一動,有些從容的從石像旁走過。
那石像,高大沉重,分別落座一男一女,男的身著甲冑,女的錦衣繡衫,兩個人挨坐一起,十指緊扣。
他同她出了寺院,聽見身後眾人的議論聲,便消隱於市井之間……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下……帝后石像,起於市井,歸於市井,只是他們之間所經歷的一切,卻不過是為了今日的安逸。
如今,她是個普通人,而他,亦是普通人。
風華樓。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四處亂跑,邊跑還將身上的衣衫脫下,隨之又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她跑到鏡旁,瞧著自己的小臉,開始用濕布擦拭。
那一邊,有些頭大的店小二走來,喚著:「當家的,您……您吩咐的,我們都準備好了。」
「嗯,小乙,你去吧。」她盡量將自己打扮成乖乖在家讀書的樣子,身上穿著書僮裝,一邊拱了拱自己鼻間的方框眼睛,大模大樣的走出去。
外面,一片喧鬧的景象,她獨自走進了別院中,獨身坐於窗台,手拿著書卷,焦急的張望著。
旁邊的小乙早已將她用來爬牆的繩索藏好,順便把那身髒衣丟到了後院『銷贓』,孩子待著的屋中整理潔淨,書桌上放著一打字帖。
「當家的——回,回來了!」
外面是小丙的喊聲,女孩一聽慌忙拿起書,開始朗朗而讀——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她一邊讀著一邊朝著外面看,眼神靈動。
納蘭禛同冷月越過了酒樓的大廳,朝著後院走去——
還未極近,那童稚的聲音便傳來,兩人相視一笑,循著聲音便走去了……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待到兩人站立在窗下,含笑望著她,女孩子依舊在那裡搖頭晃腦。
「……歌兒。」冷月喊著,女孩循音抬頭,望見兩人後,當即站起身,隔著窗沿便伸手抱住她。
「娘親你終於回來了!」她喊著,探頭瞧著納蘭禛,「爹爹,歌兒很聽話的,歌兒今兒做了很多功課……」
「是麼?」納蘭禛深邃的眼瞳打量著她,語氣中含著疑惑,他抬著眼,便將孩子書桌周圍的一切瞧了個遍……
忽然,他好像發現了什麼……
孩子焦急的望著他,生怕她這個父親發現端倪。
納蘭禛目光射遠,她就抬手揪著他的衣服:「爹爹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
他隱了想法,彎下腰去摸著孩子的頭,「將你做的功課給爹爹看。」
笙歌頓時心緊。
從桌上拿起那一打字帖,平整的放在他手中,納蘭禛低頭,一頁頁的翻弄。
笙歌睜著眼眸望他,一雙手緊緊攥著冷月的衣角。
「就這些?」他問,笙歌點點頭,開始撒嬌:「爹爹你看我寫了一早上呢,手都累死了。」
「……」
納蘭禛不語,唇角扯著笑容,「好,爹爹待會獎勵你。」
孩子一瞧他好像並沒有發現什麼破綻,心情大好,踩著凳子便從窗前翻下,那利落的速度叫人看了目瞪口呆。
一把抱住他的雙腿,抬頭,「那爹爹我要東市的糖面娃娃。」
「好。」
「我還要小李子家的冰糖葫蘆。」
「好。」
「……我還要——」
「你吃那麼多——」冷月驀地將她扯開,蹲下抱在懷中,從懷中摸出她求的平安符,給她掛在脖間,「歌兒這個以後決不可摘下。」
「好。」
孩子摸著平安符,細細瞧著,眼睫便掠到她手中另一個藍色的,便問道:「娘,這個是誰的?」
「給你哥哥的。」
「哦。」
她笑,問她,「那今天娘見到哥哥了嗎?」
「嗯,見到了。」
她說抱著她便朝著屋間走去,笙歌眨著眼睛對著小丙邪邪的笑……
瞧,我說沒事吧?
那候在旁的小丙呼了口氣,暗自便同小乙欲回大堂。
「站住。」納蘭禛目視著冷月將笙歌抱走,聲音一喚,正準備溜走的兩個人一顫身,汗流浹背。
納蘭禛環身走到兩人身邊,唇角含笑,來回轉悠了兩圈,方說:「跟我去房裡,主子找你們談談話。」
「……」兩個人害怕的對望,卻又不敢不跟上,只好硬著頭皮走,隨著他走進另一間屋子。
「關上。」
他威嚴的說。
兩人關上門,方站定,還未開口,便聽到一陣巨大的拍桌聲——
兩人的腿也隨著聲響嘩的一下跪地!
