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羽撫屍痛哭,直哭得聲音沙啞。嘴角流血。昏厥在楓公
范增沉默不語,一直看著項羽痛哭,也不上前去勸。桓楚和龍且將項羽抬起榻上,手足無措的看著范增,他們都知道項梁最後將項羽托付給了范增,這個老頭以後在楚軍的地位無可限量,在某種程度上,可能項羽都要聽他的,他們雖然不解,也有些不服氣,但是卻不敢置疑項粱臨終的決定。
他們等著看范增的表現,看他如行勸說項羽,看他是不是鎮得住局面。
「你們都出去。」范增輕輕的擺了擺手。
桓楚和龍且相互看了一眼,躬身施了一禮,沉默的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下三個人,一個死人,一個昏過去的,一個清醒的。
范增緩緩的站起身,走到項甩面前,捲起袖子,露出皮包骨頭的手臂,伸出瘦骨喚響的大手,用力掐了一下項羽的人中,項羽一聲呻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雙淚長流。
「將軍是不是想與秦軍決戰,為君侯報仇?」范增也不看項羽,有條不紊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自顧自的坐在一旁,直到把衣服都理順了,這才抬起頭,淡淡的看了項羽一眼。
「章邯殺我季父,這個仇不報,我還是人嗎?」項羽坐起身來,圓睜雙目,目眥欲裂,兩隻大手緊緊的握成拳頭,關節咯咯作響。
范增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兩根特別長的眉毛微微的顫了一下,頓了片刻,又問道:「將軍手下有多少人馬?」
「一萬三千人。」項羽不解的看著范增,他覺得范增的態度太怪異了。
「你知道秦軍有多嚴人馬?」范增又問。
「大概在十二三萬左右,除去此戰的損失,應該在八萬以上。
項羽略一深思,隨即給出了答案。范增點了點頭,項羽的估計和他的估計很相符,如果考慮到秦軍夜襲,基本沒有遇到太大的抵抗的話,大概人數還會更多一點。但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細節的時候,他抬起眼皮,平靜的看著項羽:「將軍以為能戰勝嗎?」
項羽哼了一聲,大手緊緊的握住了腰間的劍柄,怒聲說:「縱使不能戰勝又如何?難道讓我置季父之仇不理嗎?籍縱使粉身碎骨,也要斬殺了章邯,獻其級於季父靈前。」
「將軍,你的仇人就是章邯嗎?」范增提高了聲音。
「先生這是說的哪裡話?章邯殺了我季父,他不是我的仇人,誰是我的仇人?」項羽有些不耐煩了,大聲喝道。
范增沉默不語,他看著怒氣衝天的項羽,忽然起身走到項梁的屍身前,拜了三拜,長歎了一聲:「君侯,你看錯了,項籍不是你項家的希望。范增無能,辜負君侯的希望了。」他站起身,又衝著項羽行了一禮:「將軍,你去報仇吧,范增就不相陪了,我不想把這把老骨頭扔在異鄉,這就回老家去度此殘生。」說完,也不等項羽說話,轉身就走。
項羽見他說得怪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來,范增已經走出大帳十幾步遠,他才回過神來,連忙衝出大帳,幾步就攔在了范增面前,躬身施禮:「先生留步。」
在帳外等候的桓楚等人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二人,只見范增歎著氣。連連搖頭:「將軍,你要去報仇,老夫年過七旬,拉不得弓,提不得劍,幫不了你。」
項羽懇切的看著范增,低聲說道:「先生,項羽剛才有所衝撞,還請先生看在項羽年輕無知的份上,多有寬恕。季父戰歿,項羽方寸大亂,不知計之所出。先生足智多謀,還請先生看在季父的面子上,多有指點。」
