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軍紀整頓
整座嘉定城燈火通明,侯岐曾領著大量的鄉民在各個角落收集遇難城民的遺身,尋找那些驚弓之鳥一般倖存者。
高旭一個人坐在三百年前嘉定城的縣衙大堂上,望著門外那面在火光的映照下,迎著晚風獵獵作響的中華同盟旗,默然沉思著什麼。過了一會兒,老傢伙進入大堂,道:「少莊主,都安排好了。」
那個李元胤經過老傢伙控制下的南門宣文門離去,那個張氏女子也將被安頓在崇明島上。至於那些知道李元胤被俘的同盟軍士,將由老傢伙下達封口令後調回崇明。高旭並不能確定老傢伙所處理的結果是否真的如他所說,但高旭知道,這個老傢伙向來是不擇手段的作風,這種無間道的行徑很適合他那陰性十足的脾氣。
高旭看了一下老傢伙那沉穩得猶如木刻的臉孔,問道:「昆山沒有消息傳回來麼?」
高旭整日都掂記著徐玉揚的第一鎮開赴昆山的戰報,但直到天黑之後也沒有詳細的消息傳來。從江陰到常熟再到昆山,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整整兩天應該可以到達昆山境內。徐玉揚雖然是個馬大哈,但那個魯無巧應該熟悉軍旅,還有新降反正的羅子牛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這三個人的組合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遇到清軍的迎擊,最多也只是清綠營軍降將土國寶的人馬。那土國寶的實力遠遠遜於劉良佐,甚至連李成棟也不如。以徐玉揚和羅子牛兩個主力營的戰力,另外還有從江陰招募的五個預備營,在常熟境內,沒有清兵能擋住第一鎮進軍的步伐。
但老傢伙只是搖搖頭,道:「老奴安排在昆山的探子沒有最新的戰報傳來。」
高旭皺著眉,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道:「加派哨探,務必要探到第一鎮的位置。」
高旭在老傢伙的陪同下,走出了縣衙,連夜巡視嘉定的城防。
行走在高約八米七、寬約十米的城牆上,高旭心中估算著要轟塌這樣的城牆,火炮需要多大的火力。在東門晏海門的北段,有一處城牆被清軍火炮轟塌。馬三炮為首的工匠支隊正在調集民力連夜修繕。高旭望著被轟塌的城牆仍然是一個高達六七米左右的徒岥,缺口並不是很明顯,如果有足夠的兵力和戰志,仍然可以狙擊城外敵方的進攻。
嘉定被清兵攻陷的直接原因,就是因為這段城牆被轟埸後,造成了守城鄉民鬥志的崩潰。主事嘉定守城的是侯峒曾以及黃淳耀,他們都是文人,雖然忠義可嘉,但無論是魄力,還是軍略,都不足以勝任。至於徐鴻昨夜能從這段轟塌的城牆偷襲入城,那是趁著清軍屠城時守衛空虛之故。
馬三炮的脾氣像他的師傅畢拐子那般火爆,嗓門兒極是響亮,偶爾對工匠們的一聲喝斥猶如炮彈出膛那般響亮。這完全巔覆了高旭對他的形象。記得當初在高氏工坊初次遇到馬三炮的時候,在畢拐子的面前,他的話聲猶如蚊子在叫,高旭還以為他是個靦腆的小伙子。現在想來,大約是畢拐子的氣場太大,壓得馬三炮像個小媳婦一般「幽怨」,以至他名不副實。如今跳出了師傅的羽翼,他便露出骨子裡的粗邁本色來。
「少莊主,再過一個時辰就能完成任務。」
馬三炮見到高旭,樂呵呵地迎上來,大聲地拍著胸脯道。
高旭笑笑道:「辛苦了,三炮。」
馬三炮摸摸腦門,裂嘴一笑,大聲又道:「其實,少莊主,你不知道,讓俺來修繕這破牆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這個馬三炮倒是不謙虛。高旭笑問:「三炮,那你說,你這大材想如何大用來著?」
「少莊主,這城牆誰都可以修,但自生火銃卻不是誰都可以造的。」
高旭聽罷啞然一笑,讓這些工匠離開高氏工坊的確影響了自生火銃的趕製,但高氏親兵營的組建完全是高老頭拍板,海盜、工匠、莊丁三個支隊,可是高老頭的壓箱底力量。為了保護自己寶貝兒子的安全,高老頭不論在人力的調配上,還是輜重物資的補給上,都是不惜工本。
隨後,馬三炮遞給高旭一支燧發擊火的自生火銃,高旭看罷頓時雙眼一亮。那燧石的擊發裝置都是新制的,但那銃管卻是舊的,這說明這支自生火銃是改裝於舊式的鳥銃。高旭頓時大喜道:「三炮,這支自生火銃是你改造得來的?」
