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得水者倡
在十月初一的夜裡回到崇明之後,雖然在大捷之後,但高旭卻沒有絲毫鬆懈的感覺,只有越來越重的緊迫感。水上的勝利不足以瓦解清軍在陸上的絕對優勢,而且博洛會因為水師的覆滅而再一次強攻江陰,以便拿下這座長江口的要塞,構建清軍的長江防線。
儘管高老莊管家老傢伙在崇明最有名的錦繡樓包了全場,舉行水師大捷的慶功宴,但高旭卻是二話不說取消了。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同盟軍水師的勝利並不會給江陰有喘息的時間,反而激起清軍更大限度的瘋狂。
高旭則是連夜在同盟會總部的軍政司議事廳召開會議,商議大捷之後同盟艦隊的作戰計劃。
參加會議的有趙明月、史戰、顧容、趙天武為首的同盟艦隊將領,另外還有以鄭森、洪旭為首的鄭氏將領。
高旭指著掛在牆壁地圖上的長江道:「鎮江水師覆沒之後,清軍勢必加緊對江陰的攻城力度。只要清軍攻陷了江陰,就能在江陰這個長江口鎖江要塞最大限度地佈置防江火力,設法把我們的艦隊阻攔在長江口之外。」
「只要江陰不破,憑著韃子佈置在小石灣上的十數門紅夷大炮就想達到鎖江目的,簡直是妄想。」
高旭話聲一落,就響起趙明月脆生生的聲音:「我們完全可以在夜間偷渡,就算韃子發現了也是無濟於事,因為夜間看不清目標,火炮毫無用處。要是韃子在江岸最狹處佈置鎖江鐵鏈,也非朝夕之舉,就算佈置了也不足為懼。反正一句話,韃子沒了與我軍相持的水師,那長江就像咱們莊裡的桂花溪一樣來去自如。」
儘管趙明月在今日血戰中突生畏死之心,這讓她在戰後躲在船艙內自怨自艾,當高旭進來的時候,才明白那種畏死之心是因為一份身為女子的不甘。與高旭數次糾纏讓她體會那種男女之間的消魂滋味,要是死了,豈不是太可惜了?她雖然是異於一般大明女子的中葡混血兒,但少女該有的懷春心思都被高旭的幾次挑逗全激發了,甚至以她的性子來得更為強烈。
趙明月陰鬱的心情在高旭撫慰下猶如夏日的驟雨一樣,來也勿勿,去也勿勿。敞開心扉之後,趙明月又回復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只是她每次看望高旭的目光恐怕連瞎子都感覺得到其中那份與眾不同的東西。
她便是這樣敢愛敢恨的女子,她恨你,毫不掩飾,她愛你,更不掩飾。
趙明月的終身大事一直是高氏的大麻煩,身為養女,趙明月深得高老頭的寵愛,再加上趙明月彪悍的性格與戰力,以及她與眾不同的紅夷人血統,想娶敢娶她的男人大約整個大明朝也找不出一個。但現在,這個大麻煩似乎終於解決了。
對於趙明月眼裡突如其來而且又毫不掩飾的熱意,高旭不由得有點頭痛。與身旁那些大明朝的男人視她為紅夷女不同,以高旭看來,趙明月是個又美又辣的混血美女,能擁有這樣的紅顏知已,絕對是男人的驕傲。問題是,以趙明月的性子來說,她絕不是賢妻良母型的,她的巾幗夢想會鞭策著她置身沙場,在鐵與血之中實現自己的價值。而這樣的話,視她為自己的女人,與視她為純粹的將領,這兩者的區別總有一天會影響高旭身為全軍統帥時臨戰的判斷。
顧三麻子顧容卻是嘿嘿一笑,接口道:「以老子看來,這長江就像女人的那條水路,咱們的崇明島就像男人那根把子——你們瞧瞧地圖上,像不像?崇明島頭指長江口,尾朝東海邊,又狹又長的……所以,咱們想什麼時候進,就能什麼時候進,就如同俺每次去桂花巷,從不會空把而回過……」
