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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133章 滿江紅 文 / 高路華

    第133章滿江紅

    常熟的虞山自西北向東南延伸,山體獨峙於平原之間,主峰高達三百米,綿延十數里,西南險峻,東北平緩,滿山蒼松翠柏,名花珍禽、幽洞深澗。虞山南臨尚湖,東伸入常熟縣城,歷有「十里青山半入城,山南尚湖如映帶」之詠。

    旭日剛從山巒中躍出,在虞山東南的一條山溝裡,已經儘是一片金戈喊殺之聲。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一隊清兵在綠營降將土國寶的帶領下,想從虞山偷襲入城,卻被晝夜守在這裡的羅子牛逮住了,雙方頓時撕殺開來,殺得難分難解。

    虞山東伸入城,從山上突襲入城,是清兵攻入常熟城的捷徑。但這條捷徑在這半個月裡血流成溪。早在打算據城而守之時,徐玉揚在魯無巧的建議下,就派駐羅子牛領著他的人馬上山防守。十數天來,土國寶數次上山偷襲,都讓羅子牛部擋了回去。

    羅子牛農戶出身,長著又矮又壯,人如其名,壯得像一頭牛,力大無窮,拿的武器正是在江陰從尼爾康手上繳獲的重達百餘斤的狼牙棒。他性子有點愣,向來有牛愣子的外號。他一旦犯了愣,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既然他奉命守衛虞山,韃子就休想上山,再加上因為虞山狀如臥牛,又稱臥牛山,羅子牛更是把虞山當作自己的地盤,誰也別在他的地盤撒野。這半個月裡,羅子牛在虞山上打退一次次清軍的進攻,保衛了常熟城的安全,他也被常熟人尊稱為「虞山臥牛」,他的一營人馬也被稱之為「臥牛營」。

    羅子牛臥牛營的骨幹是當然他在小石灣上與白甲兵死戰後的近百淮兵,反正之後,又從劉良佐部的降兵中招募了三千人,組成了同盟軍第一鎮的第一營。羅子牛也成為同盟軍一鎮二營的統領。他算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典型,對於剃髮易服,他當初也只是隨了大流而已,倒不是真的降了韃子圖個什麼功名。如今舉義反正,自覺行得正,坐得直,頂天立地,這思想一單純,戰力越發勇悍。

    綠營清將土國寶料不到羅子牛這頭蠻牛如此精力旺盛,半個月來,幾乎不眠不休地守著虞山的東線,硬生生地擋住他襲城的步伐。

    土國寶原是山西大同人,早年為太湖水盜,被洪承疇招降,官至總兵。降清後,被原官錄用,隨李率泰鎮守蘇州,博洛北返後,命他協同滿清兵征討江南各地。在歷史上,順治四年,他以布政銜管江南按察司事,積功至江寧巡撫,後因徇庇貪污等不法事,被清廷勒令革職嚴訊,聞訊後畏罪『自殺』。

    對於羅子牛既然無法力敵,土國寶也想過智取,比如誘降,反正羅子牛的人馬都是來自劉良佐部的降卒。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有效果,在土國寶的招降下,羅子牛的部下大約有數十人下山降了清軍,第二日羅子牛就報復性地下山襲營土國寶駐紮在山下的營地,硬是讓羅子牛以狼牙棒把那些降清的傢伙的腦袋砸得稀巴爛。

    一力降十會,這就是羅子牛的能耐。

    這日土國寶在凌晨的偷襲,又讓羅子牛設下的崗哨警覺,雙方在黑暗中混戰到天明,土國寶最終不敵羅子牛的橫蠻,只得領著殘兵敗卒下了虞山。而羅子牛卻在山崗上,領著兵力已不足二千的臥牛營,舉著滿是腦漿的狼牙棒得意地長吼著:「土國寶你這個孬貨,再來與你家牛爺大戰三百回合!」

