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嘉定(三)
嘉定,西城濟漕門。
在一條長長的大街上,兩旁的房屋大半已燒成了廢墟,冒著嗆鼻的夾雜著人肉焦味的濃煙,除了火燃的辟啪聲,幾乎是一片死寂。無論是街頭,還是巷尾,橫七豎八地滾落著無數的殘肢斷首,偶爾見到了某具全屍身上也是佈滿了輪亂的刀口,至於那些被剝得赤身露體然後再遭奸『淫』殺害的女子,也是比比皆是。整個場面充斥著一股無以復加的殘酷與慘絕,活生生的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
數個清兵組成的巡邏隊從大街的東邊走來,他們頂著剛剃不久的金錢鼠尾的滿清髮型,執著刀槍,肆無忌憚地行走在滿地的血流之上。領頭的一個頭目側耳聽到街角傳來一絲異響,頓時立住腳,傾聽了一下,然後領著數個清兵走進了拐角處。街角正是一處小街僻巷的轉彎地,長著一撮撮亂葦叢棘。清兵們舉著長槍亂刺著草叢中,不見動靜,再肯離去。剛走幾步,小巷旁的一所民屋裡傳來清晰的響動,清兵的小頭目聽了大喜,情知屋裡肯定藏著獵物。
清兵衝進屋內,果真見到一個倖存偷生的女子正倉惶地向角落躲藏,她很快被清兵揪了出來。小頭目用手摸淨那女子塗得烏七八糟的臉,一看之下,頓時大喜,竟是一個俏麗的小娘子。那女子死命地掙扎著,趁著那清兵小頭目略一鬆手的當兒,衝出了房子,荒不擇路地跑向大街。小頭目『淫』笑地追逐著,直到在大街中央又把那女子撲到在地。
那清兵小頭目伸手一把摸在那小娘子的胸上,然後用力一抓,那女子的胸衣頓時被撕裂開來,露出了裡面鮮紅的肚兜兒。女子用雙手死死地掩在胸口,卻掩不住她那高聳的飽滿之處。小頭目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移開了她的手,一手一把扯落了她的紅肚兜,兩個豐潤滾圓的物事躍了出來,白玉般的肌膚上反射著午日炙熱的陽光,讓人幾乎無法逼視。小頭目吞了一下口水,盯著女子胸前那兩點浸漬著香汗的嫣紅,忘乎所以地撲上去吞咬在口中。那女子也是貞烈至極,時到了這個份上,也不肯認命,抬起右腳猛地踢在那小頭目的下身之處。
那小頭目被得狂嚎一聲立起身來,轉過頭對著幾個發笑的屬下怒道:「他娘的好野的小蹄子,給老子找塊門板來。」
不一會兒,幾個清兵笑嘻嘻地街邊拆下一塊門板,抬到大街中央。那小頭目發恨地一腳把那小娘子踢在門板上,身旁的一個清兵從懷裡摸出幾根鐵釘遞給清兵小頭目。那小頭目接過鐵釘,置在那小娘子軟滑的手掌之上,然後隨後操起一旁地上的一塊石頭,狠命在敲下,直把那女子的手掌在木板上,另外的一隻手也是如法炮製。在那小娘子痛徹心扉的淒厲的喊聲之中,那小頭目一把扯下那女子的腰帶,露出那女子在殘酷的暴虐中仍然散發著致命誘惑力的私處。
那小頭目得意地『淫』笑幾下,然後飛速地扒下褲子,正要撲上去施暴的當兒,突然聽一他「啊」的一聲慘叫,只見他背後的一支利箭從他的胸口透體而出。另外的幾個清兵見罷大驚,轉頭望著,只見前方的街角處有十幾騎急駛而來。看著那騎隊迎面而來的「李」字旗,眾人不由暗自叫苦,來人正是那個脾氣古怪的小李將軍。
那個騎兵隊箭一般地來到近前,領頭的是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清軍將領。他身形修長,面容白淨,眉頭間偶爾掠過的一絲儒雅氣質,與他那金錢鼠尾的韃子頭相較起來,分外的讓人觸目。他臉上壓抑著勃發的怒氣,冷冷地瞧了現在幾個兵丁一眼,冷聲地說了個「滾」字,那幾個清兵頓時作鳥獸散了。
這個被清兵稱之為脾氣古怪的小李將軍,正是李成棟的養子李元胤。他本姓賈,河南南陽人,原本是儒家子弟,幼時被李成棟為盜時所掠,後被收為養子,自少年起一直跟隨李成棟出生入死,被李部稱之為「小李將軍」。
在歷史上,曾有記載這李元胤「稍讀書,知大義,好與士大夫交」。自從李成棟降清之後,他一直怏怏不樂。後來李成棟在廣東反正之前,他曾「涕泣陳大義益切」,又誓「事即不諧,自當以頸血報本朝」。結果在順治七年,永歷帝出逃肇慶,留李元胤守城。最終李元胤孤軍不支,被清平南王尚可喜部攻陷,李元胤身著大明朝服,登城四拜,哭道:「陛下負臣,臣不負陛下」,言畢自刎而死,應了自己當初的誓言。
身為儒生子弟,卻又從賊、降清,但因為一顆期望大義的心,這使得李元胤身上充滿了矛盾的氣質。他痛恨燒殺搶掠,但他又身在綠營清軍這個體制之內。這在其它人的眼裡,便顯得他脾氣古怪之極。
