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水師大捷(3)
自從定下誘伏耿仲明的計略之後,高旭雖然參加了戰鬥,但只是作為旁觀者目睹高老頭如何執行這次戰術。作為初來駕到不過數月的現代人,高旭在這種古代水戰的具體枝節上,有著太多的地方需要學習。而歷盡怒海滄桑的高老頭正是一個身體力行的老師。
但以高旭看來,作為同盟艦隊的全軍指揮者,高老頭今日似乎不在狀態。他先是沉甸於緬懷毛帥的情緒中,然後又對身處重圍的耿仲明重視不足,甚至於在戰場上竟然抱怨養女的終身大事。
老頭子太輕敵了。
狗急也要跳牆,何況一個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人。
耿仲明出身礦徒,自從投在皮島的毛文龍帳下之後,經常領兵活躍於後金的腹地,也立下不少戰功。毛文龍死後,他又與孔有德投在山東孫有化帳下。孔有德因缺餉兵變,他又在登州作為內應。最後兵變失敗,***遼海,最後投清。孔有德給滿清帶去火炮製造技術,耿仲明給滿清帶去大批戰船。
在此之前,滿清無炮,也無船。
孔有德與耿仲明部被皇太極稱這「天祐軍」。隨後他們的難兄難弟,同樣是出身山東礦徒,同樣是身為毛文龍養子的尚可喜,也因東江軍內部的傾軋而投清。皇太極稱其部為「天助軍」。然後,這三兄弟以異姓受封為王。「恭順王」孔有德、「懷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合稱「三順王」。終清之世,異姓為王的總共只有五個,他們三兄弟就佔了三個名額。
耿仲明當年在毛文龍帳下時,與後金的鐵騎打過仗;在山東作為叛軍時,與大明最精銳的遼東兵打過仗;降清入關後;與卷集天下的大順軍打過仗……很顯然,對於耿仲明的簡歷,絕不是像弘光朝江南四鎮之一的劉良佐可以類比。不論是戰力上,還是對滿清新主子的死忠上。
耿仲明為人雖然膽小謹慎,但到了絕境,豐富的征戰經歷以及在滿清朝中異姓為王的榮耀,驅使他作著最後的孤注一擲。
對於耿仲明來說,只要以火攻焚燬了同盟艦隊的旗艦「同盟號」,突圍就不是一種奢望。
高老頭除了對處於重圍之中的耿仲明部輕敵之心外,又老來聊發少年狂,竟然與鄭氏艦隊起了好勝之心。
儘管鄭芝龍期望自己的兒子成為知書達禮的狀元之才,但鄭森由於童年與眾不同的經歷與際遇,他的武士道教育決定了他骨子裡的日式浪人習性。只要給鄭森一個舞台,他就能把骨子裡那種兇猛無敵與殘酷無情付諸於現實。對於鄭森來說,戰場是實現他自我價值的最好舞台。所以,他身先士卒,跳上一艘艘清軍戰船,領著洪旭為首的鄭家軍,兵鋒所指,猶如勢如破竹。
每當鄭家軍奪取一艘清軍戰船,高老頭的眉頭就會跳一下。以他守財奴的性子,這一艘艘浮動的戰船都是一堆堆銀子,鄭氏艦隊多奪一艘,就意味道著同盟艦隊少得一艘。最後高老頭按捺不住,當即命令同盟艦隊全軍壓上,甚至把護衛同盟號的所有哨船派上前去加上戰團,與鄭家軍爭奪勝利果實。
這樣一來,身在戰場外圍的同盟號便成為光桿司令,而同盟艦隊的預備戰力明月號卻是在下游十幾里之外的崇明港。
耿仲明對火力犀利卻在江面上機動不靈的西班牙戰艦同盟號一直蓄謀已久。他趁著鄭氏艦隊與同盟艦隊兩支友軍因為爭功而造成更大的混亂時,見同盟號孤立於戰圈之外,終於讓他揪住了空檔。
在同盟號上,高旭像一個局外人一樣望著暴跳如雷的高老頭,望著竭盡全力地領著水手滅火的同盟號艦長包頭魚包***,望著那越發不可收拾的火勢。能夠衝到同盟號的船體內縱火的只有三隻小火船,雖然包頭魚快速撲滅了右側的二隻火船,但釘在左側船身上的小火船上的火勢已蔓延到了甲板上。
當高老頭確認火勢無法撲滅之後,急躁地神情緩緩地平靜下來,朝著高旭苦笑一下,道:「說起來,為父一生大風大浪見過無數,哪知今日在家門口大意之下竟然翻了船。唉,人老了,那些無謂的雜念不免多了些。……至於這同盟號,也罷,反正是從西班牙海盜手中黑吃黑搶來的,燒了也不心痛……」
高老頭雖然嘴上說不心痛,但臉上的皺紋卻肉痛地抽搐著,猶如翻滾的波浪一般。
高旭見狀,不由安慰道:「父親,一艘同盟號,換來一條長江,天下沒有比這更合算的買賣了。」
高老頭咬著牙嘿嘿一笑,道:「你說得對,只要能殲滅韃子的鎮江水師,這個代價值得。」
