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江陰系
(一直以來,我總是認為想要有所得,必定有所失。同盟軍在大半年取得如此的勝利,那麼多的清軍將領折損了,同盟軍也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所謂死人香,總得有人死,對不?而且這些同盟軍將領在歷史上都是英烈。在閻應元和徐玉揚倆人之間猶豫,最終選了徐玉揚。於是,大綱中,徐玉揚是血戰而死的,場面應該很壯烈,只是在第二卷寫完死人香的章節之後,實在太累了,信手把大綱作為尾聲了。這樣,重要人物徐玉揚的死就少了輔墊,顯得很突然。於是,這一個月,我一直想著如何輔墊徐玉揚的死。前幾天,突然悟了,幹麼這麼吃力不討好,讓豪氣萬丈的徐瘋子活著不行麼?)
大年初三的晚上,連綿三天的大雪仍然在紛紛揚揚地飄灑著。
閻小玉立在船艙的甲板上,望著父親在漁火中投射下的偉岸的背影。從父親的側面舉眼遠望,只見崇明港的燈塔在閃爍著,猶如閻小玉那起伏不定的心情:複雜,畏懼,而又隱隱含著一份讓她自責不已的期待。
她沒有想到時隔一個半多月,又要再見到高旭了。
她全身穿著雪白的縞素——這個時期,從江陰出來的女人們幾乎全部穿著縞素,因為在浴血數月中,她們的家庭幾乎沒有完整的。正如她的夫家陸氏,全族皆殞,這般的遭遇,江陰城內比比皆是。
她素服,素顏,細而精緻的眼眸裡儘是一絲絲憔悴之色。
這些日來,她一直擔心父親閻應元的病情,擔心這個唯一的親人捨她而去。每一個深夜,在閻應元昏迷不醒的時候,她總是撲在父親的懷裡哭泣。但每一次醒來的晨光中,她睜開眼裡,總是能看到閻應元溫和的目光,然後聽著他笑笑道:「玉兒,昨夜為父在夢中又跟閻老大下了一盤棋,嗯,最終還是為父勝了。」
閻老大自然是要人命的閻羅王。
望著父親寬慰自己的笑容,閻小玉卻覺得一點不好笑,只是不停地抹著清淚。
讓她慶幸的是,閻應元的病竟然真的一天天好起來了。
收到高旭的喜帖時,閻小玉是不同意大病初癒的父親奔波到崇明的,儘管水路坐船,不像陸路坐馬車那樣顛簸。
但閻應元卻是道:「玉兒,除了這份喜帖,還有一張入門券。所以,為父必須去。」
「什麼入門券?」閻小玉當時疑惑地問道。
閻應元道:「正月初九,第一次同盟會全體大會將在崇明召開。為父身為同盟會的創始人之一,怎麼可以缺席?」
每當閻應元想起當初在江陰明倫堂初創同盟會的情景時,就忍不住激動萬分。當時見證同盟會誕生的許多人,雖然先後犧牲在慘烈的守城戰之中,但他們當時滴血盟誓的旗幟,卻成為一種不朽的精神留存下來。當時高旭信手塗鴉的中華同盟旗,如今已成為江南千千萬萬黎民追隨的目標;而同盟會的會社武裝——同盟軍,已快速成長為江南驅除韃虜的中流砥柱。
「要知道,江陰是同盟會的發源地。為父參加同盟大會,不僅僅代表的是自己,還有我們江陰的十萬忠義之魂。為父得讓天下人聽到我們的聲音,讓江陰的血不會白流,讓同盟會的反清事業繼續發展下去,讓我們的中華旗繼續飄揚下去。……所以,我必須去崇明,去參加第一次同盟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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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閻小玉隨著父親踏上崇明港岸邊的浮橋時,便看到以那高旭為首的歡迎隊伍迎了上來,問候,寒暄。
閻小玉默默地立在人群中,望著了那高旭一眼,不得不說,他那躊躇滿志的神情,再配以英俊倜儻的外表,猶如鶴立雞群一般觸目。但閻小玉早已過了少女懷春的年齡了,她的目光自然不會像一般女子那些淺薄,太過注目高旭那英姿煥發的范兒,而是判究著他歡迎的熱情,是故作的,還是真誠的?