馬三炮得意地嘿嘿一笑,點了點頭,道:「師傅說鳥銃要改造成自生火銃還不如重新鑄造,那是他要求太高了。其實不論是鳥銃,還是自生火銃,最為耗時的就是製造銃管。一支質量上佳的銃管要鑽出來,又要刮光膛管,起碼一個月。兩者的區別只是擊發裝置不同,而且擊發位置都在銃管的右側,銃管其實還是一樣的。要是能利用舊的銃管,只改造擊發裝置,哪豈不是比重新鑄造省力得多?」
高旭一拍馬三炮的肩膀,笑道:「三炮,這下你可立了大功了。這次擊潰了李成棟部人馬,又繳獲了三千多鳥銃,你不是隨軍帶著鑄制工具的麼,馬上在城內找個鐵鋪,馬上開工,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改造出三千自生火銃來。」
馬三炮聽罷卻是沒有拍胸脯領命,反而是苦著臉,道:「少莊主,你三千支鳥銃就想改製出三千自生火銃來?……這個,俺剛才還有一件事還沒來得及向你說清楚。其實,師傅說的也有道理,鳥銃質量參差不齊,如果有足夠的時間,還真不如重新鑄造,因為能改製成功的最多只有十分之一。你給俺三千鳥銃,能改製出三百自生火銃已算很不錯了。」
高旭聽罷,無語了一陣,最後又想有十分之一的成功率,總比沒有的好。
嘉定的東門晏海門由趙氏兄妹的海盜支隊鎮守。當高旭來到晏海門的城樓時,只聽到樓中一片喧囂之聲,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那群海盜在聚賭。當中傳來最清脆的「直娘賊」,想必就是那個女海盜趙明月在罵街。
高旭皺著眉走近晏海門的城樓,這些海盜的紀律性實在太差了——不是太差,而是毫無紀律可言。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海盜都是放蕩不羈的人物,想他們有紀律,有如母狗會上樹之難。
在來自高氏親兵營的三個支隊中,軍容最為整齊劃一的當屬老傢伙的莊丁支隊。看得出,那老傢伙對高老莊莊丁的訓練可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馬三炮的工匠支隊儘管散漫,但不至於像海盜支隊這般讓高旭難以忍受。作為同盟軍督帥的親兵營,這實在是太丟人現眼了。高旭如果縱容這些海盜們再這樣肆無忌憚,要是連自己的親兵營都管不好,那以後憑什麼號令全軍?
幸好讓高旭聊作安慰的是,並不是所有的海盜都在城樓裡聚賭,大約有半數人馬在巡邏和輪休。迎接高旭到來的是趙明月的弟弟趙天武。
趙天武,字歸海,他與趙明月同父異母,不是如趙明月那般是個混血兒,而是純粹的漢人。作為「明月號」的大副,趙天武有著海盜的那種彪悍氣質,他身形高大,國字臉上有著硬朗而且粗獷的線條,常年的海上生涯使得他整個人帶著一股海風般鹽腥的氣味。
趙天武見到高旭滿臉的惱火,自然知道高旭所為何事。但他臉上依舊帶著一種慣然的沉默。在高老莊,除了高老頭的話趙大小姐會聽幾句外,沒有人敢對崇明高氏的「海上明珠」指手劃腳。而作為弟弟,趙天武也是無法干涉嗜賭如命的姐姐。因為趙明月才是「明月號」的船長。就算離開了船,強勢的趙大小姐仍然是海盜掌舵人。
在狙擊撤退的李成棟時,趙大小姐一馬當先,所向披靡,她領著趙天武為首的海盜賊支隊是擊潰清軍的主力,至於張鵬翼的淮兵營則淪為跟在後面打醬油。大勝歸來之後,趙大小姐賭興發作,就一頭紮在城樓裡,領著一干海盜聚賭,設法搾乾他們手中的戰利品。
贏光賭棍手中所有的籌碼,這是趙大小姐無聊生活中的樂趣,也是血戰沙場之後減負的渠道。
就在眾海盜賭得興致最高的時候,卻見樓門被人一腳踢開,隨後高旭沉著臉走了進來,眼光凌厲地盯著人群當中那個不知軍紀為何物,只顧聚眾豪賭的趙明月趙大小姐。
眾人見狀,頓時一個個輕手輕腳地退出城樓之外。對於高大少爺與趙大小姐的戰爭,作為高氏的一份子,這些海盜都知之肚明。想當年,這樣場面經常在高老莊內見到。唯一的結局說是高大少被揍得一副豬頭模樣扔在窗外。
高旭轉過身,冷冷地掃視了大夥一眼,然後關上門。
眾人在門外面面相覷,人人心中盤算少莊主會不會想往日那般被大小姐扔出窗外?眾海盜一個勁地向門縫裡瞅,想看個究竟,一會兒,卻見大副趙天武黑著臉走了過來。眾人見趙天武面色不善,只得一哄而散。
「賭一柱香。」
「賭半柱香。」
在城樓下的角落處,眾海盜又在下注高大少被扔出窗外的時間。
趙天武一人守在樓門之外,豎著耳朵聽著房裡倆人的動靜。
如今的高大少再非吳下阿蒙,一個要整頓軍紀,一個要嗜賭如命,他這次與姐姐的對壘之中能否讓人刮目相看呢?
趙天武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