「你」願意聽我的嗎?」范增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撫著鬍鬚,斜著眼睛看著項的,態度極其傲慢。項羽雖然不快,可是卻強忍著,稍微猶豫了一下:「籍願聽先生的。」
「我只是一個無用的老朽,將軍卻力可扛鼎,英雄蓋世,將軍向我請教,不怕辱沒了名聲嗎?」
項羽的臉色有些僵,他平時確實不太願意親近范增,他總覺得這個老頭脾氣太倔,又不知禮數,有敬而遠之的心理。可是眼下要求人,他只得按下心中的不快,忍氣吞聲。「籍先前對先生有不到之處,請先生海涵,從今日起,籍凡事一定向先生請教,還望先生不棄魯鈍。」
「你是想以我為師?」范增咧了咧嘴,無聲的一笑。項羽一愣,隨即又點了點頭。
「拜師可不是這樣的拜法。」范增得寸進尺,雙手背到身後,擺出一副等項羽拜他的架勢。項羽的臉突然脹得通紅,他根本沒有拜范增為師的打算,更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拜一個老朽?他猛的瞪起了眼睛,凜冽的殺氣突然迸現,逼得范增眼睛不由自主的瞇了一下,心臟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兩下。項羽緊緊的咬著嘴唇,看著鎮靜自若的范增,又緩緩的鬆開了拳頭。這個,老頭是季父看中的人,聽桓楚說,季父特別將自己托付給他,還給他寫了個什麼東西。既然季父這麼看重他,又在臨死前作出這樣的決定,想必有他的道理。季父屍骨未寒,自己不能就違反了他的遺言,那樣的話,不僅別人會說他不孝,他自己也會不安的。
他向後退了一步,撩起大氅,單腿跪倒,雙手抱拳舉過頭頂,網要說話,范增忽然上前一步,用力將他摁,出禾。拽著他就講大楚網要跟講尖,范增猛的仁任廠刪步,怒喝一聲:「在外面守著,任何人不得進帳
桓楚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眼睜睜的看著范增拉著項羽進了大帳,半天才回過神來,看著周圍看著他的人,忽然有些惱怒,范增這老頭今天太囂張了,就是項粱在的時候,他也沒敢這樣喝過他。
范增哪裡有時間管桓楚怎麼想,他把項羽拖進了大帳,摁坐在項梁的屍身之旁,然後指著項梁的屍身說:「將軍。你知道君侯對你的期望嗎?」
項羽猶豫了片刻,點點頭。季父是希望他重振項家的威名,他當然知道。
項梁甚至有不臣之心,想代替楚懷王,建立起屬於項家的王朝,他也知道。只是這樣的話不能輕易說出口,要不然那就是亂臣賊子,千夫所指。
「是件麼?」范增追問道。
「他,,他想重建楚國,重振項家,」項羽話剛說了一半,就被范增打斷了:「不,君侯豈止是想復興楚國,重現項家的富貴?天下洶洶,民心思變,山東六國既然已經為秦所滅,他們的氣數早已經盡了,又怎麼可能復興?」
「先生?」項羽大驚,禁不住直起身來。范增圓睜雙目,大手摁在項羽肩上,壓低了嗓子沉聲喝道:「我如果不知道君侯的心願。君侯又怎麼會將你托付給我?」
項羽目瞪口呆,他知道項粱一直很信任范增,可是他不知道項粱會信任范增到這個地步,這究竟是項梁告訴他的,還是他自己猜到的?他瞪著范增,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范增傲然一笑,直起了身子,挺起了瘦弱的胸膛,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驚詫不已的項羽。剎那之間,他感受到了無比的自信。
項羽被范增看得有些不自在,緩緩的放鬆了身體,坐回自己的腳後跟上,腦子飛快的轉動著,過了好久才說:「那先生何以教我?」
「將軍,你最危險的敵人是誰?在哪裡?」范增彎下腰,幾乎和項羽的臉貼在一起,眼睛緊盯著項羽的眼睛,厲聲問道。
項羽猶豫了很久,才格結巴巴的說:「在,,旺胎。」
「是誰?」