「說說你們兩做的事情……」他滿面嚴肅,跪在地上的兩人嚇得直哆嗦,不敢說話。
「不說?」
他笑,彎身蹲在兩人身邊。
迫使兩人抬頭望他,納蘭禛和熙的笑容裡藏著刀子,手指細細拍拍兩人的肩膀,「不說知道是什麼後果……」
「……主子饒命……我們也沒幹什麼呀……我們就是今兒幫著小姐抄了字帖……幫著小姐處理了贓物,幫著小姐……弄了三角鉤——幫著小姐……」
「你們倒是對小姐很忠心……嗯?」
「不不,主子您誤會了,是小姐她……她逼我們的……小姐很厲害的……」
「是,是,很厲害!」
兩人頭點如搗蒜,一臉委屈的望著納蘭禛,納蘭禛忽然站起身,很無趣的背過身,手一揮,「沒事了,你們下去吧。」
「……哎?」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上當了。
納蘭禛如此簡單的套出了兩人的話,而他倆,一想到若是被女娃知道了是他們兩出賣的她……額……
不敢想。
忙爬過去一人抱住納蘭禛一隻腿,哭泣的喊著:「主子你可千萬不要同小姐說是我們告的密呀……你可千萬要放過我們一條活路呀」
兩人鼻涕滿身地朝著他身上蹭,納蘭禛紋絲不動,卻聽見此時房門響動——
抬首,納蘭笙歌便站在門邊。
她顯然聽到了兩人的哭喊,一見面,便問道:「你們告什麼密了?」
呃……
兩個僕人怔在原地,納蘭禛不好意思的對他們搖搖頭,眼中含笑——
可不是我告的密,是你們自己哭聲太大……
他饒有興趣的坐下,不慌不忙的瞧著冷月慢慢朝他走近……
手指一勾,便任她坐於他身邊。
「納蘭,怎麼了?」她問,男子邪魅一笑,搖搖頭,「他們麼,犯了一個小錯誤。」
笙歌氣沖沖的走到兩人身邊,喊道:「小丙小乙,你們同爹爹說了什麼?」
兩人閉嘴,搖頭。
「是不是將今天的所有事情都抖出去了?」
兩人閉嘴,點頭。
孩子聽後,只捂了捂自己的額頭。
「都怪我,怎麼找了你們兩個……」她一邊暗自懊悔,一邊抬眼望納蘭禛,分明坐在那裡低眉同冷月說話。
她瞭解她的父親,這分明是在等著她自己去承認錯誤。
納蘭禛笑意融融,笙歌打了打自己的臉頰,瞬間表情就變了,一臉的乖順,蹭到他身邊。
手指頭搖搖他的衣擺。
「爹爹……」
溫柔的喊著,納蘭禛絲毫不理,繼續低頭同冷月說話。
冷月看在眼中,並不說什麼。
「娘——」
笙歌轉而求她,她瞧了她一眼,說:「你若是做錯了,就好好同你爹認錯。」
納蘭禛依舊高坐。
笙歌努著唇瓣,雙膝跪下,一字一眼地說:「爹,歌兒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一雙手伸過她的頭頂,平展到他面前,大意讓他用戒尺打她……
冷月碰了他一下,納蘭禛這才抬頭——
眼眸中多有試探。
細瞧著面前的孩子跪地乖順的舉著手,手掌紅潤面色緊張,咬著唇瓣害怕的閉上眼睛,彷彿此刻他的戒尺已經落在她手間。
冷月探過他的手腕,衝著他搖搖頭,納蘭禛安穩她,手掌便覆上了孩子的手心。
笙歌抬頭望,他的眼中充滿柔和,將她扶起來。
「父親最終的目的不是為了打你,而是想讓你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歌兒,我們是你的父母,你騙誰都可以,但惟獨不可騙我們……明白嗎?」
孩子點點頭,「爹爹放心,歌兒知道錯了。」
「嗯……」
他撫上她的臉頰,將她摟在懷中,慢慢摸著她的頭,「歌兒,爹爹不想你長大後同爹爹一樣……」
此話一出,冷月忙側頭望他,眼瞳中含著波光,納蘭笙歌抬頭問,「爹爹年輕的時候騙過人嗎?」
「嗯……爹爹……讓你的娘……吃了不少苦。」
「納蘭——」
她探手捉住他的手腕,不想他說下去,笙歌望著冷月,瞧見她的眼睫微顫,忙撲到她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