一會兒,艦長包***來到倆人面前,道:「老爺,少莊主,請馬上離船,火勢快蔓延到船頭了。」
當史戰見到同盟號上滔天的火焰時,不由失色地把箭魚號撤出戰圈,急忙回來護主,把高氏父子接到箭魚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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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同盟號的焚燬讓史戰的箭魚號不得不急撤出戰團,而且對於鄭氏艦隊來說,基於數日來高鄭兩家的摩擦,那些鄭家兵不免心生幸災樂禍的心思。耿仲明則是心中大喜,趁著史戰的第一營回撤、鄭氏艦隊觀望的有利時機,終於以十幾艘主力戰船突出包圍圈,溯著長江入海口的南支幹道順流突圍而去。
儘管鎮江水師折損近九成戰船,但耿仲明最為精銳的親兵營,以及作為核心戰力的十幾艘遼東戰艦仍然突出了重圍。只要突破同盟艦隊在崇明水域的圍追堵截,耿仲明就能南下清軍的控制區杭州灣,或者北上江淮經大運河撤回鎮江,以圖東山再起。
耿仲明從崇明島西北部的三叉水域突圍,沿著長江南支幹道逃竄,很快就到了崇明島的中部水域,而崇明港就位於崇明島的中部。耿仲明舉著望遠鏡望著前方,只見一支船隊攔在前頭,為首的正是趙明月的明月號。耿仲明回望身後,只見同盟、鄭氏兩支艦隊合數近百艘戰船緊緊尾追其後,要想安全突圍,就必須突破明月號的阻攔,而且要快,絕不能被明月號纏住。
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對於崇明高氏艦隊的虛實,耿仲明是花費了一番功夫瞭解的。他知道崇明高老頭有無數的養子養女,其中史戰、趙氏兄妹最為聞名。特別是有著東海明珠之稱的趙明月,這個女海盜似乎名頭極響,不光她的美貌,而且還有她的彪悍。
但女人總歸是女人。
誰知道盛名之下,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實?
而且對於身經百戰的耿仲明來說,一個女人不足以讓他望而卻步。
然而,等待耿仲明的不僅僅是明月號為首的同盟艦隊的預備營,還是崇明港上的防江大炮。
耿仲明只見前方崇明港突然升騰起一股沖天的黑火藥濃煙時,心中頓覺不妙,很快只見十數隻巨大的實心彈氣勢洶洶地向他的旗艦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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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西班牙海盜偷襲崇明港的時候,高旭為了崇明本島的安全,就在港內佈置了防江重炮。崇明是高氏的老窩,同盟會的大本營,也是高旭反清事業的核心基地,對於崇明本島的安全,高旭從不敢掉以輕心。
在這次誘伏鎮江水師的計劃中,崇明港的重炮與趙明月的預備船隊,也是收拾這次伏擊計劃中漏網之魚的關鍵之處。
作為崇明本島安全的負責人,憲兵營統領鄔含蓄是崇明港防江重炮的總指揮。操作火炮的炮手都是來自高氏工坊的工匠,他們既是鑄炮的炮匠,也是熟悉的炮手,無論是火炮的標準,還是連發的速度,都極為稱職。
防江重炮的幾次輪射給以敵方極大的重創,耿仲明突圍而來的十數隻戰船頓時損失近半,特別是他的旗艦,被幾顆炮彈砸破船體導致進水。當防江重炮的炮聲停下後,明月號領著預備船隊一擁而上,堵住耿仲明旗艦的去路。
對於高旭安排自己在後方的崇明港,不讓自己的明月號參加平洋沙伏擊戰,趙明月是極其不滿的。但今朝不同往日,高旭的臉色一認真,趙明月的心裡就發虛。儘管她不承認這點,但經過嘉定城樓與桃豐塢桃林兩次的糾纏之後,趙明月總覺得有某種絲絲縷縷的東西把自己的任性以及無法無天的狂野捆紮起來。而那些絲絲縷縷的源頭,正是來自這個昔日讓自己鄙棄不已但如今卻是威嚴日盛的高大少。
當平洋沙伏擊戰熱火朝天的時候,趙明月擔心戰鬥沒自己的份,還向高老頭請戰呢。現在耿仲明突圍而來,這條大魚豈不是讓她撈個正著?