「是,是」大王項羽憋紅了臉,半天才吐出這兩個字。
「孺子可教!」范增重新挺直了身子,從袖子裡摸出那片竹簡,遞到項羽面前。項羽茫然的接過竹簡,打開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眼淚又禁不住的流了出來。他看一眼,默然半晌,然後將竹簡收好,揣入懷中,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拜了三拜:「亞父
范增受了他三拜,這才扶起他:「阿籍,起來吧,我們現在來討論一下究竟該怎麼做。」
「喏。」項羽順從的直起身,微低著頭,就如受教的小學生一樣。
范增也坐了下來,輕聲說:「君侯過江那麼久。為什麼一直接兵不動?他為什麼等了幾個月,才想到立熊心為王,是他想不到這一點嗎?不,他是不想給自己找一個麻煩。共尉以陳勝的繼承人自居,君侯這才不得已,立熊心為王以壓制共尉。君侯之為什麼能放心的將大王置於旺胎?就是因為重兵在手,他不怕大王有什麼異動甚至他希望大王有所異動,這樣,他才可以有理由廢了大王一而且讓大王呆在旺胎,不讓他有立功的機會,將來君侯就可以大權獨攬,慢慢行那田齊之事。可惜君侯一時大意,敗於章邯之手,十幾萬大軍毀於一旦。大好的形勢頓時逆轉。眼下秦軍雖強,可是他們南面有韓魏,北面有燕趙,一時還顧不到我們,所以秦人並不是我們最可怕的敵人。君侯戰敗身亡,大軍沒了,以將軍手中的現有的兵力,已經鎮服不了其他諸將,自然也鎮服不了大王。這種情況下,將軍還要去與秦人血戰,就算將軍神勇,打敗了章邯,又能如何?將軍還能剩下多少人馬,還能控制住大王嗎?」
項羽凜然心驚。真要與秦軍血戰,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還談什麼控制吁胎,到了那一步,項家就沒什麼希望了。
「如今之計,不是報君侯之仇,而是立刻率軍退回盯胎,控制住局面范增一擺手,「將軍可知道,旺貽有哪些敵人?。
「當然是大王了項羽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不。」范增搖搖頭:「大王當然是要注意的,但是如果沒有其他人的支持,他不足為患。什麼樣的人能支持大王?當然是手中有兵的人。旺貽有哪些人手中有兵?」
「陳嬰?」
「共肚」。
「不能項羽不假思索的搖頭,連連擺手:「先生多慮了。他和我是異姓兄弟,和大王又面和心不和,他怎麼會支持大王來對付我?。
范增冷冷一笑:「異姓兄弟?就是親兄弟又如何?他一直與大王不和是實情,可是他為什麼與大王不和?就是因為大王即位,搶走了原本屬於他的位置。而大王是誰擁立的?是項家,是你們項家。與其說他反對大王,不如說反對項家更直接一點。眼下項家失勢,你焉知他不會趁勢擁立大王,先除了你項家的勢力再說?」
項羽沉默不語,他對范增猜疑共尉的做法有些不滿。范增見他臉色不好,又苦口婆心的說道:「阿籍,你想想,君侯與秦軍血戰的時候,他
二六」幹此什麼他出兵幫助韓魏復國。收買人心又之,二廠現在南陽、細水、東海、南郡、半個砌郡、小半個陳郡都是他的,不出意外的話,南郡也將落入他的手中,他已經佔據了楚國的大半江山。他在想什麼,你還看不出來嗎?」
「他,他是受了傷,才留在彭城的,要不然,要不然他一定會和我並肩作戰。」項羽結結巴巴的說。
「並肩作戰?」范增不屑的哼了一聲:「如果他想和你並肩作戰,他會把韓信放在淮陰?」
「韓信,那個鑽胯的豎子手下才一萬人,能起什麼作用。」項羽頗為不齒刁
「鑽胯的豎子?」范增氣得笑出聲來:「子異是你項家年青一輩中的人才,你忘了他是敗在誰的手中了嗎?。
項羽無言以對,他雖然不同意范增的看法,可是也不能不承認,范增的話在某種程度上說是有道理的。共尉的勢力實在大得有些離譜了,項家現在雖然佔據了會稽和九江,又在東郡、砌郡佔了不少城,可是與共尉比起來,還是有相當大的距離。
