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本王稀罕你
「你很好。」
黑暗中響起了他的聲音,是萬年的冷冽。
納蘭禛側了身子睨了她一眼,慢慢來到她身邊,坐下——
但是,冷月卻下意識的,向後靠了一分。
她的這個動作,便像一盆冰水潑向了他的身子。
冰涼刺骨,男子緊捏手指,面上帶著笑容:「阿冷,怕麼?」
「不怕。」
冷月咬牙說道,「是心寒。」
她的雙眸在黑暗中透出一絲生疏,緊緊望著納蘭禛:「我心寒。」
「阿冷。」
男子歎息萬分,伸手撫上她的手背,「你應該理解我……」
「理解?」
冷月笑了。
「納蘭禛,你叫我如何理解你?」
她坐直了身子,指節修長,根根見骨,
「曾經你同我約定的,怕是都忘了。」
「本王沒忘。」
納蘭禛盯著她:「曾經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沒有忘記。」
「好——」
她動了動身子,明眸絞著他:「我便問你,這是什麼?」
冷月說完,便伸出自己的右手來。
那上面赫然閃耀著一枚黃豆大的鮫珠。
珠子光滑有光澤,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明亮如初。
納蘭禛緊了瞳,輕抿了唇角。
「還記得曾經你給我戴上它時所說過的話嗎?你說,從此以後,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禍福與共,不離不棄……」
「記得。」
「那麼,我來找你,又有什麼錯?我懂得保護自己,也絕不會成為你的累贅,便是這樣,有什麼錯?」
「阿冷——!」
納蘭禛驀然打斷了她,手指一緊,捏住她的肩膀,「你知道本王擔心什麼!納蘭禛從不會認為你是我的累贅,但是,你便知道了,有你在,我怎能安心?我怎麼能,不顧你的安危?傾冷月,你可知道嗎?我現在早已亂了方寸,我害怕!你在這裡一天,我便害怕一天……我……」
「……納蘭……」
對面的男子低下頭急喘著氣息。
那種強烈的感覺再次攀升他的心頭,讓他覺得心中翻湧不已。
全身的冰涼,甚至手腳也麻了。
他的這番情緒讓冷月瞧了眉心一擰,默默的撫上他的肩。
男子冰涼的手抓住她的手,覆上,輕輕摩挲。
她驚訝於那種接近零度的溫度,更驚訝於此刻他的舉動……
他在顫抖,雙手在顫抖。
口中酸澀不已,再也不說什麼,低頭瞧著他。
男子平息了半晌,猛地站起了身子——
他用黑暗包裹住自己的不安,使自己又變回方纔的冷冽。
帳內瞬間安寧,半晌之後他對她說:「你好好休息……」
「納蘭——」
瞧著他的身子欲出了帳篷,冷月慌忙喚住了他。
忍了片刻,才說出:「……我相信你……」
四個字,叫他週身一震。
冷月的眼神變得溫和,手撫上腹部,「不管未來如何,我都會相信你……禛,捨去你的不安,我相信你能保護好我……保護好……綻兒……」
眼中的希冀幻化成淡淡的光,那樣溫柔的話語讓男子用力鑄造的堅強在瞬間垮了……
耳畔是細碎的風聲。
剎那間,她落入一個冰涼的懷抱。
還未細細深究,那懷抱便將她弄的窒息……
「呵呵……」
她從心間發出笑聲,環上他的腰身
納蘭禛的頭深埋在她的脖間,輕吻著她的鎖骨——
一別方纔的旖旎,瞬間便在帳中傳開。
風雪捲進帳內,外面雪花飄飛,將士們愉悅的歌聲同笑意傳入兩人的帳內。
冷月突然覺得這樣的新年,是她自出生以來,最特別的一個。
不禁攬緊了他的身子,聽著外面的熱鬧,她低眸瞧著納蘭,對他說:「納蘭,我們出去吧……」
「不行。」
男子驟然抬起頭望著她,「你身子還虛,本王不准。」
「納蘭禛,說到虛弱,這也是你做的不是嗎?」
冷月挑眉,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我真是千防萬防,還是著了你的道。」
「阿冷……」
他的臉上出現尷尬的笑,探頭過去:「本王錯了。」
「一句錯了就完了?」
冷月憋住笑,板著臉,「你可是讓我的身心受到了挫傷,這不是道歉能解決的。」
「那你要本王怎麼做?」
冷月聽到這裡,知道他終於上道了。
便湊近他的耳畔,細細說了幾句——
男子的臉瞬間變黑,甚至透著一抹的紅暈……
冷月戳戳他,「答應嗎?」
「……」
納蘭禛抬眼,沉思半晌:「你……非要如此?」
「嗯——」
「……」
男子抿住唇,眉峰也皺緊了,顯然在做著鬥爭。
冷月瞧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當即斂住被子躺下翻身,語氣冰冷地說:
