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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193章 爛柿子與枷鎖 文 / 高路華

    第193章爛柿子與枷鎖

    作為愛新覺羅家族的第三代,貝勒尼堪素來以生性暴烈而聞名。在這暴烈的性子之下,伴隨的是他那戰功赫赫的履歷。

    當年他曾縱橫在遼東的關寧戰線上,曾攻取下朝鮮的漢城,並多次入關搶掠,順治元年又隨多鐸南下,擊潰李自成部,屠揚州,下浙江,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他本人勇冠三軍,戰力強悍,這養成了他驕狂自大的性格。

    自從入關南下以來,尼堪總是如此說道:「一路上全都是霉透了的柿子,一踩就爛。」這也難怪,相比滿清蒸蒸日上的戰力,兵敗如山倒的大順軍,醉生夢死的弘光朝廷,的確值得讓他鄙夷不堪。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尼堪是典型的大滿主義者。

    反對剃髮令,並不是漢人們的專利,在滿人當中,也有反對的聲音。而尼堪便是其中的代表。

    「別以為讓你們剃個頭,留個金錢鼠尾,穿上馬褂,就是滿人了。爛柿子就是給它塗上金裝,你們終究還是一堆爛柿子。你們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叫什麼來著?」

    每當尼堪對帳下的那些綠營將領訓話時,這句往往是開場白。

    「回貝勒爺,那句話您又忘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來著。」

    總有厚顏無恥的某些傢伙應承著尼堪的話。

    於是,尼堪抽了對方一馬鞭,罵道:「干你娘的,你們漢人酸溜溜的話,老子記著做什麼……沒錯,我們的滿俗是全玉,你們全是敗絮。……真想不通要下什麼剃髮令,搞得讓你們這些爛柿子來魚目混珠,污濁老子的眼睛。」

    以尼堪看來,滿漢之間就要涇渭分明,絕不能讓這些漢人剃髮易服,以至辱沒了滿人的風俗傳統,讓這群爛柿子冒充著滿人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但正如大都數的滿人來說,尼堪都沒有意識到中國歷來有兩個社會:上浮誇而下粗撲;上遊戲而下獻身。對於一個王朝來說,大明的高層爛了,但要完全奴役一個民族,滿清上下都沒有料到漢人還有一個由幾千年傳承而凝結而成的厚實的民眾基礎。

    當滿清的剃髮令觸及這個民族尊嚴的底線時,底層開始怒吼了。

    尼堪也第一次見識到了這股力量。

    在短短的數月之間,以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為口號的同盟軍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而且得益於高旭作為穿越者前瞻性的經營能力,把黃浦江口的吳淞千戶所城改修為稜形堡壘,作為崇明基地登陸的橋頭堡之後,尼堪已在吳淞城下折騰了兩個多月,仍然毫無戰果。

    在滿清高層之中,有攝政王多爾兗這樣有能力問鼎天下的雄主,也有洪承疇、範文程這樣知已知彼的極具戰略能力的大漢奸,也有豫親王多鐸,以及博洛、尼堪、勒克德渾三貝勒這樣的戰術執行者,他們都知道江南不定,滿清就無以定天下。當時北方因為戰亂而糜爛不堪,朝廷的錢餉都需要江南的財賦支持。要是江南拿不下,滿清想要立足北方,可謂是難上加難。所以,在耿仲明部水師覆滅,失去制江海權之後,為了悍衛江南內陸的安全,對於長江口的江陰要塞,黃浦江口的吳淞城,清軍是謂志在必得。

    但不論是博洛,還是尼堪,都在江陰和吳淞城下望城興歎。

    相比起來,江陰城民的死守已是強弩之末,博洛已見到破城在即的希望。但對於尼堪來說,想要攻破吳淞城,已是一種奢望。

    吳淞城的堅固已是尼堪平生前所末見。所有的城樓都改建成三角式的稜型炮台,縱射的火力可以封鎖所有接近城牆的人馬。城牆被改建得低矮,厚實,想要攻城大炮轟塌城牆簡直是毫無可能。城牆雖然不再是高不可攀,但在稜型炮台的火力封鎖之下,敢於攻城的人馬都葬身在城牆之下。成千上萬的綠營官兵就這樣成為吳淞城下的炮灰。

    身為愛新覺羅家族的一員,尼堪既沒有攝政王多爾兗滿漢一統的戰略思想,也沒有大都數滿清貴族對漢文化的嚮往,而且在用人方面,他也不像同樣身為貝勒的博洛,對降清的綠營將領能做到恩威並施。對於他帳下的綠營官兵,尼堪只有極端化的威壓,鄙夷,唾棄,遇戰稍有失利,便要斬首示眾。正如黃渡之戰,田雄敗北,尼堪便要斬殺。這使得田雄在嘉定再敗時,為求性命,只有降了同盟軍。而馬得功不戰而逃,尼堪也斬了了事。