難道他也有問鼎天下的心思?項羽也不禁嘀咕起來。
范增見項羽沉吟不語,知道他有些動搖了。他知道項羽這個人重義,一直對共尉很信任,一時半會不可能完全扭轉他的看法。不過這些並不重要,可以慢慢來,現在最著急的是勸項羽立刻回兵盯貽,不讓局面失控。他一天沒喝水了,話又說得不少,嗓子有些癢,轉過頭想找杯水,卻現大帳裡根本沒有水,想讓人送,親衛們又被他攔在外面,想想便也罷了,舔了舔嘴唇,輕聲說道:「阿籍,當務之急,是立刻趕回旺胎,不給那些人異動的機會,遲則生變,悔之晚矣。」
「現在就回去?」
「現在就回
項羽沉思了片刻,重重的點點頭,他站起身,恭敬的扶起范增,一起走到帳外,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朗聲說道:「從今天起,范先生就是我項籍的亞父,有不敬亞父者,如同不敬項籍
眾人互相看了看,同時躬身應諾:「謹遵將軍令。」
「我要奉君侯回鄉安葬,然後再與秦軍廝殺,大軍明日起程,諸位回去準備吧項羽說完,也不看眾將,恭敬的扶著范增從眾將面前緩緩走過,送他回到大帳。等范增安頓好了,這才又倒退著出了大帳。眾人見此,知道范老頭在軍中的地位從此不可動搖,紛紛散去。
桓楚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剛才沒有和范老頭翻臉,要不然以後可就慘了刁
「子元,你來一下。」項羽把桓楚叫進大帳,輕聲吩咐道:「你帶兩千人到陳留去問問劉季的意思。他要是想和我一起回吁貽,你就跟他一起回去,要是不願意,你就幫他守陳留。」
桓楚心領袖會,連連點頭。
劉季見到桓楚,得知項梁戰歿,十多萬大軍毀於一旦,項羽又準備撤回旺貽,驚得半晌無言。他剛剛得了一座大城雖然幾乎是座空城,可是畢竟是座不可小視的大城正想著怎麼擴大地盤呢,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這樣了?項梁死了,項羽走了,他的右翼已經暴露在十幾萬秦軍的攻擊之下。章邯、王離隨時都有可能揮師南下,西面的李由一定也不會安份守已的在榮陽呆著,自己能守得住陳留嗎?
劉季沮喪不已,如同一隻困在牢籠中的野獸,雖然有鋒利的爪牙,面對的卻是一隻比自己強上十倍的蠻荒巨獸,隨時都有可能陷入滅頂之災。他背著手在廳堂裡轉來轉去,又惱怒又後悔。自己怎麼這麼背呢?在沛縣起兵,被雍齒那個狗賊獻了豐邑,全家人都成了俘虜,差點家破人亡。好容易奪回豐邑了,又遇到了兩個根本不能力敵的對手,先是被共尉欺負,後來又被項羽欺負,憑著自己混世的能力,他總算化解了這兩個危機,和共尉成了連襟,又因為共尉和項羽搭上了關係,仗著手下一幫兄弟的悍勇,他也算有了點根基,現在共尉又送了他一個大城,他算是楚國的一個重好了。可是他還沒開心兩天呢,項梁死了,局勢面目全非了。
撤,還是固守?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撤了,自己唯一的一個地盤就算又丟了,不撤,自己是秦軍的對手嗎?會不會連小命都丟掉,一把就輸得乾乾淨淨?
「子羽怎麼說?」劉季歪著頭,看著桓楚。
桓楚從劉季煩躁不安的舉動中看出了他的矛盾,他隨即很嚴肅的拱了拱手:「將軍說,陳留四通八達,是山東要道,一旦丟失,秦軍就會長驅直入,我楚國難免會如張楚一樣覆滅。如果將軍能守住陳留,那就是楚國的干城,他一定會在大王面前為將軍請功的。」
「別說那些沒用的……劉季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再大的功勞,也得我能守住陳留再說
桓楚微微一笑:「將軍,你怎麼對自己沒信心了呢?。
「我有個屁信心劉季破口大罵:「老子手下就一萬多人,陳留又沒多少糧,秦軍可是過十萬,兵精糧足,我能守得住?」
「陳留積粟甚多,將軍怎麼會沒糧?」桓楚大驚失色。,