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紅色嫁衣
無恥的納蘭禛,失言的納蘭禛,卑鄙的納蘭禛……千刀萬剮的納蘭禛。
驀然將軒窗關上,眼不見心不煩,然而當黑暗來襲時,她又覺得全身彷彿置於冰窖中。
眼淚撲朔朔的掉下來,咬著牙擦乾臉,不讓自己崩潰。
門外是隱衛的聲音,恭敬的說:「稟王妃,雪疆朝臣們求見。」
「候著!」
依然冷漠的說,整理好自己的神情,來到鏡前執起畫眉的用的筆……
此時,被冷月拒在門外的朝臣們便都聚集到院中。
空蕩蕩的院子,只有他的屍體,在陪著他們。
那些老頭子們皆不敢看,只消瞧一眼當即就瞥過頭來,眉含不悅。
幾個老古董甚至拂袖斥道:「未登後位,便如此囂張,果不是什麼賢淑之女……」
眾臣們議論紛紛,此時卻聽見房門輕開——
她從屋內走出去,一身緋紅的裙裳,一張畫的頗為精緻的臉,嫵媚的一笑,讓所有朝臣都楞在當場——
這是……這是什麼情況?
王爺方去,這王妃卻紅袍加身,喜慶之氣,甚至,還畫如此妖嬈的妝容?
他們看在眼中,斥在心中。
「狐媚之相,難撐大雅之相!何談後位?」
終於有人忍不住,對著冷月罵道。
冷月微笑,來到他們面前,隨便找了一個石凳坐下,狀似無意:「眾位朝臣今日來找本妃,是有何事?」
「雪疆六部代表懇請王妃盡快將我王遺體移至皇陵,厚葬。」
所有人雖然有怨,但還是下跪懇求,冷月瞧了眼他們,冷笑道:「我若不答應呢?」
「你——」
他們群起,顯然有些氣憤:「若不是我王欲與西凜結好,卻絕不會娶你這樣的女子,成婚之前便不是完璧之身,像你這種女人,便是高貴,也不及雪疆的卑劣技子,更何談什麼登上後位?」
「你以為本妃稀罕那個後位?」見有人這樣說她,她當即反擊,眼眸一斜,將那些人從頭打量到尾,「不要說納蘭禛的後位,便是整個天下,本妃都不放在眼中。」
「好狂的口氣……」幾個老臣儼然已被她激怒,上前一步,指著她的臉:「像你這樣不守綱常的女子,真是可憐了我王為了你,不惜揮金如土,大建宮殿,更可憐了我王以身交換……」
然而,當那個大臣脫口而出那話時,才反應過來他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
冷月的手指一緊,當即射眼過去:「以身交換什麼?」
「沒……沒什麼。」那個老臣忙低下頭,再也沒有了方纔的氣勢。
冷月上前便執住他的手,「納蘭禛他,用身交換了什麼?」
「不能說呀……」
「你若不說,你們幾個老頭子便休想走出這個府院!」
「……」
幾個人互相對望一眼,只能歎了口氣,緩緩道來:「那日王妃身受蠱毒,王回雪疆求夫人賜藥,而夫人,只有一個要求……」
「便是,以身交換。」
幾個老臣說完之後,下意識的瞧了瞧冷月。
女子素淨的臉龐,再也找不到了一絲的笑容。
手腳驟然冰涼,比冬日任何一天還要冷。
那個被她捏住肩膀的老臣只覺肩部有沉重的力量壓著自己,身子彎曲,臉上扭曲。
女子在沉寂半晌之後,卻慢慢的吐出一句話:「辦靈堂。」
她說完那句話之後,隨即轉身而走。
幾個老臣驚歎於她的主意改的真快,惟獨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轉移……
那抹妖艷的紅,此時竟有頹敗的味道……
從那之後,一切恢復了平靜。
再也沒有人去找她,他們將納蘭禛的屍體抬走,然後在府中的正院設立了靈堂。
下人們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不出一個下午,那靈堂便出來了,納蘭禛的棺邸放於正中,四周圍滿了白色的花朵,台上供著他的畫像同瓜果,四根長長的白蠟在灼灼燃燒。
整個院落終於回復了死寂,得道的僧人為他誦經,一旁亦有哭泣的丫鬟們,皆白衣素縞,無精打采的樣子。
冷月獨獨的站於其中,一身紅衣讓人無法忘記。
漫天漫地的白色,只有她。
紅色點於中。
她亦不哭,也不笑。
眼睛卻死死的凝視著那台上的畫像。
要將他摳進心裡。
納蘭禛……你就這樣走了,我卻只能靜靜的望著你。
滿世界的白色,我只想穿上嫁衣,守候在你身邊。
紅色的嫁衣,是當日我同你大婚時穿在身上的,那一日,你從上面撕去一塊布綁在手腕上,同我說,希望它能帶給我好運。
如今,我心甘情願披上嫁衣,卻不知道你是否還在這裡?
冷月靜靜望著,冰涼的手指被人牽起——
一雙眼眸落下,含著她:「丫頭,人死不能復生。」
「嗯。」
冷月點頭,驀然綻開笑容:「風,我這身嫁衣好看嗎?」
「……」名弈風口中苦澀,琢磨著她這句話,傾冷月,他的喪日,你還想嫁給他嗎?
