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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74章 爭奪黃田港 文 / 高路華

    第74章爭奪黃田港

    作為穿越者,被這個熱血的時代跌跌撞撞地推到了最前沿,但在本質上,高旭還是一個普通的現代人。而且對於歷史的前瞻性認識,有時候不見得全是好事。所謂無知者無畏,那麼有知者呢?

    無時無刻,高旭在焦慮著懸在江陰城上空的那把達摩克斯之劍——滿清貝勒博洛的八旗鐵騎主力。

    根據高旭印象中粗略的歷史知識,南明弘光政權覆亡之後,從南京潰退到杭州的南明朝臣曾推潞王監國登位。但潞王是一塊朽木,也毫無節氣,博洛的滿清主力一開到杭州,就望風而降,獻了杭州城。而有點節氣的魯王流亡紹興,唐王則是流亡福建,分別建立兩個窩裡鬥的紹興和隆武政權。

    大約再過半個月,七月中旬的時候,博洛的滿清主力就會從杭州回師,撲滅江南處處反抗剃髮令的烽火,然後開到江陰城,直到八月下旬破城。

    一切都迫在眉睫!

    幸好在江陰第一階段的圍城之中,在昨晚的襲擊之中反生的逆轉。

    一夜之間,清軍的帥營被江陰詐降隊的『自殺』襲擊炸得摧枯拉朽。主帥劉良佐被炸得重傷,其三千親兵營幾近折毀,大量的將官被炸死,指揮中樞陷入癱瘓。小石灣兩營清軍發生的營嘯,一是在暗夜之中不知徐玉揚來襲的虛實,最主要的是中樞的崩潰所帶來的絕望感讓他們無所適從。劉良佐在清兵之中的威信在急劇下降,一個斷腿將軍是給不了那些底層兵卒多少安全感的。

    作為一軍主帥的傷亡,導致整支部隊的崩散,這種例子屢見不鮮。同為弘光朝江南四鎮之一的黃得功、高傑所部,兩人一死之後,部隊立即星散,還有寧南侯左良玉一朝病死,數十萬大軍即刻或降或去,一時之間也是煙消雲散。同樣的道理,如果高旭一死,高字營立馬名存實亡。而現在,就算劉良佐不死,但作為一個武將,斷腿比喪命更讓部曲們絕望。現在清軍如臨深淵的軍心,是反擊的最好時機。

    高旭記得歷史上的江陰之戰也有詐降的『自殺』襲擊,據記載也炸死數十名清將以及數千名清兵,但劉良佐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最後還成了散秩大臣。但現在,劉良佐成了一個廢人。

    ——或許歷史真的會有另一種可能。

    徐鴻和何常領著三千螳螂營人馬原本從小石灣與徐玉揚部同時出擊。小石灣兩營清軍的營嘯崩潰,短時間打掃了一下清軍的丟盔卸甲之後,與徐玉揚分道而進。徐玉揚部趁勢衝擊清軍的君山大營,而徐鴻和何常則是領著人馬開向江陰城的北門,按計劃接應高旭。

    在路途之中,遭遇數股潰散的清軍,經過一路的殲擊之中,徐鴻和何常到達江陰城下時,已是天明時分。

    但徐鴻得知高旭領著親衛隊連夜出擊,不由皺眉道:「作為高字營的主帥,不在城中運籌帷幄,卻是喜歡衝鋒陷陣。」

    原本按照計劃,詐降隊襲擊開始之後,趁著夜色中的混亂,史戰領著船隊暗渡黃田港,徐玉揚部騷擾清營,徐鴻和何常領著人馬突破清營之後,與史戰的船隊在江陰城下水陸會師。但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計劃之外的事。史戰的船隊被清軍堵在黃田港之外,高旭又出城夜襲。

    何常卻是笑道:「他這種敢戰的脾氣,我倒是喜歡。」

    徐鴻想了一下,又道:「現在北城的陸路雖通,但城外清軍潰兵橫行。而水路不通,則運輸物資的船隊難進。何大哥,我們無需入城,即時援赴黃田港。」

    夜色在曙光的驅逐下緩緩地消散。耆老詐降隊『自殺』襲擊的驕人戰績,也隨著徐鴻和何常部的到來,立即傳遍了整個江陰城。

    江陰城的戰志空前高漲,北門大開之後,一些鄉勇紛紛出城,成群結隊地開向黃田港。

    曙光射黃田港內那橫七豎八的屍體上,滿地的鮮血猶如中空晨曦處流落下來的艷紅的彩霞。嗆鼻的硝煙游離在空中,清冷的晨風掠過來,中和著沙場那不忍卒睹的殘酷而又無法名狀的噬人氣息,把一面插在港口高塔之上的「鮑」字清旗吹得嘩嘩作響。