顧三麻子海匪出身,出言實在是粗鄙不堪,那桂花巷是高老莊的花柳巷,不過這個比喻倒顯得生動之極。在場的高鄭兩家的水師將領大都是海盜出身,對於顧三麻子的黃色笑話倒不排斥,只是鄭森的眼光裡帶著鄙夷之色冷冷地瞧了顧三麻子一眼。這也難怪,對於一直被家族當作狀元之才培養從而熟讀聖賢書的鄭家少主來說中,在鄭氏這支海盜家族之中,若論個人修養,鄭森顯得有點「出污泥而不染」,甚至在性格上帶有潔癖,容不得沙子。
顧三麻子見鄭森那鄙夷的目光很不爽,正要出言相譏時,卻被高旭略帶笑意的目光一掃,心中那股爭強好勝之心竟是消失大半。如今的高旭不同往日,隨著同盟會的聲勢與同盟軍的軍威越來越盛時,他身上的光環也是越來越耀眼,他的威望更是水漲船高。
作為在場唯一的女性,趙明月聽了顧三麻子的黃色類比也是落落大方,要說起來,在長年的海盜生涯之中,趙明月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聽了顧三麻子的話後,趙明月反倒是瞧了一下那副由高旭親手繪製出來的江南地圖上的崇明島形狀,然後略有所思地望著了高旭一眼,臉頰似乎還要命地紅了紅。當趙明月轉眼看著顧三麻子對自己擠眉弄眼時,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那顧三麻子頓時就老實了。在崇明島上,就算無賴如顧三麻子,狠辣如史戰,陰險如鄔含蓄,還真沒有一人敢惹這個崇明有史以來最彪悍的女海盜。
史戰一直在率領著同盟艦隊在江**域與耿仲明的鎮江水師對峙,他算是最瞭解江陰的戰況,只聽他道:「昨天小石灣的失守,今日早上艦隊的撤離,必定影響江陰城民的守志,而水師大捷的消息肯定被韃子死死封鎖。所以,我們要用最快的方式告訴江陰人,我們同盟艦隊捲土重來了!」
一邊的趙天武沉言道:「用什麼方式?」
史戰指著地圖上的黃田港,道:「黃田港內屯積著大量清軍從南京、鎮江等地運來的糧草。明日白天休整一天,晚上出航,俺領著第一營艦隊吸引韃子的炮火與注意力,然後上岸把黃田港內的糧草燒個精光,讓火光告訴江陰人,我們同盟艦隊又回來了。然後。我們的艦隊溯江而上,截斷江陰韃子在長江上的糧道,騷擾鎮江、揚州,讓韃子一刻也不得安寧。」
大師大捷之後,同盟軍就在水路上掌握了主動權,可以憑著長江水路深入清軍的腹地,肆意地打擊清軍的後勤,懲罰沿岸各地那些賣身投韃的豪族,並能以長江為主幹道,把同盟會滲透到整個中下游地區,把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旗幟插遍整個江南地區。想起這些,眾人忍不住心神激盪不已。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言的鄭森突然起身,大聲地慨然道:「我鄭氏水師全軍直指金陵城,不復南京誓不還!」
歷史上,鄭成功領十萬精兵北伐也只飲恨而歸,何況是現在沒有經過軍旅磨練而且意氣行事的書生鄭森。雖然在與鎮江水師的決戰之中,鄭森身先士卒的英勇讓人側目,但鄭森想憑著他不足五千人馬的鄭氏北上艦隊攻下南京城,實在是天方夜譚。
就算滿清南下的兵力都被博洛、尼堪、勒克德渾三個貝勒分在江陰、吳淞、杭州三地,但坐鎮南京城的是豫親王多鐸,兵力再空虛,也肯定有數千白甲精衛。除了多鐸之外,還有洪承疇,不論兵略還是智謀,都不是初出茅廬的鄭森能匹敵的。
無論如何,高旭認為鄭森雖然急功近利,但以他的才智還不至於行那飛蛾投火之事。他大約是想領著鄭氏艦隊游擊在南京附近的長江水域,耐心地等待著機會。這個機會或許來自清軍與同盟軍的兩敗俱傷,或許來自南下清軍的北返休整。但只要蟄伏在南京附近,一有機可趁,那麼他就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如果擁有光復南京城的驚世之功,他鄭森將名震天下!