「好看。」
「是嗎?」冷月低頭,咬了咬唇,「這是我大婚那日穿的衣裳。」
「……」
名弈風再也忍不住了,緊握住的她的手,頓時放下。
他的手在空中抖了抖,然後負於後面。
此時,悲樂響起,整個廳堂便沉浸在痛苦中。
與此同時,那大敞的府門,是來往憑弔的人。
納蘭禛曾經的部下,將領以及雪疆的眾些閣老,皆姍姍而來。
名弈風站在她身邊,神情陰鬱……
府門外,不知從何時多出一匹馬……
那馬身上還沾著血跡,馬的鬃毛早已糾結,馬鞍歪斜,馬背上,赫然馱著一個人。
幽幽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踏進人們的視野,府門外那些還未來的及走進的人便停下了身子回頭看去——
這樣一匹馬,馱著一個全身染血的身體,穿過人群中,漸漸朝著府門內踏進……
一時間,竟無人敢攔……
府門外,不知從何時多出一匹馬……
那馬身上還沾著血跡,馬的鬃毛早已糾結,馬鞍歪斜,馬背上,赫然馱著一個人。
幽幽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踏進人們的視野,府門外那些還未來的及走進的人便停下了身子回頭看去——
這樣一匹馬,馱著一個全身染血的身體,穿過人群中,漸漸朝著府門內踏進……
一時間,竟無人敢攔……
白喪素縞,滿身是血的男子趴伏在馬鞍上,十指扣著馬扣。
彎了彎手指,虎口處的傷口再次裂開,男子披散著頭髮,髮絲凝結成塊,他此般模樣,讓四周的人瞧了不免當成了晦氣之物。
躲閃著,此時那馬正欲踏進府門,便有小廝上前攔住,刀一橫架到他身上,氣勢凶悍:「你是什麼人?要死到別處死去,少在這裡添晦氣!」
駿馬被攔住,發出不滿的嘶鳴,一柄長刀架在男子身上,本來奄奄一息的他毫無動靜,卻在半晌之後凌厲的探出了手——
手指一捏,便將身邊的小廝拉到他面前,男子的聲音嘶啞,甚至帶著不可磨滅的怒意——
「看清楚我是誰……」
那小廝被他拉到近處,雙眼圓睜,身子向後靠著,男子身上的血腥之味濃重,一靠近,便讓他想嘔吐。
然而,如此近的距離,他還是將眼睛側向一邊——
並瞧不清什麼,可是他那雙陰鶩濃重的眸子,倒讓他一怔……
這樣的冷冽,便向置身於三九冰霜中,那雙眼眸中什麼都沒有,只有黑色的天。
彷彿觸一眼,便可將你殺死。
小廝嚇了一跳,恐懼的掙扎起來——
男子勾唇一笑,摁著身上的傷口,藏在黑髮下的臉微抬了幾分……
「怎麼,都不認識本王了?」戲嘲著,身子從馬上伏起,儘管十分狼狽,但是他依然氣勢十足,隱隱有著帝王之相。
便在此時,他瞧見了府中的異樣……
白色的冥燈,素縞掛匾,在抬眼望去,大敞的府門後,直直整個院中,都是純色的白……
一種揪心登時灌注他的思緒,口中喃喃的喊了聲『阿冷』再也不顧身上的傷,便從馬上摔下——
輕咳著,從地上爬起來,早已破敗的衣衫,男子厚實的身子凜在風中,像極了一尊浴血的雕像。
雙瞳緊縮,他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急迫過,只想急急的越過這扇門,去瞧瞧那個人。
漆黑的瞳仁微閉,他不敢想像她會有什麼不測……
「傾冷月。」納蘭禛蹣跚的走進去,無人敢攔,府中的人此時都將身子轉過,驚恐的望著他——
一些眼尖的,似乎發現了他是誰,當即驚聲尖叫,聲音開始顫抖……
納蘭禛什麼也不顧,緊緊的絞著那佈置莊嚴的靈堂——
一步步的靠近,他便覺得心快要窒息了,他渾身上下十多道傷口,但是都沒有現在這一刻來的疼痛……
人群中,漸漸讓出一條緊窄的道,納蘭禛陰仄的身子靠近,給四周造成很大的壓力……
人們皆望著他,一瞬間都不敢離開。
終於,他看清了靈台上的畫像……
一晃神的微怔,但隨即卻浮現了一個淺淺的笑……
幸好,她沒事。
納蘭禛那一刻竟有舒心的感覺,即使那靈堂上擺著的,是他自己。
周圍相圍的人越漸沸騰,那一邊,冷月同名弈風正好將頭側過去——
穿透了茫茫的人,她的視線定格在他身上。
納蘭禛抬起頭,眼眸溫柔的望過去,聲音有些慵懶的詢問著她:「傾冷月,你在給本王設靈堂嗎?」
一身紅裳的她,是那樣的美麗,上揚的眉角,明亮的雙眸,水潤的唇瓣。
他貪戀的望著她,從沒有像今日這般想念過她。
拖著身子向前移一步,兩人靜靜的對視,冷月那種幾乎蒙掉了的表情讓他不自然的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