    對於田雄與馬得功倆人,尼堪除了對漢人慣來的鄙視之外,還有更唾棄他們的賣主求榮。

    「這種無忠無義之人,老子什麼時候給他們賣了都不知道。」

    在尼堪的眼裡,雖然弘光帝不得民心,酒色無度已至被江南人戲稱為蛤蟆天子,而且兵臨城下時,只顧跑出南京城,如惶惶野狗般落荒而逃,但弘光終究是個主子。所以,藉著軍令,早點處置了這對難兄難弟,尼堪就能早點心安。

    身為大滿主義者,尼堪骨子裡對漢人的唾棄,嚴酷的治軍風格,這使得他帳下的綠營兵人人自危。

    綠營參將田雄與馬得功一降一死之後,尼堪的帳下還有一萬多綠營兵。當高旭領著鐵一鎮進入吳淞城與旭衛鎮會師,面對同盟軍的主力集結在吳淞城內,尼堪加緊了攻城的力度。每日驅使綠營兵強行攻城,稍有退卻就命督戰隊當場格殺。

    誰都知道,有著稜堡炮台封鎖城牆的吳淞城已是非人力所能攻陷,對於那些綠營兵來說,要麼成為吳淞城下的炮灰,要麼成為督戰隊的刀下亡魂,進退唯艱之間,當吳淞城頭出現昔日的上司,如今已降了同盟軍的田雄時,這些綠營兵當即在吳淞城下棄械投降,以求活命。

    「貝勒爺,今日又有一千多綠營兵在吳淞城下降了。」

    滿將阿哈尼堪苦著臉對著尼堪道:「這樣下去,派多少綠營兵上陣,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尼堪血紅著眼,盯了大營中的綠營軍營地,惱道:「老子早知道這些爛柿子靠不住,要不把這些傢伙全都坑殺了,省得到時吃裡扒外。」

    阿哈尼堪嚇得一跳,道:「萬萬不可啊,這樣更加自亂陣腳。」

    以阿哈尼堪看來,同樣是貝勒,那博洛就生性嚴謹,進退有據,對帳下的滿漢將領至少在面子上能做到一視同仁,不光用大棒,還偶爾扔點蘿蔔,把一眾綠營將領收拾得服服帖帖,其治軍能力就比尼堪高明得不止一個台階。其帳下有十萬綠營軍,還沒聽說有反叛之卒。而尼堪只有幾萬綠營軍,到了最後,都讓被他逼得陣前倒戈了。

    自從滿清圖賴戰死在吳淞城頭,尼堪也不敢輕易派遣滿清兵上陣攻城,免得讓本來兵力單薄的滿兵有了無謂的死傷。

    綠營兵死多少無所謂,但滿清兵的性命珍貴,死一個少一個,這是所有滿清將領的共識。

    而且滿清兵的折損不在於戰場之上,對於習慣於陰寒的北方人來說,要挺過南方幾個月的酷署,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大批的滿清人因為水土不服而得病。更嚴重的是,有大量的清兵感染天花以至身死。正如後來《清史稿》所載的那樣:「滿洲兵初入關,畏痘,有染輒死。」

    儘管對於那些感染天花者當即斬殺,以絕傳染,但滿清兵仍然畏痘如虎。如今疲憊不堪的滿清兵急需回京休整,但江南的戰事拖而未決,這對於滿清兵軍心的打擊極大。

    速戰速決,是尼堪做夢都想的事。

    於是,尼堪每次都派人去城下罵陣,以求與旭衛鎮的野戰,但每次都是對牛彈琴。

    尼堪儘管看不起同盟軍,但也知道他們不是傻瓜。誰都不會以已之短應對敵人之長的。連明朝的官軍都不敢與滿清兵野戰,何況是由鄉兵與海盜組成的同盟軍。

    滿清兵野戰無敵,只要同盟軍敢與自己野戰,尼堪只要憑著他帳下的二千滿清鐵騎,就有足夠全殲對手的自信。

    在十月十五日的晚上,尼堪突然得到同盟軍督帥高旭的約戰書。書中說在十月十六日,在吳淞城外的三里亭,兩軍決一死戰。

    尼堪收到約戰書時,先是啞然一會兒,暗想那高旭不要以為光復了松江幾個縣城,擊潰了他帳下的幾萬綠營兵,綠營參將田雄與馬得功倆人一降一死之後,就以為剷除了他尼堪的羽翼。在尼堪的眼裡,那些綠營兵之類的爛柿子與渣滓沒有任何區別,除了讓他們在吳淞城下當炮灰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至於馬喇希的一千蒙古騎兵,也不過是打醬油的份。蒙古兵早已沒了當年成吉思汗時期的榮光,他們只知道跟在滿清兵後撈撈油水,在戰場上迂個回騷個擾打個秋風什麼的,從來不敢像滿清兵那樣正面衝鋒陷陣。

    尼堪的核心戰力,二千身經百戰的鑲白旗滿清兵,才是決定戰場勝負的最終力量。

    尼堪完全可以想像,明日他領著二千白甲兵把對方衝殺得落花流水。

    「想跟老子的鐵騎野戰,那個海盜小子是不是腦子傻了?!」

    這一晚上,尼堪幸福得像花兒一般。

    高旭其實不傻。

    在歷史上,尼堪也是有勇無謀,中了李定國的誘兵之計,成為滿清開國以來第一個陣亡沙場的滿系親王。雖然歷史在高旭的介入下已經在改變,但一個人的性格決定命運,尼堪驕狂自大,以至他自剪枝葉,使得帳下的綠營兵軍心背向。