    在高塔之上,立著一個身形彪悍,滿臉鬍子的清軍將領。他先是望著黃田港外四方會聚而來的各路鄉兵,然後轉過身,又望著江面上數之不盡的船隻,滿臉皆是疲憊之色。一顆鐵彈從江面上的某只戰船上夾著嘯氣,直向高塔飛掠射來。清將身旁的親兵失色地想把他撲倒,卻被他一把推開,冷眼望著那鐵彈砸在他身邊的牆腳上,沙石飛濺。

    他姓鮑,因為一臉的鬍子,外號鮑鬍子。昨夜君山中營大變之後,他臨危受命,帶著兩營人馬支援黃田港。就在他在黃田港的碼頭上苦苦撐過了江面上那些海盜戰船的火炮,並在運河航道控制權的爭奪中穩佔上風時,黎明終於來臨。

    隨著黎明來臨的還有源源不斷匯聚在黃田港外的江陰鄉兵。

    黃田港的形勢越來越嚴峻。臨江一面儘是崇明海盜們數不盡的大大小小的各式戰船,而正面的陸路上又是越打越有章法的高字營人馬。鮑鬍子知道,戰況發展到現在,黃田港的得失已變得不重要了。清軍在小石灣的封鎖線不戰自潰,陸路上圍困江陰就成了一紙空談,就算在水路上在黃田港堵住了崇明船隊,那些來援江陰的物資雖然不能經運河直達江陰城下,大不了麻煩一點從小石灣登陸之後,經陸路周轉一下而已。

    儘管高字營這支由鄉兵組成的隊伍越不越變得不像鄉兵。他們有從戰場奪來的制式武器和盔甲,他們有保衛家園血戰到底的勇氣,他們有從不計傷亡的拚殺中得到了越來越精熟的戰鬥經驗,他們也有來自崇明源源不斷的後勤支持。

    ——但在鮑鬍子的眼裡,他們終究還是一股鄉兵而已。

    對於面前的困境,鮑鬍子毫不擔心,他完全有自信頂著江面的炮火擊潰港外那支高字營。

    鮑鬍子沉默良久之後,下令道:「棄守,出港,突圍。」

    進攻黃田港的臨時指揮處就設在港口外的一個高崗上。

    高旭默默地立在高字旗下,仰望著東方那越來越嫣明的晨曦。

    作為穿越者,高旭雖然掌握到了一些前瞻性的歷史進程,但對於每個現階段的戰鬥來說,他並沒有多少突出的指揮天賦。對於軍事,他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雖然他具備著敏銳的洞察力,遇事鎮定自若,也不乏有臨場時的機變,但一個將帥的誕生不僅僅靠天賦,還要靠無數戰鬥經驗的堆砌,以及無數屍骨鮮血的鋪陳。

    然而,一個人身在其位,就得必謀其政。

    他既然扯起了高字營的大旗,身處這個時代的大潮之中,不想拚命掙扎求存,便在浮沉之中消亡。

    當初高旭領著徐玉揚和季從孝兩部人馬來到黃田港之外時,徐玉揚便按捺不住要領著鄉兵開始向黃田港衝鋒。

    進攻,進攻,再進攻,是徐瘋子的風格。他是那種尖刀型的戰將,是在這個留發不留頭的時代中帶著江陰人所特有的瘋魔氣質的超級悍將。

    但高旭卻是努力壓抑著徐玉揚的鬥志,道:「徐大哥,黃田港還有兩營清兵,約有八千兵力,人數上我們不佔優勢。而且現在清兵龜縮在港口的營地之中,他們已成了困獸,勢必垂死掙扎。再說天色已明,雙方虛實在眼底。如果我們全力攻擊清營,萬一君山大營的清兵攻趁機襲我軍背後,豈不是處於兩面受敵?」

    徐玉揚道:「取義,你也知道,打打殺殺我就喜歡快馬斬亂麻。如果我們不攻,那該當如何?」

    高旭道:「等。」

    徐玉揚道:「這個,取義,會不會坐失良機啊?」

    高旭搖頭道:「我認為如今的形勢一動不如一靜,欲速則不達。我們就算要攻,也要等到何大哥的螳螂營開到。有了何大哥的殿後,頂住君山方面有可能的奔襲,我們才能放心的進攻。雖說劉良佐生死不知,君山大營的清軍人心惶惶,但我以為凡事就怕萬一。其實,就算有何大哥的人馬殿後,我以為還是要等。」

