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敘三生2
眉心有不悅,卻沒有當即喝住,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邊,站立在後,觀望。
冷月正在本子上記載著,納蘭禛瞧了半天,忽然開聲:「這麼晚還不睡?」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嚇了她,手中的筆一抖,當即回眸怒視,「納蘭禛你怎麼這麼煩人?」
她的生氣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
手臂攬過來,拿了她手中的筆,將之掛於筆架上,點著頭:「納蘭禛煩人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說著,便彎身抱她。
目光落在她還平坦的腹部:「朕累了,需要一個暖枕。」
她兀自在懷中掙扎,手中還拿著自己的小本,「你讓我先寫完不行嗎?」
「不行。」
乾脆利落的拒絕了,手指把那本子搶過來,朝著身後一扔。彷彿他又回到了曾經那種無賴的狀態,冷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寫了一晚的小本被無情的拋棄,直拿手拳去砸他,口中罵著:「就該讓你一輩子當瘸子!我還費勁去給你治!」
越說越氣,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逕直朝著睡榻走去。
兩年前,他的雙腿站起來都費勁,兩年後,他倒是可以健步如飛了。
天知道這兩年她陪著他做著復健,她想起現代醫院都會針對病人的情況適當的做出體能復健要求,便效仿下,終日研究他的雙腿——
那段日子,她陪著他,寸步不離,每日兩個人便在宮中來回走動,惹得眾人圍觀。
倒是那後宮,對於她這個陌生女子的突然到來起了不小的爭執。他們自不知道她是誰,而關於她的一切,便是任誰都調查不出來,冷月亦不說,對於那些目光置之不理,納蘭禛也沒什麼表態。
倒是綻兒,在見到她的第一眼,突然抱住她大喊:「母妃!」
她一怔,望著納蘭同白芷,兩個人都不驚訝,後來才知道,綻兒從小便看她的畫像。
白芷在她回來之時,本想同納蘭禛說將後位讓給她,冷月搖搖頭,說,他既然封了,便這樣吧,我沒什麼要求。
是了,經過了五年,她對他,什麼要求都沒有了,只要,待在他身邊,每日裡能瞧見他的身姿。
將愛除開,那些都是虛幻的。
她的身份便在後宮一日日的猜忌中得以鞏固,雖然平日裡納蘭禛為了權衡朝野,不得不去某個女人那裡,不得不對某些妃嬪笑臉相待,她都知道,也不要求什麼,也不讓納蘭禛給她什麼封號。
她什麼都沒有,只有他。
待到納蘭禛將她放到床裡,自己也脫了衣衫上來,兩人靠在一起,她下意識的朝著他那裡拱,身體便如八爪魚般纏上他。
納蘭禛突然捉住她的手,揉搓著,問:「你還記得當日行船去碧城勰陽時,朕在軍船上說的話嗎?」
「你說過的多了,我哪裡知道。」
「……朕說,要陪你去看天下河川,城鎮,看盡繁華。」
「……」她頓時不說話,悶個聲音埋在他的懷中,兀自裝死人。
納蘭禛相隔了好久,見她不說話,身子一側,正欲問她,卻瞧見她在黑夜中睜著個明亮的眼睛幽怨的望著他……
他頓時感到後背驟涼。
「你……怎麼這樣看著朕……?」問,手臂一攬,靠近她的耳邊,「我惹你了?」
「你突然說這些做什麼,你便說了又不可能實現,只單單讓我一個人焦心,納蘭禛,說到底,你還是動不動在耍著我玩!」她邊說邊委屈,自己先掉下幾滴眼淚,他明明知道他現在的身份不允許,又問她這個問題。
他真的能放棄他的江山,真的能陪她走遍世間嗎?
壞男人。
冰冷的手指靠近她的臉頰,為她擦拭掉眼淚,聲音帶著溫熱拂到她的耳邊,將她攬到懷中輕哄:「別哭了。」
「……」
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背脊,他的紫眸在黑暗中輕瞇,性感的啟唇,「若說……朕願意呢……?」
「嗯?」猛地抬起頭,望著他,不相信。
「江山、女人,本沒有多大的區別,全看各人的傾向不同……捫心而問,自己最在乎的,是哪個……」
他說,手握著她的手撫向自己的心臟,低眸瞧她:「阿冷,你知道答案了嗎?」
他這是在問心……?還是在問她?
