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豫王親征
南京,豫親王府。
在滿清諸王之中,大約只有豫親王多鐸最為與眾不同,特立獨行。
按遊牧民族的習俗,未分家的幼子稱為守灶兒子,有權繼承父親的所有遺產。作為努爾哈赤最年幼的嫡子,多鐸自小時起的政治地位相當高,六歲時就被立為和碩額真,名列四大貝勒。再加上多鐸自小就聰明伶俐,深受努爾哈赤的寵愛甚至於溺愛,使得養成了他恃寵而驕的個性。
天命十一年,父親努爾哈赤病逝,多鐸的生母阿巴亥被逼生殉,這對年僅十二歲的多鐸打擊極大。自此之後,多鐸更變得憤世嫉俗,行為極其任性乖張,凡事率性而為,處世狂放不羈。
他不僅讓清太宗皇太極頭痛,也讓他那個謹慎理智的哥哥攝政王多爾袞頭痛。
自從清軍入關以來,其兄多爾袞在北京攝政,多鐸則是領著他滿清八旗中戰力最強的鑲白旗,馳騁在中原大地,席捲了整個江南。順治二年四月,多鐸揮師南下,強渡淮河,勢如破竹,兵臨揚州城下,斬史可法,屠城八十萬,端的是凶暴野蠻。
醒屠萬戶城,這是多鐸的座右銘之一。
五月中旬,多鐸率大軍開進迎降的南京城。入城之際,南明的大批官僚,冒著滂沱大雨在道邊跪迎。次日,南明文武各官,爭趨朝賀,職名紅帖堆了十數堆,每堆高達五尺。
整座改名為江寧的南京城,甚至於整個江南,都是他多鐸作主了。
在這個天下,除了兄長多爾袞之外,他手握重兵,坐鎮江南,可謂是一兄之下,萬人之上。至於那個皇座上的小皇帝順治,多鐸是不會放在眼裡的。他甚至暗中責問多爾袞為什麼不取而代之。
該是享受人生的時候了,該是實現他另一個座右銘——醉臥千美膝的時候了。江南如雲的佳麗個個細皮軟肉,絕非粗糙的關外女子可比。
自從五月下旬以來,一直到十月初,多鐸都泡在南京城臨時的豫親王府裡面,享用著千嬌百媚的江南佳麗。其中最讓他寵幸的是一個當初李成棟擄掠來上貢的來自常熟的絕色寡婦劉三秀。
對於這點,在看過洪承疇收集到的那個同盟會與同盟會的雙料魁首——高旭高取義的個人資料之後,多鐸拍案笑道:「呵呵,這傢伙也是同道中人啊。不知他那個江陰寡婦湯娘子,比起本王的常熟寡婦劉娘子如何?」
溫柔鄉是英雄塚。
自古亦然。
在五月份兵臨揚州城下時,當時有文人如此描寫初到貴地的豫親王多鐸:「年不及三十,紅衣皂靴,騎馬配劍,體貌偉俊。」
五個多月過去了,十月初的豫親王仍然酷愛全身披紅。紅色是他最喜歡的顏色,囂張,而富有個性。但他那偉俊的體貌已是不復當初了。除了酒色這把刀之外,還有酷熱的南方氣候以及不服水土,使得他大病數場,身體急速地垮了下來。北京的多爾袞七月份就要他返京休整,但多鐸一直在拖著。除了留戀美色之外,他還得懷著平定江南的不世戰功回京。
江南不定,他豫親王哪裡有臉面回京?
江南持續無果的戰事越來越多鐸失去耐性。他嚴令博洛、尼堪倆人在十月初十之前,務必攻破江南兩個釘子戶:江陰、吳淞兩城,否則,軍法處置。只要屠了這兩座城,江南反抗剃髮令的聲勢就會歇菜。
但多鐸一直還沒收到兩地的捷報。
「這倆個蠢貨在幹什麼?」多鐸對著面前稟報軍情的洪承疇大怒道:「數十萬人馬,勞師動眾幾個月,至今仍然一事無成!」
多鐸惱怒了一陣,斷然對著一旁的滿將、貝子尚善道:「看來這倆個蠢貨指望不上了。尚善,給你三天時間,把兔崽子們從秦灘河的各大妓院裡掀出來。三日之後,本王親征!」
多鐸所說的兔崽子自然是駐紮在南京城內的那些八旗將士,初入南京這樣的繁華之地,來自關外苦寒之地的旗兵們自然樂不思蜀。
洪承疇聽罷,看著多鐸被酒色與大病折騰外強中乾的身體,頓時勸言道:「王爺身體微恙,而且江寧中樞需要王爺坐鎮……」
「休得再言!」多鐸可不像皇太極、多爾袞那般禮賢下士,對洪承略、範文程這樣的大清重臣,也從來沒有好聲色,甚至當然還色膽包天,謀奪大學士範文程之妻。最後讓多爾袞被罰銀萬兩,奪去所屬牛錄的三分之一。罰錢無所謂,奪去三分之一的兵力,這個處罰就極為嚴厲。但以多鐸的性子,他也不在乎。
