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沼澤陷馬蹄
自從高旭回到明末的這段日子裡,不止一次地設想著眼前的這一幕,那就是如何面對滿清的八旗鐵騎。如今這卞之虎的二千騎兵還只是漢旗綠營,不是那渾身透著噬血味的八旗鐵騎。但二千騎兵從山腳向河灘的不過數里路的衝鋒所帶來的壓力仍然讓他發悚。
捨橋鄉兵剛剛趁著高旭的火攻,殺了大批清兵,心中的仇恨已是發洩了,這人的銳氣也消磨了。任徐玉揚如何阻止,仍然有鄉兵轉頭就跑。最終是薛一刀毒狠,他臉上的一條刀疤,一隻獨眼,一片獰猙之色,一刀把一個逃離的鄉兵砍翻在地,怒道:「不戰而逃者,死!」
薛一刀外表嚇人,性情冷酷,這些鄉兵看他的面相就有點怕他的冷血無情,這時薛一刀像惡狼一般,倒是鎮住了場面的混亂。徐玉揚隨即大聲道:「逃也是死,戰也是死。是個孬種的儘管逃,是個爺們就跟他們拼了,別讓我們的妻兒死不瞑目啊!」
在場的所有人之中,最冷靜應是薛一刀,以及他的三百關寧老兵。包括薛一刀在內的這三百多老兵儘管人人身上非殘即傷,但他們身經百戰,也參加過明軍在遼東戰場上的應對滿清八旗兵的野戰。如果面對是八旗鐵騎的話,薛一刀心裡還有點虛,但這不過是南明四鎮之一劉良佐麾下的騎兵,其戰力自然與精於騎射的八旗兵相差一大截。卞之虎這二千騎兵駭駭鄉兵倒是可以,但要駭到薛一刀這眾從遼東流落而來的從戰場上百戰餘生的亡命之徒,那還不夠格。
薛一刀殺人立威壓住場面後,看了一眼高旭。只見他神色雖然有點發悚的樣子,但還能保持著一份鎮定。初次面對數千騎兵排山倒海般的衝擊,還能保持住這份鎮定,這點足夠讓薛一刀欣賞了。不過,薛一刀也不指望高旭來組織隊列來抵擋騎兵的衝擊,對於指揮具體的戰鬥來說,知道這高千總與自己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薛一刀經過的戰鬥可算得上比高旭走的橋還多。
薛一刀喝令高字營的兵士們列隊,舉起火繩槍,進藥上彈,準備開始射擊。滿清的八旗兵雖然以騎箭制勝,但是新附的漢旗軍大都還保留著明軍的大量諸如火繩槍之類的火器。雖然高旭的輜重營在常州宗知府在招募下倉促成立,只有一些大刀長槍之類的兵器,但自從奪了三官殿的清營之後,高字營也就裝備了火繩槍這些熱兵器。薛一刀為首的三百多關寧老兵大都是用慣了火繩槍,又都是歷經了沙場鐵血的洗禮,所以面對一千騎兵遠遠地從山腳衝鋒而來,他們人人面不改色,而不是那些捨橋鄉兵這般惶然失措,在薛一刀的喝令下開始列隊迎擊。
高旭抬起望了一下發白的東方,閉上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然後睜開眼,看到江中隔著蘆葦灘有一處沙洲,靈機一動,對薛一刀急道:「退,馬上退到那個沙洲中去!」
薛一刀看了一眼沙洲,又回頭看著卞之虎兩千轉瞬即至的鐵騎,這個時候列隊迎擊還來不及,如果一退的話,那可是自亂陣腳的『自殺』行動。而且江中的沙洲不過是一處絕地,退到那裡也是無濟於事。暗想這個高千總真是瞎指揮。
高旭見薛一刀不以為然,又急道:「這河灘與沙洲之間隔著蘆葦灘,而蘆葦灘下面都是淤泥,不利於戰馬衝鋒!」
閏六月的氣候炎熱,河裡水位下降,原本大半浸在水流裡的蘆葦根露出更多。蘆葦雖然被火燒了,但蘆葦灘下面的淤泥最深處的地方有一人多高。而且蘆葦灘的表層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但無法承受一個人再加上一匹奔馳的戰馬。如果那些騎兵衝進蘆葦灘,必定陷入其中。
薛一刀豁然醒悟,由不得對這個高千總刮目相看。他雖然在戰場上臨戰經驗不足,但勝在他的心思靈活以及應急時的隨機應變。剛才的一把火,這時的以退為守之計,莫不如此。薛一刀馬上依著高旭之令指揮著高字營兵士向沙洲後撤,徐玉揚也聽到了高旭的話,也領著捨橋鄉兵後退。
眾人倉促地退到沙洲上。薛一刀又重新列陣迎擊。高旭看著在他眼裡無比簡陋的火繩槍,心中連連歎氣。對於具體的戰鬥,有了薛一刀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兵在,高旭就不打算以外行指揮內行,由著薛一刀吆喝著兵士排列射擊陣型。
火槍的三段擊輪射,對於穿越者來說,這已是常識了。高旭也不例外。高旭也知道那種三段擊輪射必須經過大量的訓練才能形成持續的火力。而現在形勢如此緊急,二千清軍鐵騎轉瞬即至,哪裡時間搞什麼三段擊,以高旭的想法,這些兵士最多一窩蜂來一陣火槍排射,然後抽著腰刀拚命。
但讓高旭又驚又喜的是,這薛一刀把四百高字營士兵分成三隊,前隊準備射擊,後兩隊裝彈,打算形成不間斷的輪射。看在高旭的眼裡,不由對這薛一刀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竟然知道火槍三段擊。其實,在明末時期,已經有這種將部隊分成三隊進行「三班倒」射擊的戰法。而薛一刀出身遼東,歷經沙場,知曉這種火槍三段擊輪射也不奇怪。
卞之虎遠遠地看著從河灘上自亂陣腳地倉惶退到沙洲上的近千白巾軍和捨橋鄉兵,心中不由暗道了一聲自尋絕路。為了給自己的小舅子報仇,他領著人馬到捨橋興師問罪,那知撲個空。於是,他佯作回師,殺了個漂亮的回馬槍,屠了村。但他發現村裡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這捨橋村的青壯呢?還有那支不明來歷的白巾軍呢?