冷月一怔,他到為兩人拉了拉被角,輕喃:「快睡吧。」
「……」
她剛想說,你幹嘛說話說到一半,那邊他側了身子,背對過她。
寬厚的背在黑暗中,她望著,頓覺全身冰冷,便靠過身從後面攬住他的腰身——
將臉龐靠上,睜著黑亮的雙眼,對他說:「跟都跟你了,我還能在跑了不成,算了,我只當這輩子嫁雞完,自己還笑了笑。
黑暗中,納蘭禛雖然背靠著她,但是他卻碰著她的雙臂,唇邊有一絲微笑。
他早就做出的決定,在她說出最後一句話後更加的堅定了。
心中想了想,這算是他送給她的,最後一個禮物,雙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感到她在後面沒有聲音了。
她的呼吸像草絮般拂在他的背脊上,癢癢的,納蘭禛包裹住她的雙手,用心的暖著。
阿冷,你便等著吧……納蘭禛這一次,定給你一個答案。
大雪初晴,明澄的陽光透過厚雲照下後楚的皇宮便沐浴在雪後的陽光中。
白瑩瑩的雪,她矗立在雪地中,陪著身邊的孩子堆著雪娃,孩子穿著厚實的錦衣,頭上束著簪子。
他側頭,笑臉相迎:「母妃——」
聲音方落,她抬起頭,卻在剎那收到一個圓滾滾的雪球,驀地砸到她的身上,散雪開來,她氣得彎下身子自己也攥了一個雪球朝著孩子砸去——
邊說著,邊笑:「死孩子!」
納蘭綻提著風氅在雪中亂跑,躲避著她的攻擊,此時,迎面走來一個宮裝麗人,一下子便同孩子碰了個滿懷,她低頭,孩子突然抬頭。
「母妃?」他又喚了一個母妃,那個女子一笑,愛憐地為他打去身上的散雪,捏著他的鼻子,「你呀,怎麼每次都將自己搞成這樣?」
「嘿嘿,母妃,你看兒子同母妃堆的雪人——」他說著,便牽著她的手朝著一方走去,那邊冷月一見到她,便綻開笑顏。
「姐姐。」
白芷喚著她,兩個人並肩站著,納蘭綻望了望她倆,忽而臉上有賊賊的笑:「綻兒真幸福。」
「嗯?」兩人問。
「綻兒又兩個母妃,而且,都是絕頂的美人……你們說,綻兒幸不幸福?」
「死小子!」冷月上去便給了他一拳,孩子向後一躲,手指推開,「母妃你要是對孩兒動武兒子可是會告訴父皇的——」
「咳——」
他方說完,那邊遠方便有一個人站在那裡,納蘭綻頓時吐了吐舌頭,心想,完了,被父皇看見了。
納蘭禛動了動墨靴,手指負後,他顯然是方下朝,朝服明黃,身後跟著一個打著傘的老奴。
青骨傘下,他朝著三個人走來,眼眸犀利的望著綻兒,遂說:「又欺負你母妃了?」
「沒有!兒子怎麼敢?」
「還狡辯?」
納蘭禛說完,便指著冷月身上的散雪說:「朕很早就注意你了……怎麼這麼不懂事?你母妃如今的身子是你隨便打的嗎?」帶著慍氣訓他,孩子霎時低下頭,白芷站在他身邊,十分護短的說:「算了,你不心疼,姐姐還心疼呢。」
一句話,堵的他不在說話。
冷月笑了笑,蹲下身子將他攬進懷中:「你父皇逗你呢。」
「母妃……兒子錯了……兒子不該用雪球砸你,萬一碰到了我的弟弟,就是我的大錯。」
「什麼弟弟呀——!」冷月忽而雙頰通紅,眼眸睨向納蘭禛,男子眉眼間突然綻開一笑,讓她哭笑不得。
「母妃你肚子裡不是有了綻兒的弟弟?」孩子還在天真的說,惹得三個大人喜笑連連,冷月忽的站起怒瞪了兩人一眼,當下轉身欲走。
「你做什麼去?」他問,她甩開他的手,睨了眼白芷,「我回宮。」
說完,一步不停的走了。
白芷護著綻兒的頭,嗔道:「看你將你母妃氣走了?」
「兒子沒說什麼不是嗎?」
這邊,她一走,納蘭禛的笑容陡然停下了。
轉身睨著白芷,當下牽住了她的手——
女子一怔,只聽他說:「朕同你有話說。」
兩人便撇下納蘭綻走出了雪地,慢慢來到一間庭院中——
白芷方坐下,便聽納蘭禛開了口:「朕……有一個打算。」
白芷聽著。
「朕在皇陵那裡為自己準備了一口皇棺——」這話方落,突然後面有凳子碰地的聲音,白芷幾乎是倏然站起,然後來到他的身前,握住他的雙手:「你怎麼了?」
「沒事。」他望著她,「朕需要你的幫忙。」
「我……?」白芷不解,納蘭禛此時微微靠近她的耳邊,細聲說了幾句,半晌之後女子鬆開了他的雙手。
「你……決定了?」
「嗯。」
女子笑,眼角含著淚,「我早該猜到這一日。」
「朕對不起你。」他突然認真的說,雙手扣住她的單肩:「芷兒,很多事情,總要有個結局,朕已經欠了她很多年,是該了結了。」
「那綻兒呢?你也不管了?」
「朕會處理。」
白芷聽後,驀地低下頭。
她的雙指在緊握,半晌之後,突然說:「納蘭禛,我想抱抱你。」
「……」
白芷的雙眼含著眼淚,面上又是那樣的泫然欲涕,他頓覺不忍,說到冷月,他對不起她,但是說道白芷,他又何償對的起?
沉思半晌,終環手抱住她。
兩個人在亭間擁抱,女子枕著他的臂彎,眼淚順勢而流,唇邊含著笑容,閉上眼,「謝謝你答應我的請求。」
「……芷兒,對不起。」他說,白芷搖搖頭,「不,我依然感到很高興,因為我同你過了這麼些年,同姐姐過了這麼些年,你們兩個,都是我最佩服的人物,我敬重你們,所以,我也祝你們,這個世上,惟有納蘭禛能配的起傾冷月,也惟有傾冷月,能與納蘭禛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