    一旁的季從孝不由道:「徐大哥和何大常可是我們江陰的矛和盾,以矛之利,以盾之堅,我們何不殺個痛快?」

    高旭望著這個同樣躍躍欲試的「江陰螃蟹」,昔日江陰城中來自大戶人家的好勇鬥狠的街頭混混,最愛幹那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高旭心中不由苦笑一下,道:「無論如何,我以為還是要等。如果我們主動攻擊,清兵勢必背水一戰。我們就等他們出港,主動突圍。一旦他們全力突圍,必定要騰空了碼頭上鎮守的兵力。那個時候,史戰的海盜人馬就可以從江中登陸襲擊清兵的背後。到時,清軍腹背受敵,形勢對我軍更為有利。」

    徐玉揚皺眉道:「萬一清軍是龜縮港中不突圍怎麼辦?」

    高旭望著江面上戰船不停的炮擊,道:「在江上這樣的炮轟之下,還不離港突圍,除非守港的將領蠢得寧願被炮彈砸爛,也不願嘗試突圍這條生路。」

    徐玉揚點點頭,抬頭望著高塔的鮑字旗,道:「那倒是。就怕那個姓鮑的傢伙真的那麼蠢。」

    儘管高旭在表面上似乎胸有成竹,但對於自己的判斷,高旭同時也捫心自問,我的判斷正確麼?很顯然,沒有身經百戰,高旭還沒有培養出為帥者那種足夠的自信心。但很快的,清軍的動靜印證了高旭的判斷。一直躲避炮擊的港內清軍突然騷動起來,冒著炮轟開始集結。

    高旭見罷,不由道:「這個傢伙不蠢。

    隨後高旭又道:「徐大哥在左翼,季兄弟在右翼,我在中路,大家立即列陣拒敵。」

    高旭又轉頭望了一下江陰城,道:「希望何大哥能及時趕到。」

    望著徐季兩部人馬亂糟糟東倒西歪的營陣,高旭看罷只是搖頭。這不是他印象中強軍的樣子。真是連個像樣的陣列也做不到啊。這也難怪這些鄉兵,幾天前,他們還是農民,工匠,一介凡夫,現在雖然穿著從戰場上繳來的盔甲和武器,但沒有經過訓練,終究還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或許應該讓徐玉揚做他擅長的事,領著大夥兒一窩蜂地衝上去拚命。

    儘管這些剛剛參加高字營的鄉兵的戰鬥技巧是笨拙的,但他們仍然是可敬的。——誰說他們沒有訓練,他們現在正進行著生死立判的最殘酷的訓練。

    就在高旭對這支倉促成軍的人馬患得患失的時候,卻聽遠處有一個鴨子般的嘶啞聲音在大聲疾呼道:「啊喲……啊呀……高將軍……高旭高取義……取義老弟……救命哪!救命哪!」

    高旭覺得聲音有點熟悉,循聲望去,卻見一人正被一群鄉兵揍得狼狽不堪。

    高旭見罷,眼睛不由一亮,對著一旁的親衛道:「把那人領過來。」

    當老狗才魯無巧像狗一樣被親兵扔到腳下時,高旭笑呵呵地把他扶起來,道:「先生別來無恙?」

    高旭正愁不知清軍虛實,老天馬上給他送來了這個活寶。真可謂無巧亦無書啊。

    混得比狗還慘的紹興師爺苦著臉地望著高旭那可恨的笑容,抹了抹嘴角的血漬,口音不清地點頭道:「無恙。無恙。」心中卻是大罵道,差點就被鄉兵的亂拳揍死了,瞧格老子的像個無恙的樣子麼?早知如此,就不來投奔這個可惡的傢伙了。

    對於君山大營中的『自殺』襲擊,溜出營外的魯無巧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想想當時的情形,就算當時把自己的發現向劉良佐舉報,也逃不脫挨炸的份。出營之後,他在夜中迷了路,隨後又遇到潰兵,一打聽小石灣兩營清軍竟然鬧營嘯了,不由歎了一口氣,暗自道:「這人心可散得真快啊。」

    天明時分,他竟是躲著四處索敵的鄉兵來到黃田港。看到高字營當中的高旭時,一邊恨得他直咬牙,一邊想著既然劉良佐這棵大樹倒了,亂世之中,總得再找一棵大樹遮風擋雨。但他一靠近高字營的外圍,鄉兵一看到他腦袋上的金錢鼠尾時,不分由說,便先揍個痛快。老狗才只得大聲向高旭求救。