他就像一頭孤狼,他絕不會輕易地被高旭同化在同盟軍的序列裡,他一定要找一塊專屬的狩獵地,一展他的雄心與抱負。
鄭森很固執,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決心。
洪旭不能,高旭也不能。
但是,高旭憑著對鄭森的瞭解,卻能因勢導利地利用鄭森的野心。既然鄭森喜歡活躍在南京附近的水域,那麼勢必要牽制清軍一部分兵力。
高旭不喜歡大躍進,他喜歡步步為營地經營反清的事業。對同盟軍來說,沒有一個穩固的根據地,就算能直搗南京又如何?現在的南京城是個暴風眼,誰想去染指勢必被絞得粉碎。
高旭下一步的戰略目標是松江府,即後世的上海地區,這也是虎口奪食的計劃。如今挾著水師大捷的聲勢,接下去,高旭就要發動以徐玉揚第一鎮為主力的松江反擊戰。當然,滿清絕不可坐視同盟軍的壯大,但如果現在不趁著全民反抗剃髮令,民心可用的時候與滿清死磕出一塊地盤,要真是讓滿清鼎定了天下,穩定了大局,到時就回天乏力了。
「江南水網密集,憑著全殲清軍鎮江水師的制江權,我師取得了戰略機動,也變相地拓展了生存空間。」
高旭起身走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前,道:「在水路上,有兩條大動脈,一是東西向的長江,二是南北向的京杭大運河。今後,我水師艦隊的作戰目的就是以長江與京杭大運河為主幹線,分割、孤立、打擊滿清的後方。以我水師艦隊的主力營掃蕩長江水道,讓清軍的軍需物資無法經水路從南京、鎮江等地運輸到常州、蘇州、松江三地,減輕清軍對江陰、吳淞以及浦東戰場的壓力。」
「橫向水道控制長江,縱向水道要全方位癱瘓滿清南糧北調的京杭大運河。我軍取得長江制江權之後,就已經把京杭大運河一分為二。對於長江以北的運河水道,我軍派遣一支水營從崇明沿海北上,經揚州府直達淮安府境內的淮河、黃河入海口,這樣崇明以北、淮河以南、大運河以東的揚州府全境、淮安府以南地區將全部處於我水師的勢力範圍之內。」
「在長江以南的運河水道,我軍則與太湖上的義軍互為聲援,完全控制嘉興至蘇州、無錫這一段運河水道,滿清朝廷就別想從浙江杭州運一粒米到北方。」
「所以,只要在江南,唯有得水者倡。水網中的每一條水道,就是我們打擊滿清韃子的絞索與戰壕!」
會議開到了深夜,高旭確定了同盟艦隊的兵力佈置。史戰的水師主力營控制江陰至鎮江這段至關重要的水域,摧毀清軍佈置的長江防線,全力聲援閻應元的江陰保衛戰。
顧三麻子顧容則是北上江淮地區,連絡揚州、淮安府內的反清力量,直接從淮河入海口溯流而上,擴大同盟軍在江淮地區影響的同時,封鎖京杭大運河長江以北的水道。
而鄭森則是如他所願,領著鄭氏艦隊劍指南京城,不論成功還是失敗,以高旭看來,那洪旭是個不可多得的傑出將領,憑點水師優勢,就算形勢不利也能全身而退。
而趙天武的水師陸戰營則作為水陸雙棲的機動戰略力量在崇明待命。
而鄭森則是如他所願,領著鄭氏艦隊劍指南京城,不論成功還是失敗,以高旭看來,那洪旭是個不可多得的傑出將領,憑點水師優勢,就算形勢不利也能全身而退。
至於與太湖義軍的聯盟,高旭轉頭問著一旁的親兵夏完淳:「存古,那太湖的吳易有沒有派人來崇明商談同盟事宜?」
那吳易是太湖義軍的首領。夏完淳應道:「回督帥,太湖的使者今日下午就到達崇明瞭。」
高旭「哦」了一聲,又問道:「來者何人?」
夏完淳道:「一是屬下的恩師,另一位是太湖義軍的軍師孫兆奎孫先生。」
高旭疑惑地問道:「你的恩師?」
夏完淳道:「屬下的恩師姓陳,名介,字懋中。」
「陳介陳懋中……」高旭喃喃自語著這個名字,一會兒不由恍然,這不就是那個與夏完淳的父親夏允彝一同創立幾社、一樣投水自盡以全節氣的陳子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