「既然王爺不願,那麼本妃也不強求。」
「阿冷——」
男子的聲音驟然響在身後。
他的身子探下,終放下所有的自尊,攬住她的腰:「好吧。」
「禛!」
她一個翻身,便落入他的懷中。
黑暗中的笑容,讓他的眉峰舒緩,不禁吻上她的唇瓣,
「誰叫本王如今稀罕你……」
納蘭禛的一句戲言讓兩人之間的隔閡瞬間消失。
冷月含唇淺笑,望著他。
男子動著肩膀,撐起身子——
兩人對視半晌。
他替她攏好衣服,自己先下了榻。
站在黑暗中整理半晌,轉過身去瞧見冷月正欲穿靴子。
納蘭禛走過,蹲下身子執起她的雙腳。
冷月尷尬的一動,忙揮手欲同他說不用。
但是他已經握住她的腳面朝著靴子裡扣……
低含的眉,微動的髮絲。
那樣認真的面容,讓她的雙手藏在袖中,不自然的一握。
待到為她穿好,他起身朝她伸出一隻胳膊,笑著說:「走吧。」
「哦。」
冷月搭上他的手掌,裡面薄薄的繭子一下子磨住他,走到他身邊,身高才到他的肩部。
仰面望去,納蘭禛的面容完全隱在黑暗中。
諸多的不確定因素包圍著她,這讓她猛的低眉,絞住了手指。
「怎麼了?」
納蘭禛的呼吸及到耳邊。
冷月猛地抬頭,此時一道光照射了她的雙眼,讓她不自然的一擋。
在睜開眼時,才發現他們已經站在帳篷外了……
四處燃燒的篝火,讓她的心驟然一縮。
那樣宏大的場面一下子震了她的心房,只聽得心臟怦怦直跳——
偌大的場地上,四周是一排排的白色帳篷。
遠處是朦朧的高山,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正飄飛著鵝毛的大雪,雪花傾下,染得天空一片蒼茫。
燒的澎湃的篝火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響,帳篷的四角掛著來回搖晃的燈盞。
冷月站在其中,只覺整個心房都被充滿,慢慢的,融入這裡。
納蘭禛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她緩過神來,這才發現營中所有的將士都在瞧著她。
臉上飛起紅霞。
那些將士們發出起哄的聲響,曖昧的瞧著她同納蘭禛,大聲叫嚷著:
「王妃——!王妃——!」
有人讓出了空地。
納蘭禛攜著她走過去,坐下。
此刻他壓了壓聲音,同他們說道:
「兄弟們,方才王妃交給本王一個任務,本王覺得,這任務,還需各位將士們的幫忙——」
「王爺請講,兄弟們定竭盡全力——」
所有人起哄的笑,納蘭禛站在他們之中。
此刻完全沒了一身的傲氣,反而特別的平易近人。
他走到他們之中,圍成團。
冷月便聽到他同那些人小聲耳語——
眼角不禁笑了,面帶笑容的望著他。
過半之後,那些將士發出明瞭的聲響,互相擊掌:
「沒問題,王爺。」
「就是,請王爺放心。」
納蘭禛回頭瞧了她一晌,眼中含著狡猾的笑。
他這樣的笑,讓冷月覺得或許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了他的陷阱——
只有靜觀其變了,到底要看看他能怎樣……
從納蘭禛交代之後,整個營中的士兵便忙碌起來。
冷月被他們請到了帳內。
不許她瞧,納蘭禛丟給她一張雪疆同九巍的地圖,便走了。
她坐在桌案邊,一邊翻著他平日批閱的奏折,一邊瞧著他寫的隨筆。
整個桌案不算大,卻全是他的東西。
大到各個險峻的地圖,小到一枚小小的銀針,皆被收拾的整齊有序。
冷月坐在那裡無聊,也無法偷看他們的進度,只好動來動去——
她將放銀針的盒子裡擺上了毛筆,將收拾地圖的地方插上銀針。
隨後又把他擺放的奏折搞的亂七八糟。
一邊鬧著,一邊想著納蘭禛那張臭臉。
他若是瞧見了她的『傑作』不曉得會不會氣的將她捉起來打一頓。
正尋思著,耳邊傳來了遠方寺裡的鐘聲,一下下敲在她的心裡,輕撫了著肚子,她靜靜的閉上眼睛,細細聆聽——
「王妃——」
帳簾被掀開,混著風雪走進來一個憨厚的士兵,他一躬拳,
「王爺請您出去——」
「他做好了?」
「是。」
冷月笑了幾分,便直起身子站起來,跟隨著那個士兵,慢慢掀起了簾子——
茫茫的大雪,下的愈發緊了。
朝著四周瞧了幾分,並沒有發現什麼。
正欲問,那士兵嘻皮的一笑,眼眸朝著一邊轉去——
冷月的目光也隨著轉過去……
不過一眼,竟叫她終身難忘——
雙手頓時捂上了唇瓣,身子微微的顫抖,專心的看著,眼眉間驀然扯出一笑……
大雪朦朧的軍營中,他頎長的身子站在雪中,寬大的風氅迎風飛舞,墨發如歌,紫眸閃耀——
平坦的大地上,此刻多出了許許多多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