很顯然,卞之虎殺了這些老弱婦孺不解恨。於是,卞之虎在化為焦土的捨橋村裡設空營,綁押著近百名受盡折磨的村婦在營中藉以刺激回歸的鄉兵。再安排一千人馬伏在捨橋村外的蘆葦灘中,像高旭佔了他大營一般守株待兔,等著白巾軍和捨橋鄉兵自投羅網。而他自己領著二千鐵騎駐紮在離捨橋數里外的一個村莊,殺掠之後通宵『淫』樂。
但卞之虎等到的不是好消息,反而是他安排在蘆葦灘當中的一千伏兵被高旭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他大怒之下,領著二千鐵騎殺了過來,發誓要把這支白巾軍以及捨橋鄉兵殺得一個不剩。
已燒成一片灰燼的蘆葦灘上,燒焦了的清兵屍體橫七豎八。卞之虎看在眼裡,怒不可遏,當他縱馬躍上的蘆葦灘時,卞之虎只覺戰馬的四蹄一沉,有一種踏空了的感覺,頓時暗叫不妙。這戰馬踏足蘆葦灘,便陷入淤泥之中,一時動彈不得。而身後的騎兵因為追隨太緊,勒馬不及,一時間,數百騎兵一股兒的陷入蘆葦灘之中。那灰燼之下儘是淤泥,衝鋒的戰馬以及騎手再加上慣性,其產生的重量遠遠超過了蘆葦灘的支撐。
接著高字營的火槍輪流著開火了。
戰馬陷入淤泥之中,失去了騎兵的衝擊力,再加蘆葦灘這種天然的陷馬坑太出乎意料,讓卞之虎極是狼狽。他在親兵的護衛回到了河灘上,看著高字營的火力給陷在淤泥之中的清兵以極大的殺傷,雖怒卻又無可奈何。
失陷在蘆葦灘裡的清兵在高字營火槍的打擊下死傷了數百人,而且那數百戰馬陷入泥潭裡越是掙扎,沉得越快。因為戰馬踩踏破去蘆葦灘表上的薄層,一會兒功夫,從河灘到高字營所立之處的沙洲之間的蘆葦灘便成了一片沼澤地帶,猶如隔了一條護城河一般,把兩支人馬分隔開來。
不過是從河灘上退到沙洲之上,就在高旭要求之下後退的區區數百多步之間,利用蘆葦灘的天然陷馬坑,創下的以步制騎的逆轉。
初戰大捷,高字營以及捨橋鄉兵來說,自然是士氣大振。人人看著高旭的視線充滿了敬意。如果不是他提議退到沙洲之上,仍然站在河灘上拒敵的話,就算薛一刀的火槍三段擊如何輪射,倉促之間也難阻擋卞之虎二千騎兵的衝擊。再說,薛一刀雖然擺出了三個隊列輪射,而事實上,三個隊列配合得並不默契,並沒有達到持續的火力,一個輪射之後,這隊列就開始亂了。沒有經過長久的訓練磨合,這種輪射自然不盡如意。而只要讓騎兵衝到近前,相等兵力的步騎相抗,步兵必敗無疑。
既然有蘆葦灘這個天然的陷馬坑,卞之虎只得在河灘命騎兵落馬,重整人馬,把馬匹收攏一處,化騎兵為步兵,開始列陣向沙洲上的高字營衝鋒。這蘆葦灘的沼澤一人多深,也差不多一匹馬的高度。那些陷在沼澤中動彈不得的戰馬,以及葬身在蘆葦火堆裡的近千清兵屍身,剛好成了淤泥之中的踏腳之處。所以,清兵還是可以踏著陷在淤泥之上的馬背和浮屍繼續向沙洲衝鋒的。
以戰力而言,卞之虎這支鐵騎是劉良佐麾下的精銳的江淮勁卒,儘管一個照面就在蘆葦灘上死傷了三百來人,但卞之虎相信自己餘下的一千七百虎卒完全能把沙洲上的不足千人的鄉兵殺得片甲不留。
戰鬥並沒有結束,相反卻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