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相逢不相識
她,怔怔的站在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了……
冬日的日頭,雖然溫暖卻帶著寒冽。
她站在那茶樓的樓梯口處,眉心輕擰,有些為難的神色……名弈風在身後也瞧見了這樣的場景,本想出口喚她,卻將那句『丫頭』生生嚥了下去——
他有私心,在他看見那從樓梯上走下來的身影時,便有了私心……
不想讓納蘭禛發現他,因為他知道,如今冷月,已然換了張臉,已然……是另一個人。
男子踏著墨色錦靴,輕輕柔柔的踩在梯板上,他身披著黑色的裘氅,翻絨的豎領,墨發垂肩,納蘭禛將所有的漠然包裹在衣衫裡,斂著眉眼,臉色,微微蒼白。
他輕咳著,一雙手臂搭在趙七的手上。
那咳嗽的聲音,便一下下傳到冷月耳中。
沒有過多的言語,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身邊的官員欲奉承他,一直在他身邊聒噪著,納蘭禛靜靜的聽著,也不表示什麼,反而身邊的趙七,在幫著他記著什麼東西……
「那麼王爺,這件事,我們便說定了……」
「嗯。」
兩人差不多來到了樓梯的當口,那個卑躬屈膝的官員揚著滿臉的興奮,睜著精亮的雙眼,望著他,納蘭禛探出雙手,對他說:「那麼,林大人,本王,先告辭了……」
「是,是,恭送王爺。」
林大人一邊送著他,卻在看見納蘭禛背影時,不禁想起了什麼,對著他喚道:「王爺,請留步!」
納蘭禛回轉身,不耐。
「臣聽聞王爺最近身體不適,特備了點補禮,還請王爺笑納。」他從小廝手中接過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他,納蘭禛的眼眸射到那禮盒上,沉思了許久……
將手搭在唇邊,男子微微的震咳。
「大人的美意,納蘭心領了……」說著,趙七便眼疾手快的接過,同時將那東西遞給身後的隨從。
「呵呵,王爺要保重身體呀……」
那林大人的話方說完,此時便見一頂軟轎停在茶樓的門邊,隨行而來的幾個侍衛狗仗人勢,見到冷月擋了他們的道,便忙從後面推上了她!
「幹什麼幹什麼!這道也是你能堵的嗎?」
他們一邊叫嚷著,一邊將轎子壓低,等候著納蘭禛的上轎……
「呵呵,王爺,這是臣為你備的轎子,請。」
林大人極盡的奉承,而納蘭禛卻在看到被推到身前的冷月時,眉心一蹙……
他抬手便接住了她,面容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姑娘,請小心。」
滿眼的滄涼……
她只低著頭冷笑了幾分。
納蘭禛很紳士的扶住她之後,隨即側首望了那推人的隨從一眼,目光寒冷的叫那人全身一凜——
「王爺恕罪!」那人急忙跪下,心知觸犯到了納蘭禛的禁忌。
「這位姑娘,我帶他向你賠不是。」
他低著頭瞧著她,因為一直看不見冷月的面容,故而他有些好奇……
因為,她的身形,很像一個人。
但是——
冷月揚起了臉,很從容的,揚起了臉……
對望著他,她很仔細的瞧著他……
一剎的相對,讓倆個人目光交錯,冷月心中明白,他,再也認不出她了……
她換了張臉,再也不是曾經的傾冷月,她也不會像往日一般喚他納蘭……
納蘭禛握著她的手臂的手微有僵硬,他的眼中蒙了層霧氣,打量了冷月半晌之後,只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倆人的距離。
「姑娘還請小心。」
說著,便在趙七的跟隨下,探手進了轎子……
「這位姑娘!這位姑娘!」
此時,從遠處來了一聲喚,方纔那個攤鋪的中年大娘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手中捧著一袋子的種子,來到她面前。她先平靜了下,遂露出難為的神色:「這位姑娘,方才老婦瞧你似乎很喜歡這種子,你看……這些日子天氣不好,老婦家裡又貧窮,你若是真喜歡,老婦便將這種子,賤價賣了你,補貼些家用。」
冷月站在原地,望著那老婦,又望了望四周的人,納蘭禛並沒有放下轎簾,一雙眼睛直直的盯上了那袋的種子。
「姑娘……你看……?」
冷月現出為難的神色,她瞧著那大娘凍得通紅的臉,心下不忍,便低著頭去摸身上的銀子……
可是,她卻身無分文。
正欲同那大娘說,納蘭禛的聲音,便從倆人一側想起——
「這裡有一錠銀子,夠嗎?」
他從袖中掏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吩咐趙七遞給那大娘,那大娘激動不已,直言太多了,要找給納蘭禛錢。
冷月定定的望著他,抿了唇角。
趙七將那一袋種子遞給納蘭禛,此刻他卻下了轎,走到冷月身前,說道:「姑娘。」
他將那一袋的種子遞給她,眼眸卻垂在上面不願走,半晌之後,他逕自笑了笑,似乎有些請求的說:「姑娘,在下有一事請求。」