    征討同盟軍第一鎮徐玉揚部的除了綠營將領土國寶外,還有漢軍鑲白旗固山額真佟圖賴,以及一等鎮國將軍、滿清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那拜音圖統領三千滿清鐵騎,是博洛南征清軍主力中的主力。

    愛新覺羅·拜音圖,三等昂邦章京、鑲黃旗固山額真,自崇德元年就多次入關伐明,南征朝鮮,參加過錦州之戰,松山之戰。今年隨多鐸西征,在潼關敗李自成部,封一等鎮國將軍,賜繡服一襲。其後又隨多鐸南征,克揚州,再又隨貝勒博洛下杭州,可謂是身經百戰,攻克過無數堅城要地,但在常熟城下,他卻是一籌莫展。

    在拜音圖的印象中,除了以前兵駐遼東勇悍無比的明軍總兵蒙將滿桂之外,他從來沒有見過像徐玉揚如此瘋魔成性、嗜戰成狂的人物。自從下江南以來,處處望風而降的南明軍士讓拜音圖對南人極為蔑視。什麼江南人傑地靈,都是胡扯,他拜音圖從來沒遇上一個稱得上人傑的東西。

    在常熟城下,拜音圖不得不承認,他遇到了能讓他刮目相看的人物。

    這十餘天來,那徐玉揚領著他的瘋子營日日出城迎戰,而且是以騎對騎,以硬碰硬。

    在拜音圖的眼裡,那徐瘋子雖然勇猛之極,他的瘋子營兵士也作戰勇敢,但不論馬術,還是戰場上的殺技,都不足以讓拜音圖側目,讓拜音圖側目的是那徐瘋子屢敗屢戰的決心,以及他的瘋子營在戰場上不計傷亡之下成長的速度。

    每天數十個滿旗兵的折損,十餘天裡,積少成多,竟然將近五百餘人。而瘋子營付出的傷亡是十數倍,但他們的傷亡能很快地得到補充,而滿清兵死一個就少一個。拜音圖總共只有三千滿旗兵而已。

    當然,拜音圖不是沒有炮灰,比如綠營軍土國寶部,漢軍鑲白旗固山額真佟圖賴部,但這兩部人馬早被那徐瘋子殺破了膽,逢戰必敗。

    不得已,拜音圖只得讓土國寶主攻虞山,伺機從虞山上撕開入城的決口,派佟圖賴燒殺搶掠常熟境內的各個村鎮,摧毀各在鄉民的戰志。但是土國寶遇上了羅子牛的臥牛營,只是久戰無功;而常熟各地的鄉民因為江陰同盟會的鼓動而凝聚力大增,毫不屈服於佟圖賴的屠刀之下,各村各鎮聯兵自保,一時之間,常熟境內,烽火此起彼伏,處處燎原。

    血戰十數日,拜音圖對那徐瘋子起了惺惺相惜之心,派出使者,許以高官厚爵相誘,那知徐瘋子根本沒有二國交戰不斬來使的風度,當即斬了使者,絕了拜音圖招降之念。

    當拜音圖手裡捏著來自蘇州博洛限三日破城的嚴令時,他已決計在七月十八日這一天,與那徐瘋子在常熟城下作個了斷。

    在常熟南門內,臨近城牆的房舍都成為一片廢墟。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空地上,只見一個年輕小將執著一把大鐵槍正與十數個軍士在對練搏殺之技,那小將槍術精湛,那些軍士竟然一時之間近不得他的身前,最終被他那裹著白布槍頭一個個刺出場外。