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不僅長得細而精緻,更不失一種洞悉人心的犀利。
經過她細心的觀察,很顯然,那高旭目光裡對父親的敬仰是真誠的,出自肺腑的那種。
閻小玉長長地舒一口氣。
當閻小玉看著高旭從人群中尋找著什麼,最後他的視線捕捉到自己的目光時,她忍不住轉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同時,心底突然閃出一絲沒由來的慌亂。
當閻小玉收拾好心神之後,又對自己的那絲莫名的慌亂自責不已:「你慌亂什麼?你不過是一個偷生在世的未亡人罷了。」
在人群中,由於閻小玉的婦人身份,高旭自然沒有跟她說過一個句話。
但閻小玉知道,自己的身影一直落在他的視野之中。
「你就是閻姐姐吧。」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邊突然響起,閻小玉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桃、容顏靚麗、且又生著一雙與眾不同的棕色眼眸的年輕女子,樂呵呵地湊到自己的面前道:「我是趙明月,明月照溝渠的那個明月。」
趙明月的自我介紹大咧咧的,以她那清清爽爽的性子,自然沒有一般女子那般矜持。
趙明月不等閻小玉回話,便一把抓著她的手,道:「當初到江陰時來去匆匆,根本沒有入城拜見閻姐姐。姐姐快跟我說說,你們當初是怎樣殺韃子的?」
閻小玉自然也聽說這個趙明月,對她的巾幗營也有所耳聞。這個女海盜是個女人中的異類,身經百戰,而且武藝高強,隨著同盟軍的崛起,她的巾幗營也名揚江南。江南地域,要是提起巾幗英雄,第一個肯定會想這個趙明月。
趙明月是個急性子,而且是個自生熟,閻小玉沒來不及開口,只聽她又道:「閻姐姐,你想加入巾幗營麼?——明月弄刀弄槍比較在行,但比起閻姐姐號領江陰十萬城民,幾個月讓數十萬韃子無法愈雷池一步,實在小巫見大巫了。要說妹妹是百人斬,那姐姐可是萬人敵啊。——閻姐姐,加入咱們巾幗營,做個女軍師,如何?」
「……」
面對初見之下就想拉人入伙的趙明月,閻小玉不由無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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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應元的接風宴,設在高老莊的忠義坊。
忠義坊原先是高旭為收留江陰、嘉定這些反清義城的孤兒與難民,在高老莊的西坊臨時開闢出來的難民營。後來,隨著同盟軍越來越多的江陰籍軍屬入駐,高旭就著手規劃了西坊,然後把規劃圖交給高老莊總管鄔老傢伙。
憑著老傢伙出色的執行力,以及高氏雄厚的人力物力,半年的時間,西坊內的民居錯落有致,特別是同盟軍的高級將領,比如徐玉揚、徐鴻為首的捨橋徐氏,也安置了府邸。除了民居,以及配套的諸如菜場、商舖之類的生活設施之外,第一所同盟公塾也誕生在忠義坊。
如今,由於高旭讓同盟會的會報中華報大力宣傳江陰一城見義的事跡,江陰已成為忠義的代名詞。高老莊內忠義坊的居民,不是各地義城英烈的孤兒,就是同盟軍軍屬,其中大半都是江陰人。
所以,閻應元要求高旭在忠義坊內騰出了一個乾淨的民居作為他們父女的臨時落腳點。對於這點,高旭自然答應。
參加接風宴的,基本上是江陰籍將領及其軍屬,比如徐玉揚、何常、徐鴻等同盟軍高級將領。
徐玉揚是在高老莊過的年,由於他的瘋子營親兵大多是江陰籍的,而這些親兵的軍屬基本上都在忠義坊,徐玉揚就把瘋子營帶回崇明,一邊為了團圓,一邊也是休整。至於鐵一鎮在昆山的防務,則暫時由有狗頭軍師潛質的魯無巧打理,守衛則由項真達、傷癒不久的羅子牛倆個統領負責。年關之際,又是天花疫區,清兵不可能有什麼行動,所以不會有大的戰事。