    隨著田雄的投降,馬得功的被斬,暗地裡駐紮上海的李元胤早有反正之心,在松江府,尼堪除了阿哈尼堪的二千滿清兵,馬喇希的一千蒙古兵,所有的綠營兵都已生離心。尼堪的三千滿蒙主力已最大限度地被孤立起來。

    既然尼堪捨不得讓滿清兵攻城,徒增傷亡,那麼,唯一殲滅其部的途徑只有野戰了。

    當然,高旭敢於與滿清鐵騎野戰,最大的倚仗不是徐玉揚的鐵一鎮,而是徐鴻的旭衛鎮。

    儘管徐玉揚不止一次向高旭請戰,要領著他的瘋子營與滿清兵決一死戰,但高旭就是不允。瘋子營是鐵一鎮的尖刀,軍卒雖然出身草莽,但人人都是敢戰之士,但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高旭現在還沒有與尼堪玉石俱焚的打算。要是拼光了鐵一鎮,那麼將來如何迎戰博洛、多鐸的大軍?

    現在到了檢驗旭衛鎮純火器戰力的時候。

    徐鴻的火槍營,馬自達的炮兵營,將成為迎戰尼堪二千滿清兵的主力。

    十月十五日晚,高旭佈置完明天的作戰計劃時,已是深夜時分。

    在吳淞城內燈光通明的軍議大廳上,同盟軍的高級將領們濟濟一堂。

    除了魯無巧鎮守嘉定之外,鐵一鎮的提督徐玉揚、一鎮二營統領羅子牛、一鎮三營統領項真達,旭衛鎮火槍營統領徐鴻、火炮營統領馬自達、輔兵營統領楚應麟,水師陸戰營統領趙天武,從崇明趕來的憲兵營與情報處統領鄔含蓄,還有巾幗營統領趙明月,以及同盟會會務司理許用,以幕僚身份參議的陳子龍、孫兆奎,甚至還有初降同盟軍的田雄。

    在同盟軍中,有投韃經歷的,田雄不是第一個。且不說以前那個讓高旭附體重生的高大少,使得高旭也得背上投韃的污點,後有魯無巧,再有羅子牛。而且以軍職來講,田雄以總兵參將之職反正,也算是最高的一個。但由於田雄有弒主之疑、背君之實,在眾人的眼裡,他是典型無忠無義的模板,是永遠招人嫌的那類角色。這也使得他在眾人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當初在嘉定時高旭決定接受田雄的投降時,魯無巧曾道:「這田雄腦後生有反骨,天生的賣主求榮之輩,而且其人野心勃勃,督帥不得不防。」

    當時,高旭沉思良久,笑笑道:「我不是知情不明的黃得功,也不是眾叛親離的弘光,更不是刻薄寡恩的尼堪。」

    雖然高旭對田雄毫無好感,但他知道在南明這樣的大勢之中,不能用二元法來對待所有投清的綠營軍將領。依附滿清的南明降軍有數十萬,必須打擊一批,拉攏一批。

    事實證明,在綠營軍的底層將士之中,也不乏像羅子牛這樣的忠義之人,他們只是迫於大勢而投身滿清。至於在高層將領之中,總有一日,他們會認識到滿清實力的虛弱,以及滿清對他們的打壓。歷史上已有這樣的例子,比如廣東的李成棟,江西的金聲桓、王得仁,山西的姜瓖,甚至弘光朝江南四鎮之一的東平侯劉澤清,他們或明或暗最終都走上了反清的歸宿,他們的反正曾給滿清以沉重的打擊。

    當然,諸如武將三順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平西王吳三桂之流,文臣如洪承疇、範文程之流,這些人將是警示天下漢奸們的反面教材。兵敗身死的耿仲明,早就成為同盟廣場上,跪立在英雄記念碑下,猶如秦檜一般的漢奸雕像。

    接受田雄的投降,可以加快尼堪部綠營軍的瓦解,加速殲滅尼堪部的進程,為將來迎戰博洛、多鐸部的征討贏得更多的時間。當然,對於田雄這樣的純功利人物,高旭自然也不是沒有防範之心。

    所以,自從投身到同盟軍之中,田雄直覺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被某道猶如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到了吳淞城,見到同盟軍憲兵營的統領之後,田雄才明白,那道目光的源頭來自這個憲兵營統領鄔含蓄。

    「我可以給你一個追逐名與利的舞台,但你得戴著忠與義的枷鎖。」

    田雄並沒有忘記受降之時,高旭最後一錘定音的話。

    這條枷鎖來自同盟會的憲兵營,來自這個渾身發著陰冷氣息的鄔含蓄,來自高氏的家僕、高老莊總管鄔老傢伙的侄子,崇明高氏家族利益的暗黑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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