「看來揚州十日的前車之鑒,還不夠讓那些南蠻子長點記性啊!」
多鐸冷哼一聲,又想起那個在江南名聲日盛的同盟會會長、同盟軍督帥高旭,冷笑道:「世無英雄,逐讓豎子成名。本王倒要看看,那個高旭長著什麼三頭六臂?!」
洪承疇見多鐸心意已決,便不再多言。
多鐸一直是甩手掌櫃,江南的政務基本由洪承疇打理。但時下各地的形勢讓洪承疇有點焦頭爛額。
自從耿仲明的鎮江水師全軍覆沒之後,整條長江的制江權便為同盟軍水師以及鄭氏艦隊所有。兩支水師聯軍最近一直在活躍在南京、鎮江、江陰附近的長江水域,進攻沿岸市鎮,全部切斷了江陰博洛十幾萬人馬的水上運輸線。
除了長江水路被切斷,京杭大運河的水路也被切斷。在常州、無錫、蘇州等地,太湖水匪又猖狂之極;在松江,同盟軍從十月初展開的反擊也很犀利。現在江陰清軍的一粒米糧都要從南京途徑鎮江、丹陽、常州一線的陸路。這在水網密集、水路交通便利的江南,幾乎是無法想像。
錢糧後勤的運輸之難,讓洪承疇的白髮每天都在增加。
而現在,這豫親王多鐸又要親征常州、蘇州、松江三府,到時又是十幾萬人馬的出征,所需的糧食更加讓洪承疇頭痛。
江陰,君山。
當博洛立在君山之巔,望著落日又一次地落下西邊的山巒時,而眼前那搖搖欲墜的江陰仍然屹立在落日的餘輝之中,那種無法壓抑的挫敗感,像暮色一般從心底蔓延上來。
這座江陰城究竟是用什麼鑄成的?
為了在豫親王下達的十月初十這個最後期限破城,自九月三十日起,博洛就下令十萬大軍日夜不休地攻伐,直到今日,十月初十,期限的最後一天,江陰城——仍然不克!
博洛完全能夠想像豫親王的震怒,而他自己也感到極大的恥辱!
一直以來,博洛總是對自己說,這江陰城已是強弩之末,只要再多一份攻城力度,破城指日可待。
每天早上,博洛都滿懷信心地下令攻城,拜音圖、孔有德、佟圖賴這些攻城主將也誓言不破不休,可到了晚上,他們仍然望城興歎。
不克!
又不克!
還是不克!
以博洛看來,這江陰的戰力已以被消耗得像一個水泡一樣,已經到了虛有其表的地步了,只是輕輕一擊,那層薄薄的水膜就能破裂了。
但是無論怎麼折騰,這個泡泡就是不破!
在十月初十這天,與博洛一樣被挫敗感折磨的尼堪,仍然望著固若金湯的吳淞發愣。
高旭一直認為以尼堪的暴烈而又毫無耐心的性格,要是他在吳淞城下碰壁,勢必舉著屠刀找別的地方發洩。但高旭並不知道,豫親王多鐸早就對博洛、尼堪兩個苦命貝勒下達在十月初十這個期限之前破城的軍令,所以,就算高旭在松江府的動靜折騰得這麼大,尼堪還是專注於吳淞那無望的攻城大業,最多只是把田雄部前來征伐,而不是全師而來。
尼堪攻不下吳淞城,也得攻,就算撈不到功勞,也得撈個苦勞。
不然,到時怎麼向豫親王交待?
在田雄在黃渡大敗之後,尼堪才開始正視看待同盟軍的鐵一鎮。但尼堪相信,在他的三千滿蒙鐵騎之下,那所謂的鐵一鎮仍然將是不堪一擊的。對於這點,尼堪毫不懷疑。
只是他現在現在寶山的吳淞所城下,要討伐駐紮在青浦的鐵一鎮,就必須渡過吳淞江。而黃渡之戰,使得清軍原先收集到的船隻都落在同盟軍手中。尼堪要是真的渡江,又不得不徵收船隻,但這又非一時之間所能完成。而且制江權都被同盟軍掌握的形勢下,對於渡江,衝動如尼堪,也不得不謹慎。
田雄部的覆滅,就是前車之鑒。
十月初十,夜。
青龍鎮。
白天的黃渡大捷讓高旭分外的躊躇滿志,聽著同盟軍將士們大聲慶祝勝利的歡呼聲,高旭心中也是湧動著難以自抑的熱意,初戰告捷,實在是這次發起反擊戰的一個大大的開門紅。
但是,當高旭看過神色凝重的鄔含蓄遞上一份來自南京的情報之後,他頓時覺得有點發冷。
多鐸將領八旗鐵騎九千、綠營降軍十二萬親征!
也就是說,多鐸的,再加上博洛、尼堪的人馬,同盟軍將直面將近二萬滿蒙旗兵、二十多萬綠營兵的傾力征伐!
同盟軍生死存亡的考驗轉瞬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