「……」
「姑娘可否贈與在下半袋的種子?」
「你……要它做什麼?」
「呵……在下有一位朋友……她也頗喜歡這種子……今日見姑娘同這種子有緣,納蘭不會強求,只是……還請姑娘……贈一些給在下……」
冷月頓時無言,她的唇瓣微微顫抖,只隱忍了下自己的心情,匆忙的將那袋子全推給他:「你都拿走吧……我不要!」
她說完,便轉身疾走……
「姑娘!」
納蘭禛驀然喚著她——
冷月停下了身:「什麼事?」
「……不知……姑娘可曾知道……這種子還有一個名字……相思?」
冷月緊握了拳頭,她微微歎了氣,只仰頭望了望陰沉的天:「……不知。」
「……這樣嗎?」
身後的人似乎歎息的笑了,手中捧著那袋種子,只自言自語:「是了……是……本王糊塗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彎身上了轎子……
放下轎簾,他同她徹底隔斷,冷月背著身子,站在離他不過十步之遙的地方。
就這樣吧……納蘭禛。
再見……
軟轎行走在街上,轎內暖氣融融。
納蘭禛低眉瞧著懷中的種子,唇邊含著淡淡的笑意,他探手進去,捉起一把來,用指腹細細摩挲著,轎子兩邊的簾子掀著,趙七側眉瞧見他的樣子,不禁蹙眉。
「主子……還不準備派人尋找王妃嗎?」
「不必了。」他望著那種子,「回府中辟出一塊地來,將它們種上。」
納蘭禛將那種子遞給趙七,自己便放下了簾子,靠在身後的軟墊上,閉目假寐。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方纔那個女子,揮之不去,她的身形,她的眼眸,都像極了她,卻長了一張不同的臉。
想了半晌,他突然睜開了眼眸!
似乎很急切的掀了簾子,「停轎!」
「停轎——」
趙七倉促的一喊,見到納蘭禛疾步走下來,他站直了身子,對著他們身後的大街,目光深沉的看著。
「主子?」
「方纔的那個女子,你不覺得她很像王妃嗎?」
納蘭禛側眉問他,趙七低下頭想了半晌:「額……是有點像……」
「只是……」他將後半句話嚥下去,抬眼瞧了納蘭禛一眼。
他負手而站,身上的裘衣沾著地上的雪,面容堅毅沉靜,微抿了唇角,望著人來人往的大街許久不說話。
「吩咐墨心閣,去查她的身份。」
「是。」
趙七應著,納蘭禛斜眸瞟了眼他懷中的種子,再一次的掀開了轎簾……
轎起,人動,趙七不在聽到他說話,只是那不絕於耳的淡咳聲,一直在耳邊迴響。
主子,總是這樣。
他的感情,總是隱的那麼深……
深到——你無法猜測、知曉。
冷月別過納蘭禛之後,便向回走,名弈風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倆人四周皆是行人,男子溫柔的撫上她的髮絲:「下次,不許你離開我的視線。」
冷月抬頭,瞧著他的容顏,美好的讓人有些虛幻,記得曾經她便覺得名弈風長的像狐狸,一雙眼眸射過來,彷彿天地間的星辰下凡,他的笑又是那麼的春風拂面,溫暖的讓人無法自拔。
「嗯。」冷月點頭,很鄭重的攬上他的手臂,「我知道了。」
「你說給我的好處,還沒實現呢。」
名弈風瞧見她空手而回,提醒著她,冷月低頭,是了,她都忘了,自己還是空手的。
於是便指著前面的一片繁華:「你放心,今日,定會給你好處了!」
她帶著名弈風去別的地方,倆人便在那街上走走停停,直到……
日落山頭。
名弈風為她拎著好多些袋子,將它們都放於馬上,冷月上了馬,靠在他的身前,不禁有些困了……
「風,送我回去吧。」
她輕輕的說,名弈風只將她包圍的嚴嚴實實,「好。」
他心中滿滿的快樂,卻連瞧著她睡覺,都是件好事。
丫頭,不管未來會如何,我都會記得,我們相處的這段時間。
因為你,我找到了心。
「風哥哥!風哥哥回來了!」
癡癡的女童站在竹舍的門前,蹲在地上等著,當她瞧見名弈風騎馬而歸時,歡呼雀躍,在原地蹦跳著。
名弈風卻在馬上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讓小歡閉嘴。
他翻身下馬,從馬背上將冷月背下來……
冷月此刻靠在名弈風的背上,露出一小的手臂,名弈風喚著小歡,為她扯著風氅。
「你們家先生呢?」
「先生……先生在後院發脾氣呢……」
「發脾氣?」
「……是月姐姐……他在生月姐姐的脾氣……先生好凶,好可怕……小歡討厭……」
女童做出一副誇張的模樣,在名弈風面前手舞足蹈,他微微一笑,只將冷月背進去——
還未進後院,便聽到了隋介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隋先生。」他喚道。
隋介瞧見那個罪魁禍首此刻便大刺刺的趴在名弈風的背上,一股火上來,當即指著自己後院那被開墾的地:「我便是一日不在,她便毀了我種的玉竹!八殿下!你便說說,這怎能讓我不生氣!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