    高旭扶著魯無巧,拍拍他身上的灰土,道:「先生受苦了。」

    魯無巧無視他的假惺惺,大聲道:「給我一息功夫,我讓黃田港的清兵不戰而降。」

    聽了魯無巧的豪言,高旭不由與徐玉揚對視一眼之後,道:「哦?先生計將安出?」

    魯無巧指著黃田港高塔上的鮑字旗,道:「守港的清將是鮑鬍子,他是我的同鄉。我們可是故人。」

    高旭白癡一樣望著這個紹興師爺,要說起來,他高旭也是這老狗才的故人來著。難道故人這個詞這麼值錢?——分明是一文不錢的東西,他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魯無巧清了清嗓子,彈彈了衣袖上的灰塵,賣弄了一下高人風範之後,道:「天明之前,我遇到從君山大營的潰兵,得知劉良佐被炸得重傷,再加他常年積蓄的舊疾,已是昏迷不醒。不才有觀人氣象之能,早些日就情知劉良佐有大難傍身,今日果真應驗。想必不用數日,劉良佐勢必一命嗚咽。」

    高旭有點聽不下去了,這個魯無巧活活像個江湖騙子一般,他沉聲道:「如果沒有劉良佐撐著大局,為何我們攻擊君山大營時,清軍的防衛仍然很頑強?」

    魯無巧道:「那是因為白眼狼沒有被炸死。那白眼狼姓白,靖江人,因為長著一對死魚眼,為人又是陰狠如狼,於是有白眼狼這個外號。他是劉良佐的心腹參將。想必是他收攏軍心,固營自守。」

    高旭強忍著心中的不耐煩,這老狗才雖然滿嘴跑火車,但至少能瞭解一點清軍的內情。高旭又道:「既然君山大營不亂,那鮑鬍子有強援在側,他憑什麼向我投降?而且我還要防著君山大營增援黃田港的清軍。」

    魯無巧笑著搖搖頭,一副帷幄滿志的樣子,似乎只要給他一把羽扇,立馬就化身諸葛亮。只聽他道:「君山大營是絕對不會支援黃田港的。」

    高旭見魯無巧說得如此篤定,不由來了興趣,問道:「這是為何?」

    對於高旭的虛心求教,老狗才比喝了十年佳釀還舒坦,道:「劉良佐帳下有三大參將,卞之虎、白眼狼和鮑鬍子。卞之虎已在捨橋之戰中伏誅。如今劉良佐生死不知,軍中無主,只有白眼狼和鮑鬍子倆個主心骨。但這倆人積怨極深。要是劉良佐還健在,還可以彈壓他們倆人的矛盾,如今劉良佐已成廢人,生死不知,倆人的積怨勢必爆發。白眼狼巴不得借你一把刀子去斬殺鮑鬍子,怎麼還可能派來援兵?反過來,只要鮑鬍子突圍成功,他也不會去君山大營。因為君山大營已成了白眼狼的地盤。以不才推斷,劉良佐重殘之後,定是怕倆人為了爭奪清軍的控制權,才以增援黃田港的名義支開鮑鬍子,免得君山大營在重創之後馬上內哄。」

    高旭問道:「他們倆人有什麼仇怨?」

    魯無巧見高旭對自己的話只信三分的樣子,不由得有點作氣道:「當年鮑鬍子有個妻妾極是美貌,有一日白眼狼趁著鮑鬍子出師在外,竟是藉著酒興大肆奸『淫』一番,然後一刀殺了。鮑鬍子回來之後,當即找白眼狼拚命。要不是劉良佐的周旋,倆人早就你死我活了。這種破事在營中人人皆知,你若不信,大不了逮個清兵來問問。」

    高旭笑笑,道:「我自然信先生所言。可就算鮑鬍子與白眼狼積怨極深,可他憑什麼來降我?」

    高旭自然知道自己的實力還沒有強到讓鮑鬍子俯首稱臣的地步。就算君山大營的白眼狼不派援兵,以鮑鬍子兩營清軍的戰力仍然有突圍的可能。就算劉良佐死了,餘部被另一個實力派將領白眼狼接收,但天大地大,鮑參將那裡都去得,只要不是走投無路,他憑什麼向一支鄉兵隊伍投降?

    魯無巧道:「有一日,我與那鮑鬍子喝酒。酒意朦朧之際,曾拍案言道殺妻之恨不共戴天,又直言剃髮投清實是平生大憾,愧對鮑家列代祖宗。以我看來,鮑鬍子是難得的實在人。」

    高旭聽罷,望著老狗才稀疏的灰鬍子,沉默了一番,道:「先生可以去試試。」

    不管成不成功,讓魯無巧去試試並沒有壞處。

    高旭覺得自己的運氣向來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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