由於船體破裂進水,耿仲明的旗艦行進緩慢,被明月號當頭撞個正著。明月號上的百餘船員一色都是娘子軍,都是女海盜趙明月搜羅多年的的苦命女子,有一部分是追隨趙明月縱橫南北海域多年的女海盜,而且都具體有趙明月的彪悍風格,再加上剛剛經過巾幗營的集訓之後,戰力更是讓人側目。
作為趙明月的心腹侍女,湯嫣兒還是第一次經歷實戰。她只見身體纖細的趙明月領著數十幾個體格健碩的悍婦女衛,在兩船接弦的剎那,縱身躍上敵艦,忍不住臉色發白。她眼看著敵艦上血肉橫飛的場面,捂著嘴,強忍著想要嘔吐的衝動。
由於戰艦被防江火炮重創正在沉沒,一部分清兵與趙明月的親兵隊激鬥,另一部分開始反擊,想奪取明月號。湯嫣兒見數十個韃子氣勢洶洶地就要跳過來,急忙對著身旁同樣發呆的幾十名巾幗營的女兵喊道:「列隊!列隊!射擊!射擊!」
這些巾幗營女兵都是苦命女子,身上要上沒有家破人亡的境遇,也不會走投無路地參加巾幗營,所以她們的膽氣本就不同於一般女子,而且經過一個月刻苦的火槍輪射訓練,一聽到湯嫣兒的命令,便如常日一般條件發射地在甲板上列好隊型,舉起火槍,迎著縱身而來的韃子,扣下了板機。
「咱們少莊主說了,韃子都是紙老虎!」湯嫣兒一邊下令女兵射擊,一邊打著哆嗦地鼓動著軍心:「姐妹們,一槍一個,崩了這些臭韃子,為我們的親人報仇雪恨……」
當耿仲明有些瞠目結舌地望著趙明月為首的那些戰力絲毫不遜色男人的近戰女衛時,不由喃喃道:「這還是女人麼?」
除了趙明月這個嬌滴滴的混血兒異端之外,其它數十個女親衛的確是百里挑一的男人婆,她們體格健壯,身形嬌健,披著緊身的鎖子甲,無論刀法,還是臂力,完全與耿仲明那些久經沙場的親兵不相上下。趙明月的這支親衛女隊是當年隨她縱橫海上的亡命女海盜,干的都是玩命的活。
一個偏將對耿仲明進言道:「王爺,戰船重創,無法繼航,後面追兵轉瞬即至,而眼前這些女海盜糾纏不休,請王爺棄船登岸脫困。」
耿仲明歎道:「這戰我師全軍盡覆,我有何臉面回去?」
那偏將又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王爺得以脫困,總有捲土重來之日。」
「休得再言。」耿仲明惱道,正在撥出戰刀自刎,卻被偏將一下奪去,然後被一群親兵擁到船尾,乘著小船,在一片混戰之中,登上長江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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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親將擁著耿仲明上岸之後,回望江面上鎮江水師的最後一艘戰船沉沒時,皆是一片哀色。
就在眾人正要離去時,卻見前方的江岸的蘆葦叢中突然立起一人,默默地望著他們。
奉高旭之命,預伏在江岸上守株待兔的正是趙天武的水師陸戰營。
趙天武打個手勢,在他身前的蘆葦叢中,頓時立起了三列作著輪射狀態的火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