李元胤跳下戰馬,來到那個釘在木板上渾身赤裸的女子面前,先是躊躇了一下,然後蹲下身。那個女子貞烈無比,竟是咬破舌尖,「呸」地向他吐出一口鮮血,狠命詛罵著。李元胤只是默然無語,伸出手,使力撥出釘在女子手掌上的兩顆鐵釘。那女子得了自由,伸著痛得顫抖的雙手,隨後拉起被扯爛了的紅肚兜,轉身就跑。李元胤沒有阻止,只是木然地看著她那充滿著誘惑曲線的體型在滾滾硝煙中奔跑。只見那女子跑到一個街邊的水井邊,毫不猶豫地躍身而起,投井自盡。
李元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的十幾名親衛已是見怪不怪。
李元胤上馬,緩步來到那個水井邊,忍不住朝井裡望了一眼。一望之下,忍不住愣了愣,只見那女子半個腦袋差不多就在井口處,似乎像立在井口下一般。李元胤這在看出,這個深井已經被那些不計其數投進自盡的城民們填滿了。所以,這個女子就算投入井中,也不過是立在一堆立體的屍首之上而已,根本性命無憂。
與那女子仰著的深惡痛絕的眼神對視了一下,李元胤無語地猛抽一鞭,疾騎而去。
自從嘉定城破之後,李元胤約束他的幾百部卒,不得入城搶掠,隨即回師吳淞城。當他收到徐鴻部夜襲嘉定的消息之後,他在天明之時趕來支援。這李元胤心思縝密,先是派出一小隊人馬冒作義民,詐開同盟軍控制下的西城濟漕門,然後與李成棟本部聯手把徐鴻壓縮在北城狹長的區域之內。
李元胤一直勸說養父李成棟撤出嘉定城,但李成棟因為自己的弟弟在嘉定城外被鄉兵殺死,一直發誓報復,而且所有的戰利品都讓那徐鴻夜裡突襲奪了去,雖然同盟軍的名聲早就從江陰傳遍了江南,但李成棟怎麼能嚥得下這口氣?他畏懼滿清兵如畏狼虎,但對於同盟軍這支全由鄉兵組成的「烏合之眾」,李成棟毫無心理阻礙。因為前些日,會聚在嘉定城外的數萬鄉兵就讓他殺得片甲不留。難道他還怕了眼前這支已經只餘下一千人的同盟軍?至於劉良佐的數萬人馬被同盟軍擊潰了,李成棟沒有眼見為實,只不過聽到一些傳聞,自然無法相信。
李成棟這個粗人不明白、也不瞭解同盟會「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那句宣言的力量,但李元胤卻是知道的。因為當他第一次看到同盟軍的那面中華旗時,他也是無法抑制自己胸中的某種激盪之情。他覺得那面旗幟似乎有一種魔力,在召喚著他日慚麻木的心。
當李元胤剛剛收到同盟軍的督帥高旭領著崇明的援軍開到瀏河的消息時,頓時失色。如果現在再不撤出嘉定城,到時同盟軍的援軍只要把城一圍,那就要面臨著甕中捉鱉的困境。
李元胤要盡快地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養父李成棟。
但李元胤遠遠地聽到清兵再一次進攻的急促鼓聲時,心中更是焦灼萬分。如果在混戰之中,讓城內的那些同盟軍纏住,無法及時撤出城外,到時李成棟部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
「父親,我們必須馬上撤出城外。」
當李元胤一見到滿臉厲色的李成棟時,但大聲叫道。
李成棟正打算聚集所有的兵力,一鼓作氣地把北門的一千同盟軍剿滅,可李元胤這臭小子又來鼓噪著撤兵。事到如今,雙方都殺紅了眼,不殺出個所以然來,怎麼撤?
李元胤急急地道:「父親,剛剛收到探報,同盟軍的督帥高旭正領著崇明的五千人馬馳援嘉定。」
李成棟聽了,沉吟一下,問道:「就是那個擊潰了花馬劉數萬人馬的高旭高取義?」
李元胤點點頭,又道:「我們不可低估同盟軍的戰力。就拿眼前的這一營同盟軍來說,他們三千人馬與我們血戰一天一夜,死傷二千人之後,仍然死死守著北門,我們寸進不得。而我們將近六千人馬也死傷近半,現在可戰之兵已不足三千人。如果那高旭的援軍趕到,當時敵眾我寡,被困孤城,形勢對我軍極不不利啊。根據探子回報,那高旭領著二千高氏海盜和莊丁,以及張鵬翼的三千淮兵,戰力不可小視。」
「張鵬翼?」
李成棟可以低估以前名不見經傳的高旭,但他不會低估張鵬翼這個昔日的同僚。當李成棟聽到張鵬翼的三千淮兵來攻時,他就知道必須要撤了。那張鵬翼也算得上是一名悍將,他的淮兵也不弱,要是在平日,李成棟自認能與那張鵬翼鬥得旗鼓相當,甚至更勝一籌。但如今,他已是損兵折將,所部的戰力銳減大半,如果不撤,那可真的是不知進退了。
「好,馬上撤。」
李成棟也是個當斷則斷之人,當即決定了撤軍。
李元胤又道:「父親領大軍先撤,讓孩兒在嘉定城斷後,狙擊那徐鴻的追擊。」
李成棟看了養子一眼,道:「好,為父先撤,你來斷後,凡事且要小心。」
隨後,李元胤與他的三百親兵留下斷後,猛烈地敲著戰鼓,給北門的同盟軍以強攻的架勢,以掩飾清兵主力開始撤退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