    立在高台上的徐玉揚見罷,對著一旁的紹興師爺魯無巧笑道:「這小子,要是讓他上了戰馬,不要說十夫莫敵,百夫也是莫敵啊。」

    魯無巧撫著花鬍子,也是笑道:「百夫莫敵算什麼,提督才是真正的萬夫莫敵。」

    徐玉揚聽罷笑罵道:「少拍老子的馬屁,哪有什麼真正萬夫莫敵的。上了戰場,面臨千軍萬馬,任你如何強橫,也得橫屍當場。」

    魯無巧呵呵笑道:「這項宇倒真是悍勇,這半個月來後,斬敵合計一百有餘,除了提督之外,是殺敵最多之人。」

    徐玉揚道:「俺打算讓他替作為第一營的騎軍統領,你看如何?」

    魯無巧沉吟一下,道:「這項宇雖然除了提督之外,可謂勇冠三軍,但他的年紀尚輕,還須磨煉。」

    徐玉揚一揮手,悶聲道:「年輕有什麼問題?俺的高老弟年紀也輕,但他是一軍督帥了。像俺年紀大了,有時倒覺得精力不濟,這半個月的撕殺似乎耗盡了俺的元氣。今日早上起床的時候,只覺一陣的頭重腳輕,血氣倒騰。」

    魯無巧望著徐玉揚那心力交瘁的神情這些日,想起每次出城撕殺歸來,他猶如一個血人一般,身上的創口每日都在增加著。魯無巧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支持著他日夜與清軍對壘征敵,但魯無巧在他的身上聞到了強弩之末的氣息。他三十有六,正值壯年之時,卻發出暮年之歎,著實讓魯無巧心中閃過莫名的惶恐。這徐玉揚可是像軍魂一般的人物,他要是有所閃失,對建軍不久的同盟軍所帶來的打擊是無法估量的。

    魯無巧正言道:「提督,守戰勝在持久,切莫再殺敵一百,自損一千啊。」

    徐玉揚瞪了魯無巧一眼,大聲道:「這天下人要是多抱著你這般的念頭,人人自顧自己的安危,這韃子什麼時候殺得盡絕?!我們死上十人,換他娘的一個滿清韃子,這買賣也值。那滿清鐵騎總數不過十萬人,要真能以十換一,我們漢人百萬之眾便能滅滿韃一族了。但事實是,他們十萬鐵騎便把千萬漢人踩在腳下。你倒說說,我們漢人為什麼這些不爭氣?……高旭兄弟不是老說時不我待麼?要是我們現在不與滿清韃子拚命,要是讓他們站穩了腳跟,坐穩了江山,到時候,我們想拼也沒得拼了。你說是不是?……所以,老子就愛幹這殺敵一百、自損一千的買賣。老子的瘋子營開始十個換一個,然後換二個,換三個,老子相信總有一天,能以一換一,以一換十,什麼狗屁滿清鐵騎,老子就不信邪。不過是一撮關外的遊民而已。當年蒙古人能讓我們漢人趕出中原,這些女真韃子也不出例外!」

    魯無巧一時間被徐玉揚的豪氣所攝,只得連聲稱是。但隨後只是暗自苦笑不已,這次從江陰帶來了七個營,近二萬人馬,在徐玉揚如此不計傷亡的出擊下,已是折損一半。他的瘋子營雖然越打越悍勇,但魯無巧知道,這種同歸於盡式的搏殺,所付出的代價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

    這時,城外清軍的號角又突然響起。徐玉揚聽罷,神情一振,大聲叫道:「兄弟們,又到殺韃子的時間了!隨老子出城,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韃子血!殺!殺!殺!殺他娘的一個滿江紅!」

    台下那個正在晨練的項宇以及身畔數千瘋子們頓時齊聲應和著。

    隨後,魯無巧立在城頭,望著徐玉揚領著他的數千瘋子營士卒勇往直前地衝向清兵的軍陣,他那長期血戰而使得精力日趨枯竭的身軀,仍然像標桿一般衝殺在最前沿。他那在屠刀下從不知何謂彎折的脊樑,在一片刀光劍影中喚醒著所有那日漸麻木不仁的心,正如魯無巧,不知什麼時候,已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但在今日,魯無巧的熱淚流得越多,心中那莫名的惶恐卻是越發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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