至於何常,他是護送閻應元來崇明的,同時也是為了探親團聚,參加高旭的婚禮和第一次同盟大會。江陰重建的事務現在由徽商程璧負責,防守則由季從孝負責。閻應元為首的江陰人馬,原本是同盟軍第二鎮的編制。自從江陰守戰結束之後,同盟軍第二鎮便有了新的稱謂:忠義鎮。
徐鴻身為旭衛鎮的副提督,他從吳淞趕回崇明,是因為同盟軍訓練基地第二期的新兵已滿三個月,他要來挑選一些合格的新兵充實旭衛鎮。
望著宴席中濟濟一堂的江陰籍將領,高旭不由閃過一個念頭:江陰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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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反抗剃髮令的運動中,以江陰人為首的誓死留發不留頭的仁人志士造就了同盟軍崛起的奇跡。
在大半年的血戰之中,同盟軍已形成三個主力鎮:第一鎮是徐玉揚的鐵一鎮;第二鎮是閻應元的忠義鎮;第三鎮是高旭的旭衛鎮。
旭衛鎮是高旭苦心經營的新式純火器建制,以四四制建軍,每個營只有一千多人馬,每個營設有炮兵隊以及醫務隊新型編製,全鎮五千人馬,其中火銃兵只有三千人。而鐵一鎮和忠義鎮都是以冷兵器為主的作戰單位,每個營都是加強營的編制,達到三千餘人。
在作戰風格上,徐玉揚的鐵一鎮以攻聞名,瘋子營已成為同盟軍的野戰主力;而閻應元的忠義鎮以守聞名,江陰城一城見義的忠義之舉,在同盟會中華報的大力宣傳下,早已聞名天下;至於高旭的旭衛鎮,猶如它的主將徐鴻那樣,攻守兼備,以破虜炮犀利的火力撕開敵人的防線,又以火銃輪射的彈幕戰線推進,這種在高旭主導下的近代火器戰術在吳淞戰場的一鳴驚人。
無論同盟軍三個主力鎮風格如何不同,但他們有一個明顯的共同點:那就是這三個鎮的骨幹主將都來自江陰,比如鐵一鎮以徐玉揚為首的瘋子營將士;忠義鎮的閻應元、何常,以及旭衛鎮的徐鴻等人,他們都出身忠義之鄉江陰。
江陰是高旭的舉義之地,他將來征戰天下的班底來自此地,也是無可非議。無論將來同盟軍如何發展壯大,江陰系,將成為同盟軍最核心的骨幹派系。而在江陰系的將領之中,閻應元憑著他在江陰崇高的聲望,又成為僅次於高旭的領導者。
在陸戰領域,江陰系成為同盟軍的核心體系,但在水戰上,以史必達、趙天武、顧容為首的以高氏海盜水師為代表崇明系又成為水戰核心。
作為以高氏為代表的崇明系海盜人馬,他們不同於江陰系純粹是自發性的因忠義而起,因忠義而死,崇明系投身於同盟事業,絕大部分是出於投機性質。此外,高老頭首的明末江南商人對同盟反清事業不遺餘力、不惜工本的支持,自然是謀求相應的商業利益。
對於這點,高旭心知肚明。
在明末,由於商品經濟的發展,已形成國窮民富的情況。崇禎當政時,國家雖然已近破產,但在民間,有著大量的資本在屯積著,特別在經濟發達的江南,百萬豪富比比皆是。把這支資本力量綁在自己的戰車上,也是高旭的既定戰略之一。
在軍事上,高旭在陸戰上依仗江陰系這支忠義力量,在水戰中依仗崇明高氏的海盜力量;在經濟上,高旭依仗高氏為首的江南商人階層,以及以程璧為代表的身家豪富的徽商;在政治上,高旭憑著以顧炎武的同盟會,大力提倡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觀念,提倡民為重、君為輕的民本思想,團結那些對朱明宗室有著爛泥扶不上牆怨念的傳統士紳階層。
無論如何,在新的一年來臨之際,高旭反清事業的框架也初具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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